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門大比(四)

“都怪你!你這頭臭麒麟死定了!等懲罰結束了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天道殿外, 廊下,祈願,祈焰與酌兮三人各自舉着一柄重劍過頭頂, 腰背挺直地跪在了冰涼的地面上。

此時清晨那溫暖的陽光早已換了一副相貌, 它穿透屋檐,斜斜地照在祈願三人臉上。

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我又不是故意要摔下去的嘛!況且我還沒說你呢!咱們不是互相拉着保持平衡的嗎?你怎麽突然就跑了啊?”

跪在祈願的左側, 酌兮顯得有些憤憤不平。

在午後的陽光之下, 饒是喜火的麒麟一族的酌兮, 臉頰已是被曬得發紅。

聞得酌兮的話,祈願的話語不由得一滞。

她總不能說, 她是恰好看見了祈焰這厮在偷看扶光, 心中氣憤不平這才轉身回去捂他眼的吧!

這話要是說出來,怎麽看都很矯情,她祈願才不會承認呢!

輕輕挪了挪跪着的腿,趁着酌兮沒看到, 祈願猛地踢了他一腳, “要你管呢!”

許是聽出了祈願話音裏的心虛, 酌兮瞪了她一眼後,又瞥了眼一旁始終安靜地跪着的祈焰,對祈願道:“你還不就是怕……”

酌兮話還沒說完,就見祈願唇角微微一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下子堪稱是毛骨悚然,酌兮識趣地将自己剩下沒講完的半句話吞入了腹中。

別看他成日和祈願打來打去的, 但酌兮一向是極有眼力見兒的, 自然是能分清祈願究竟是真生氣, 還是和他開玩笑。

畢竟,這丫頭可是個危險分子, 要是真生氣了拿着歲刑給他來一下,他這頭小麒麟當真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喲!看來你們倆是跪得挺舒服啊!還有功夫在這兒給我吵架!”

不知何時從天道殿中走了出來,青梧倚靠在殿外的柱子上,目光在祈願與酌兮身上轉來轉去。

她紅潤的唇分明勾着一個不大不小的弧度,可她的神情,卻怎麽看都不像是開心,反而像是風雨來前的征兆。

兩個本還你一嘴我一舌争來争取的家夥,乍聞青梧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二人皆是脊背忽而一挺。

他們本已漸漸落下來的手猛地往上一撐,就仿佛他們手中握着的重劍輕如鴻毛一般。

“姑姑,您這就實在是說笑了!我們哪兒敢呢?我們不過是在探讨探讨要如何改正錯誤罷了!”

悻悻地笑着回頭看向了青梧,祈願悄悄地用肩膀蹭了酌兮一下,狡辯道。

接收到了祈願的示意,酌兮也趕忙扭頭看向青梧,對于祈願的解釋連連表示贊同。

不由得輕笑了一聲,青梧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祈願與酌兮二人身邊。

看着青梧面上盈盈的笑意,從小就是被她養大的祈願與酌兮二人哪能看不懂這笑容背後隐藏的波濤洶湧。

他們倆下意識地就像往後頭躲去,卻不想青梧的動作竟是比他們更快,兩只手分別揪住了他們二人的一只耳朵。

“你們倆還改正錯誤?我看你們倆是又在商量怎麽去給我丢人現眼吧!”

恨鐵不成鋼地給祈願與酌兮的屁股一人來了一腳,青梧這才松開了他們二人的耳朵,雙手叉腰地站在了一旁。

指着祈願與酌兮,青梧一時間氣得險些沒說上話來,“你們,你們倆是想氣死我嗎?”

“一個衆目睽睽之下跑來偷窺然後從樹上摔下來,一個居然還敢給我……”

想起司淵之前的話,青梧只覺自個一陣汗顏。

她确實不覺得祈願嫁不出去會有什麽影響,但至少,至少不能光天化日之下亂來吧!

還,還跑到樹上去!

想到這裏,青梧很想把祈願的腦子敲開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被青梧狠狠一瞪,祈願下意識地往祈焰的方向縮了縮。

她看着青梧讪讪一笑道:“姑姑,我說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信嗎?”

“我信不信重要嗎?”

無奈地瞥了一眼祈願與酌兮這倆不省心的家夥,青梧嘆了口氣道:“好了好了,快都起來吧!”

“商瞿喊你們進去有事要交代呢!”

“真的!”

雖說跪久了有點腿麻,但甫一得知不用再跪下去了的消息時,酌兮還是興奮得一下子竄了起來。

看着酌兮這副忘乎所以的興奮樣,青梧沒忍住,到底還是淺笑着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現在是不罰了,等仙門大比結束了以後你爹帶你回去,再罰。”

笑容一瞬間僵在了臉上,酌兮一下子蔫了下來,那變臉速度快的,祈願都覺得他簡直可以去凡界馬戲團裏打工了。

回眸間瞧見祈願捂唇輕笑的模樣,青梧不由得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額頭,“你也別笑太早!等看過你師尊給你準備的東西你再笑也不遲!”

簡直像是當頭一棒,祈願不禁癟了癟嘴。

完蛋了,又要背書了!

祈願心中叫苦連天,早知道,她就不和酌兮來湊這個熱鬧了。

·

雖說出了祈願與酌兮這檔子事兒,但仙門大比卻沒有因此而被拖慢了進程。

待得息塵這批最後到來的人安頓完畢後,仙門大比也便得以照常召開了。

而這一日,距祈願與酌兮的那檔子事已過去了整整兩日。

無妄山的夏日,因着山中的綠樹茵茵,清風徐徐,相較于仙界別的地方,倒是顯得涼快了不少。

此次的仙門大比,因着人數衆多的緣故,饒是無妄山這等勢力為了順利舉行它都是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被用來當作仙門大比的場地乃是無妄山的道極場,而作為各族弟子的打鬥臺的,則是由商瞿,司淵,青梧三人聯手打造而出了一方法器,名為——琉璃幻虛。

這方法器能将在其內交戰的弟子們的力量全都控制在這器皿之中,以防止他們無意之中,誤傷了場外觀戰的弟子們。

當商瞿與司淵到場的時候,仙界各族的長老們大多也已經到了。

而各族各勢力此次參與大比的弟子們已是在無妄山負責此事的長老的帶領下,一個接一個地抽着屬于他們的對手簽。

“喲,商瞿戰神,聽說,這一次您家那個寶貝弟子因為貪戀扶光神女的美貌,還跑去偷窺了啊?”

商瞿與司淵甫一坐下,那素來與二人極不對付的扶冥就已是坐在一旁,得意地開了口。

緊接着,那簡直與扶冥的跟班一般無二的忱音也是附和道:“聽說,就還把麒麟一族的小公子也拐去了呢!”

心知扶冥與忱音看笑話的嘴臉,商瞿忙一把按住了身旁險些沉不住氣的司淵。

随後,商瞿也便轉身看向了息塵,露出了一絲帶着歉意的笑容,“我那小徒兒貪玩,也不知那日有沒有吓着扶光啊?”

“我家那混丫頭雖總愛給我惹禍,但還算是争氣的,前些時日從堕月秘境中回來,還帶回了不少新奇玩意兒呢!”

餘光偷偷瞥了一眼臉色陡然陰沉了下去的扶冥,商瞿不由得輕勾了勾唇角,繼續對着息塵道:“趕明兒啊讓扶光來挑上兩件,算那丫頭給她賠不是了!”

聽到商瞿口中的堕月秘境四字,息塵的眼神不由得一亮。

作為三重天的掌權者,他向來是不參與仙界各族間的争端的,但商瞿既給出了能令他動心的利益,他自然也不介意站出來說句輕飄飄的話。

“小姑娘活潑好動那是難免的!我家扶光還說,趕明兒要去瞧瞧你家那小徒兒究竟是怎樣一個奇人兒呢!”

聞得息塵這句話,商瞿也是不禁一笑,“那感情好啊!小姑娘們湊一塊玩,也省得我家那個小徒弟成天的跟她師兄們上樹下河的。”

“也跟你家扶光多學學這女兒家的玩意兒。”

眼見息塵與商瞿聊得這樣歡,扶冥與忱音面色沉的怕人,但他們卻也不得不擠出了兩抹笑挂在臉上。

畢竟,仙門大比在即,作為一族之長,他們代表的也是一族的顏面。

不同于此刻道極場上的熱鬧非凡,此時的天道殿中,卻安靜得只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

“姑姑,就不能休息一下嗎?”

果不其然,三人之中,祈願還是那個第一個喊罷工了。

癱坐在蒲團上,祈願癟着嘴,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委屈巴巴地看向了青梧道。

聞得祈願的聲音,本坐在窗邊看書的青梧不由得皮笑肉不笑地轉過了頭來。

瞧着祈願那巴巴的眼神,青梧輕哼了一聲道:“你就別想出去湊熱鬧了!乖乖給我在這兒抄書吧!”

起身走到了祈願三人面前,青梧不由得拿着手中的書點了點祈焰的方向,對着祈願與酌兮道:“你們倆也好好瞧瞧!”

“同一個時間開始抄的,你們抄兩頁,人家都抄一大半了!怎麽回事你們倆?”

瞥了一眼祈焰那工工整整的字跡,祈願又低頭瞧了瞧自個的,不由得一陣汗顏。

要知道,她這手字可是青梧一筆一劃好好教了的,可沒想到……

俗話說得好,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果不其然,青梧的下一句話就是——“願願,姑姑跟你商量件事呗,你出去可千萬別說寫字是我教的,太丢人了這也!”

好吧!其實不用青梧說祈願也是知道這一點的。

讓她習劍,那她是絕對的無雙奇才,可讓她看書和寫字吧!那就是一本書背三百年,一手字寫五千年都是不能見人的雞爪字。

酌兮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見青梧淩厲地目光朝着自己掃來,忙伸手捂住了嘴道:“姑姑!我沒有笑,我剛才只是想問,這次怎麽不讓祈願去參賽啊?”

“她雖然寫字寫得确實醜,但仙門大比她是絕對可以一劍橫掃全場的!”

沒好氣地白了酌兮一眼,青梧當真是沒想明白,自家的哥哥聰明一世,怎麽生出了這麽一個蠢笨兒子來。

正當青梧打算出言解釋時,一道輕柔的嗓音卻已搶在了她前頭。

“你都說了,羲羽上神一劍就能橫掃全場,那她若參加了,旁的弟子還比什麽呢?”

聞得此言,屋內四人的目光皆是紛紛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面上帶着淺淺的笑意,那人微微朝着青梧屈了屈膝道:“扶光見過青梧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