未完待續
省高附近都是學區房,一點的風吹草動都能被走讀的學生和家長猜測。昨晚的事情還有高三的學生看不見,學校來不及制止就傳出很多故事。
今天一大早,班主任群裏發出通知,要求各班學生禁止談論與昨晚有關的事情。手機裏的消息一大堆,許願一個人就發了十多條。
“昨晚發生什麽事情?”
知識海洋撈老師:周主任通知的消息含糊不清,昨晚發生什麽事?
知識海洋撈老師:你應該也不知道。我班學生說高三那邊傳是一個男老師。
距離上面的消息過了半小時後左右,許願連發三個感嘆號。
知識海洋撈老師:我怎麽感覺昨晚出事的是阮慈,他今天沒來上課。
知識海洋撈老師:他們班還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去向。
知識海洋撈老師:怎麽回事王琴這個班主任,我問她情況她說不知道?
各種猜測說了不少,最後的話發完應該是去上課了。溫禾把所有消息看遍,該回的都回了,剩下陸闵和宋鶴時的沒回。
宋鶴時的她不想回,陸闵的是不知道怎麽回。原以為昨晚的話只是安慰,沒想到陸闵好像真的打算幫阮慈。
溫禾上午的課在最後兩節,她上課之前去了校醫室。阮慈還在床上,蓋着純白的被子望着天花板,手裏握着昨天的蘋果摩挲。
昨天的跳樓好像是一場夢,可他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真實。失重感和懸空感刺激神經,讓他一遍遍确認自己的生死。簾子被輕輕掀開,阮慈看見那個好看善良的女老師。當時在天臺遍地生寒的夜裏,陌生人說她是自己老師時,他是多麽遺憾和諷刺。
不幸的命運讓他永遠遇不上這種老師。
溫禾制止他想起來的動作,“今天有哪裏難受嗎?”昨天晚上又冷又累,身體很容易感冒。
阮慈說沒有,他側身看着溫禾,情緒不明地問:“溫老師,我會被開除嗎?”他沒有想過要以死威脅,只是想結束無休止的厄運。
他不敢想沒死之後的事情。
“不會的,”他也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孩子,無依無靠,即使沒犯錯也會不安。“他們打你很多次嗎?”
委屈的情緒總能一下子漫湧,阮慈眼裏蓄滿眼淚,仰頭含糊嗯了一聲。那些恐懼和窒息,比死亡更讓人害怕。
“我現在這樣,可能沒有班級會要我。”他嘴裏苦澀,一眨眼眼淚就順着臉頰流進脖子裏。那些老師都怕沾上他這個麻煩,他沒有書可以讀了。
溫禾欲言又止,思量着說:“學校會妥善處理這件事的,你別擔心。”離開前她安慰般摸了摸阮慈露在外面的頭。
最後一節課在自己班級上,她抱着書進去感覺讨論的聲音都小了些。孟婧坐在講臺這排的第二桌,看見她捂住同桌的嘴,“小溫老師,昨晚聽說有人跳樓這是真的嗎?”
董應靠在講臺上的頭慢慢往後轉,“班長,這是可以問的嗎?”說完他又把頭轉向溫禾,“所以這是真的嗎?”
“不能說的別胡說啊。”溫禾看了一眼後面牆上的鬧鐘,岔開話題,“這個星期吃飯,我們是第幾批?”
“第三批,輪到的時候食堂的菜少地可憐。”底下有人哀嚎。随即被其他人安慰,“別太難過,下周就第一批吃飯了。”
省高的學生一千多人,一起吃飯食堂根本裝不下。學校安排的是分批吃飯,每周一換,每個班都能輪到第一二三批。
話題順利被轉,溫禾聽着耳邊的聲音認真看自己的班級。他們都是和阮慈一樣的孩子,在教室裏能吵能笑,這個年齡唯一的苦惱可能就是考試。
她突然一問:“我們班教室再來一個人也能坐下吧?”
“當然坐的下,我們班人又不多。”前排的學生回答她,“樓上偏文科的班級,有的教室坐五十多個人呢。”
“這得多擁擠。那看來理科班除了男生不帥一點其他都挺好。”
孟婧猜測着問:“我們班有新同學要來嗎,轉班時間是不是已經截止了?”新名單都發了,怎麽還有轉班的。
上課鈴響,她豎起手裏的教材,“随口一說,我們開始上課了。”
許願得到新消息,放學迫不及待來找溫禾聊天。她還沒能很好消化裏面的信息,和溫禾一起去餐廳的路上皺着眉。
餐廳裏暖氣開地足,許願脫下外套急急開口,“昨天晚上坐班你有聽到樓下的動靜嗎?”
溫禾想想似乎是沒有,“沒注意,好像在和你拿完蘋果之後回樓上聽見四樓特別吵。”
“第二節大課間休息對吧,十五班靠近樓梯,那就應該是真的。”許願臉色不好看,“我昨天說我在打印室給了阮慈一個蘋果對吧。他帶回教室藏在課桌下,被吳逸達看見了。等人去打水的時候,他們把那個蘋果分了。”
雖說只是一個蘋果,但是未經允許不就算是偷。
接下來的事情才更讓人氣憤,“他們班五個人分了那個蘋果,吃完接連把垃圾扔回他桌裏。”
她們可能都無法體會到阮慈當時的心情,藏起的珍貴禮物在自己回來後變成一堆殘渣。
點的菜送上來,兩人都沒有動筷。許願握拳輕錘桌子,“然後他去理論,被那五名同學欺負了。”
她不知道怎麽形容,“就是你知道那種推搡嘛,把人的背往桌角上推。還有那種摸臉,表面看着是輕拍,其實都是用了力。”還有她更想不到的,“他們班有女生偷偷告訴我,關新康他們經常作弄他。比如撕毀要交的作業,冬天開窗威脅他不能關,快要上課讓他去小賣部買東西。”
看着不算是嚴重的事情經過長久的積壓,随便一點外力就是雪崩的開始。
“那女生還和我說,有時候我在他們班誇獎一句阮慈,都會成為他們作弄的借口。”許願做着深呼吸,“我當老師,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誇獎會成為別人的負擔。我甚至都不知道我高興誇他的時候,他在下面是不是害怕。”
她說到最後哽住,喝了一口杯子裏的水,“所以昨晚要跳樓的人是阮慈對嗎?”
她和許願的家庭都不差,兩個人都是家中的獨生子,從小好似覺得世界應該生活在光裏。但是這不代表世界沒有黑暗,如影随形的東西,總是有人站在黑暗裏。
溫禾出門有背包的習慣,昨晚的那封遺書還在她包裏,她拿出來遞給許願。
有些文字太絕望,許願沒有讀完。
回去的時候,許願打包一份帶給阮慈,溫禾等在門口沒進去。她靠在牆上遠遠能看見操場和天橋,宿舍樓的牆面反着日光,斜斜落到某處地上。
她想,或許真的是過強的同情心作祟,自己的答案會和許願的一樣。
回景城那次,她和陸闵互留了電話,這會倒方便她把事情說清楚。她其實不明白陸闵為什麽要幫忙,不相關不熟悉還沒理由。
電話響過三聲,她第一次聽到陸闵的聲音隔着輕微的電流,不太清晰甚至帶着點啞。
“喂,小溫老師?”陸闵拿起屏幕看又看,沒想過溫禾會打電話。
溫禾聽到他那邊有嘈鬧的聲音,“陸導外出取景去了嗎?”
車上的廣播聲快過陸闵的回答,“車輛起步請坐穩扶好,下一站新安北。”
新安是景城下面的一個貧困縣。
大導演取景的地方都挺讓人想不到的。溫禾表示理解,向陸闵說了原因,“阮慈的事情我和許願決定一起去找校方商量。”
陸闵聽出溫禾話裏的低落,心裏有了猜測。他并沒有生氣,沉默片刻說好。“作為朋友我支持你的決定。”
這一通電話結束,溫禾生出一絲愧疚。陸闵興許昨晚看她太糾結難過才想幫一把,結果過了半天自己又拒絕他的好意。
總的來說,陸闵是個溫柔又不錯的朋友。他在景城這一段時間幫了自己好幾次,下次趁他要走之前請他吃頓飯吧,畢竟這是很早就答應過的。
周軍還在根據昨晚的會議編輯消息,校方的意思是要壓下這件事。
對外解釋:昨晚的事情是某學生因學習壓力過大欲輕生,現已被安全救下。學校和老師會更加關注學生心理情況,保證每個孩子睿智且健康的成長。
對于阮慈那邊,學校說可以給予适當安慰,兩年內學費減免,允許換班到十六班繼續學習。那些被阮慈在天臺上說施暴的人,暫時沒有要追查究責的打算。
這個結果,那位同學應該會接受。他就是懷疑這件事之後,這位同學在新班級也難相處。周軍擔心這種悲劇會再次上演,情況麻煩又棘手。何況他剛好十六班的班主任通完電話,對方的語氣也不是很情願。
許願象征敲了一下門,沒等回答帶着溫禾進來。
“主任,阮慈的事情怎麽解決?”許願拉了凳子坐到周軍身邊,看到屏幕上的文件險些罵人。“這就是把全部責任都歸于那孩子一個人身上?”
周軍對溫禾還能軟磨硬泡,對許願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許老師這個人油鹽不進。他嘆口氣,摸摸自己僅剩不多的頭發,“學校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王琴在昨天的事情發生之後就給學校報告了情況,阮慈的事情和關新康脫不開關系。
關新康他爸是景城某局的副局長,和學校的項目有一些關系,就是大校長見人也給幾分薄面。學校領導昨晚對解決辦法一讨論再讨論。
“什麽考量,考量了關新康他爸的個人情況?”許願是景城本地人,對關家知道的不少。
周軍沉下臉提醒她小心說話,“阮慈同學說的情況還需要查證,許老師注意态度。學校肯定有學校的道理。”
許願那邊在和周軍對峙,溫禾看見桌上的一疊成績單,順着手邊的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