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別離(十五)
因為白霧的散去, 此時的堕月秘境內,天空雖仍算不得澄澈,但到底還是能看清路了。
又加之經此巨變, 仙界各族的子弟大多是一群人抱團聚集在一處的狀态, 是以商瞿幾人尋找起人來也就方便了不少。
乍見商瞿幾人的身影出現在這秘境之中,于此番進入堕月秘境的各族普通弟子而言, 簡直無異于雪中的炭火。
只僅僅一瞬的功夫, 他們就已從最初的呆愣轉變為柳暗花明後的狂喜, 他們求生的欲望也再度如熊熊烈火般燃燒了起來。
“是商瞿戰神!還有凰臨族長和青焱族長!”
“太好了!我們有救了!”
“我們終于不用等死了!太好了!太好了!”
瞧着眼前諸多小輩們那痛哭流涕的狼狽樣,饒是商瞿幾人已有心理準備, 卻也是不由得嘆了口氣。
仙界這一代的小輩, 實在是太缺少生與死的磨砺了啊!
商瞿瞧着他們一個個鬼哭狼嚎的模樣,眉心不禁因厭煩皺了一皺。
遙想他們當年,也是與現在這群小輩差不多大,就已被父輩們丢到了焚天界外去同魔族對抗。
他們那一輩的人, 在生死邊緣試探的次數商瞿數都數不清。
但他們何曾像眼前這群小輩一樣, 遇到險情, 敵不過也不知道想辦法,只一味地将希望寄托在長輩身上,期待有人來救!
幾日前焚天界內傳來的消息又再度出現在了商瞿的腦海中。
商瞿內心清楚,凰羽留下的那方隔絕仙魔兩界的結界怕是維系不了多久了。
如今的仙界之內,主戰派與主和派已因那事争論了數年有餘,現下已是隐隐有偏向進攻之勢。
更何況, 魔族那頭對于當年的惜敗, 怕也是不甘的。
想到這裏, 商瞿的目光不禁看向了眼前的一衆小輩,眉心不禁蹙得更緊了些許。
這樣一群何不食肉糜的孩子, 各個都是被家中長輩嬌養在蜜罐裏長大的,哪怕偶爾有些打打鬧鬧,也左不過是各族間的小輩紛争。
若當真将他們送到焚天界去同魔族對抗,只怕于他們而言,當真是死路一條了。
許是看出了商瞿的心思,凰臨走到了他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焚天界一事,再急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解決的,如今想這些也是無用,還是先将這些孩子們救出去再說吧!”
聞得凰臨此言,饒是商瞿心中仍有憂慮,卻也是輕點了頭。
所幸,按照他們此前的探查,凰羽那方結界的消散怎麽也要一段時日,應該足夠他們從将要到來的仙門大比中挑選出合适的小輩了。
思及此處,商瞿也終是不再糾結于此,他先是點了點眼前的這群正從青焱那領着傷藥的小輩們的人數,随後又瞧了瞧周遭那看似平靜的景象。
“咱們得快着些了!”商瞿轉眸看向凰臨,不禁道。
對上了商瞿幽深的眼眸,凰臨的想法亦是與他不謀而合。
這兩個如今仙界戰力排名前三的存在,看着眼前貌似平靜無波,實則寧靜到詭異的堕月秘境,心中的擔憂亦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不斷增加。
恰在此時,那頭的青焱也已将帶來的傷藥盡數發放給了小輩們,快步朝他們走來。
“傷藥已發放完畢,咱們是先送這一批小輩出去,還是找到了一齊送出去?”
聞得青焱此言,就連三人中輩分最高的凰臨,亦是将目光投向了商瞿。
畢竟,商瞿身為如今的仙界第一人,哪怕是他的上一輩,也都不得不因為他的戰力而低頭。
更何況,當年凰羽之事,到底還是讓凰臨在商瞿與青梧這幾個凰羽的好友面前失了幾分底氣。
目光掃過眼前衣衫褴褛的一衆小輩們,瞧着他們怯怯的眼神,商瞿心中雖是止不住地搖頭,但還是對凰臨與青焱道:“咱們還是先将他們送出去吧!”
瞥了一眼周遭愈發安靜的環境,商瞿的眸中閃過一絲警惕,“我總覺得,這樣的平靜不會持續多久了,能先送出一些就先送出一些吧!”
聞言,凰臨與青焱亦是點頭,“那咱們出發吧!”
有了商瞿幾人的保駕護航,他們身邊的這一群小輩們緊繃的心情明顯是放松不少。
一行人也便随着長輩們的步伐,浩浩蕩蕩地往那空間通道的方位去了。
而彼時,堕月秘境內,那本平靜無波的天空之上,卻是忽而閃過一道異色,像是一抹極淡的黑氣,在試圖沖破什麽束縛一般。
只可惜,商瞿幾人,卻是全然不曾注意到。
所幸,這一幕,堕月秘境中,還是有人注意到了。
随着那抹黑氣的顯露,祈願幾人所立的那方宮殿頂上,竟是陡然閃過一抹金光,直徑将整座宮殿保護在了其中。
祈願與松筠幾人正看着眼前的寶物挑花了眼,自是不曾注意到,可祈焰與他身側的金衣男子卻是不同。
“果然,還是躲不過啊!”
瞧着殿門外,天空中那流淌的一縷極淡的黑氣,那金衣男子不禁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無奈地聳了聳肩,看向祈焰道:“老夥計,你打算怎麽辦?”
似是早已感知到了那抹黑氣的存在一般,祈焰的語氣滿不在乎,“所以我不是帶着他們躲到你這裏來了?”
看着祈焰似笑非笑的眼眸,那金衣男子不禁啐了他一口,“我滴娘诶!老夥計,不帶你這樣的吧!”
伸手指了指眼前的祈願幾人,那金衣男子言語忿忿,“你都快領着這群小屁孩給我家掏空了!還指望用我的宮殿避禍呢?”
不由得朝着祈焰豎起了大拇指,那金衣男子揶揄他道:“連吃帶拿,老夥計,這一詞,你簡直是鼻祖啊!”
見祈焰微微勾了勾唇角,作勢欲要擡手,那金衣男子卻是朝他翻了個白眼道:“我如今連實體都沒有,你還想像以前一樣打我啊!”
祈焰面上的笑意危險十足,但彼時的金衣男子雖是瞧見了,卻仿佛無甚恐懼。
因為到了如今,他的真身早已消亡,只遺一絲靈識殘存于世。
彼時,他想,饒是祈焰這厮再神通廣大,怕是也無法再似以前那般追着自己打了。
可令得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沒來得及對祈焰挑釁地笑一笑呢,一個重重的巴掌,就已随着一道掌風,頃刻間就落在了他頭上。
啊!
若非那金衣男子如今只以靈魂狀飄蕩于世,這一聲慘叫,定然是要響徹整個宮殿的。
可饒是這殿內除祈焰外無人可瞧見他的身影,但當他那聲慘叫出口後,正挑着寶物的祈願與酌兮幾人,仍是沒來由地感到了一股心悸。
這是發生了什麽?
幾人對望了一眼後,皆是不約而同地放下了手中正挑選着的寶物,将目光投向了一直站在一旁不曾加入他們的祈焰。
最終,還是祈願先開了口問道:“祈焰……”
可沒等她把話說完,祈焰就已笑着看向她,軟着聲音道:“放心,我在這看着呢!你們好好挑就是。”
得了‘宮殿之主’祈焰的解釋,又加之幾人卻是沒瞧見這殿中有何不妥之處,也便漸漸放下了心來,繼續了各自挑選寶物的大業。
幾人誰也沒曾瞧見,在他們所看不見之處,笑眯眯地回答着祈願問題的祈焰,手上卻是拎着一個苦哈哈的金衣男子。
“再亂吼亂叫,我就煮麒麟羹喝!我還沒喝過麒麟魂魄炖的羹湯呢!”
祈焰斜眯了那金衣男子一眼,當即就令得那金衣男子原還微張着的嘴霎時閉得嚴絲合縫。
顯然,對于祈焰言出必行的個性,那金衣男子很是清楚。
見老友如此識趣,祈焰也便松開了拎着他衣領的手。
旋即,他又擡手指想了在一衆寶物之中,左瞧瞧右晃晃的酌兮對着金衣男子道:“喏!貨真價實的一只小麒麟,如今麒麟一族族長的兒子。”
祈焰捏着下巴盤算了一會兒,又道:“按你們的輩分來算,他估計得是你孫子的孫子的孫子還不止了。”
本來聽到祈焰所帶來的小娃娃中有自家小輩的金衣男子還咧嘴笑了一笑,可當他聽請祈焰後面的那一句話後,他的笑,立馬就僵在了臉上。
不由得回頭看向了祈焰,金衣男子很是無奈,“老夥計,你昏迷了幾千年不見人影,我好歹也找了你幾千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吧!”
“你呢?一見面就損我!”
忿忿不平地瞪了祈焰一眼,金衣男子頗為不平地道:“而且若是論年齡的大小,我哪裏比得過你啊!”
“從我第一天飛升成為真神後,你就已經……”
金衣男子的話還沒說完,就已被祈焰的一記眼刀吓得又憋了回去,只得小聲地在背後嘀咕道:“為老不尊。”
顯然是聽見了金衣男子小聲的吐槽,祈焰不禁笑了笑。
他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酌兮,對着金衣男子道:“我總算知道了,那小子的不正經的脾性,怕不是從你這個老祖宗這裏遺傳來的!”
是了,祈焰身側的這個金衣男子,正是麒麟一族的老祖宗——玄慈,曾經盤踞這九霄神域的十二真神之一。
沒好氣地拍掉了祈焰指着他的手,玄慈看向酌兮的目光不禁多了幾分欣賞,連帶着他臉上的神色都是變得稍顯得意了起來。
“老夥計,你能不能說句好聽話啊!什麽不正經,我明明是天地間最最正經的玄慈神尊好不好!”
聞得玄慈那一句句自得之語,祈焰先是順着他輕點着頭,可待他說完後,祈焰卻又跟着補了一句——
“确實正經,正經到曾經因為偷看九靈洗澡,被她滿九霄神域地追着打!”
面上的笑意一瞬僵住,玄慈笑不出來了,他只能黑着臉,看向祈焰,“什麽追着打,那是我讓着她好嗎?”
越說越沒底氣,看着祈焰盈盈的笑意,心虛的玄慈忙生硬地扯開了話題。
玄慈:“诶!說真的,老夥計,以你的身份,你是不可能插手這三界中的事的。”
玄慈:“如今我這副模樣你也不是不知道,當年九靈他們幾個屍骨無存,也就我命好點,還留了這麽一絲殘魂。”
玄慈:“就我這點僅剩的靈力,如果……”
擡手指了指外頭的天,玄慈一改方才與祈焰開玩笑時的不正經樣,道:“我撐不了多久的!”
心知玄慈說的全是事實,祈焰卻并未第一時間回答,他只是轉眸看向了殿外的天,良久,才喃喃自語道:“玄慈你說,死,真的很可怕嗎?”
祈焰的聲音很小,小到玄慈根本沒來得及聽清。
正當玄慈欲問祈焰說了什麽的時候,祈焰卻是忽而道:“放心吧!會有人來救他們的,你只肖拖延片刻,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