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浔加快幾步走到近處, 将思卿抱起來,将他的頭對着熙瑤,道:“思卿快看, 你娘親來了!”

思卿擡眼看到是熙瑤, 頓時“吧唧”一口朝烨浔臉上親了下去,口齒不清道:“謝父王将娘親帶來給我。”

風俊看得不明所以, 腳下竟然忘記了走路,朝熙瑤身上撞了過來。此時烨浔已抱着思卿走到近處, 思卿指着風俊, 裝模作樣道:“你好大膽, 敢調戲我娘親!”

熙瑤一把将思卿抱過來,柔聲問思卿道:“思卿又哭臉了是吧?羞羞不?”

“思卿不羞,思卿想娘親了, 父王才羞羞,父王也想娘親了。”思卿奶聲奶氣道。

也不知是誰教思卿這麽說的,竟然稱烨浔為父王。

烨浔怎麽也沒料到思卿會說出這樣的話,看了看風俊一張黑沉沉的臉, 又瞧瞧四周那些侍女和思卿的奶娘綿苜,突然有些無地自容了,便過來對熙瑤道:“熙瑤, 玉笛借我一用,我去花園裏吹幾首曲子。”

說罷,烨浔拿着玉笛,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見。

那些侍女和綿苜于是都将目光轉到了風俊身上, 正巧此時,紫珀從後頭經過,看到熙瑤和風俊,連連上來打招呼,并主動與風俊攀談上了。

熙瑤于是借此機會道:“紫珀,咱去溫泉邊走走吧!”

紫珀道:“好啊,這位公子也一道去吧!”說罷,紫珀拉了風俊一把。

風俊一直走在熙瑤後頭,思卿的臉此時也正好對着後頭,想是風俊多看了幾眼,看出什麽來了,于是繞上前來對我道:“瑤兒,讓我抱抱思卿吧!”

思卿卻一個勁地扭動身子躲避,一邊帶着哭腔道:“我不要!我不要你抱!”

熙瑤輕輕拍着思卿的背道:“思卿乖,讓叔叔抱一下!”

紫珀雖然還不明白怎麽回事,卻也過來打圓場:“思卿你瞧,這位叔叔多俊呀,他要是抱你一下,你也會一下子變得好漂亮呢!”

熙瑤心裏“咯噔”了一下,這紫珀明知道思卿臉上有符咒,卻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也真是缺心眼兒。轉念又想:“魔族之人,多半都是如此随性,想到什麽說什麽吧?”

風俊卻是不明所以,微微笑着對思卿:“思卿本就漂亮啊!叔叔只是喜歡你,想抱抱你哦!”

思卿自從那次吓到蔻蔻大哭,之後就有些害怕見生人,不過聽紫珀說給風俊抱過之後會變漂亮,也就半推半就給他抱了去。

紫珀見沒她啥事兒了,也便走了。熙瑤聽到花園裏有笛聲傳來,烨浔在吹笛子,紫珀正好是朝那方向去了。

華燈初上,帶着風俊坐在溫泉邊,熙瑤回想那日水漾擁着赤琮離去時的樣子,竟傷感得眼眶都紅了。

風俊與思卿很快打成一片。突然,風俊問熙瑤道:“思卿這兩個字,是怎麽寫的?”

熙瑤拿手指蘸了些溫泉水,在地上寫了“思卿”兩個字。風俊頓時恍然大悟,眼裏閃動波光看着熙瑤,道:“瑤兒,這是你給取名的嗎?”

“當然啦!”熙瑤本想說除了我,這魔界誰還有這權利給我們的孩子取名?但想想思卿面具下那半張臉,只怕風俊看了會接受不了,不如還是不要說得太明白。

風俊見過烨浔和舜清以及紫珀,他們都戴面具,于是以為思卿入宮随俗,戴面具也理所當然。是以沒去多想,又繼續問思卿:“思卿,你幾歲呀?”

“兩歲!”思卿說着,伸出了兩根手指頭。其實問這個也沒有用,熙瑤離開風俊之時,也只是将将懷思卿。當然,思卿如今還不到兩歲,只是他不太會說,所以只能說個模糊的歲數了。

風俊雖沒問出什麽來,但心裏也認出了思卿就是他自己的孩子,于是對熙瑤道:“瑤兒,我們帶思卿回去好不好?”

“可是,我中的符咒還沒有破解!”根據那個夢境的指示,只要破解符咒,思卿就會變成正常樣貌,熙瑤也就不再被符咒牽制,時時去想烨浔了。

風俊聽出熙瑤話裏的弦外之音,就更加确定了思卿的身世,于是對思卿道:“思卿,不要戴面具了好不好?”

思卿連連搖頭。風俊可能認為思卿戴面具是對他的侮辱,于是伸手去摘思卿的面具,只聽“哐啷——”一聲,面具掉在地上,思卿驚叫了一聲。風俊愣住了。

不一會,思卿回過神,哇哇大哭了起來。

熙瑤連忙拾起那面具,用絲帕擦了擦,小心地幫思卿戴好,他才慢慢止住了哭。

花園裏笛聲已停,烨浔吹完了笛子,一會便找到熙瑤,過來對熙瑤道:“熙瑤,我可不可以将這玉笛帶到我寝處,明日再還你!”

熙瑤欣然答應了。

烨浔剛要轉身,便被風俊死死揪住了衣領,風俊指着思卿道:“這明明是我兒子,你為何給他臉上弄這半臉魔咒出來?難道将搶來的物事印上記號,就變成你自己的了?”

一旁思卿見狀,又哇哇大哭了起來。烨浔呆立在那兒,滿心的委屈,卻強忍着沒有發作。

熙瑤連連一手抱起思卿,一手将風俊拉開,道:“這符咒不是烨浔下的。”

風俊将烨浔松開,接着推了他一把,道:“那是誰下的?我找他去!”

熙瑤道:“下咒的人可能已經不在世間了,只是我受了夢的指引,說從烨浔身上能找到答案,我之所以留下來,就為解開這符咒。”

風俊聽不太懂熙瑤說的話,不過他還是信熙瑤的。

烨浔眼裏閃過些許失望,命侍女給風俊安排了住處之後,便沒有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熙瑤望着烨浔孤獨落寞的背影,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無論歡喜疑惑憂愁,日子照樣一天天過去,三個月又從指間悄悄溜走。很快,熙瑤與烨浔的五年之約就要到了。

思卿長大了些,除了右臉,其他地方都越長越像風俊,連神态都像。

在這三個月裏,風俊同思卿處得越來越好,只是在戴不戴面具這個問題上,一大一小的兩人還是沒能達成一致。

舜清倒是過來很肯定地告知熙瑤,他在紫珀那裏找到了原先在仙界沒能找到的東西,他為先前自己在仙界造的那些孽而誠懇道歉,并保證今後不再去仙界與神界作亂了。

聞聽此言,熙瑤和風俊心裏都甚是欣慰。

後來有一天晚上,思卿老晚都在床上鬧騰,就是不願睡覺,想是白日裏睡多了。熙瑤只得同風俊帶着他在魔宮裏頭四處散步,走着走着,兩大一小三個人就繞到了烨浔的窗外。

忽然,熙瑤聽到烨浔房間裏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烨浔君,是我呀!”

“你是誰?為何躲在這笛子裏面?”烨浔的聲音有些驚詫。

那女子又道:“我是依冰,當初被你殺死之後,我将自己的骨血化作了這把玉笛,又将僅剩的一縷微弱魂魄封存在玉笛裏面,是熙瑤數千年的仙氣呵護和深情灌注,以及你這幾年的陪伴,才慢慢喚醒了我的記憶。”

“依冰,真的是你嗎?”烨浔的聲音有些焦急,又有些懊悔,“我當初對你下了狠手,你怪我嗎?”

“烨浔君,我不怪你,經過了這幾千年的時光,我也想通了,當初是我不對,不應該把自己的思想強加于你。”依冰道。

“依冰,既然如此,你又為何遲遲不去投胎呢?”是烨浔的聲音。

熙瑤很好奇依冰長什麽樣,于是同風俊做了個動作,令他帶思卿去一邊玩,自己則靠近那窗棂,雙眼朝裏望去。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來屋裏除了烨浔,一個人影也沒有,竟是熙瑤的玉笛在同烨浔對話。那玉笛随着依冰的聲音,一陣陣地發着耀眼的光。

熙瑤看到一直随身攜帶的玉笛居然成了一把魔笛!她眼前一黑,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卻不知怎的,竟撞到了一個紫衣人身上。

有股淡淡的魔性傳來,熙瑤擡眼一看,是紫珀。

熙瑤連忙拉了紫珀走開,一面道:“紫珀,你也看到了?”

紫珀心有餘悸地點頭。

經過這幾年相處,熙瑤覺得紫珀也不失是個冷靜而聰明的魔女,有時候甚至城府深得令熙瑤不安。但紫珀似乎跟随烨浔入魔宮已久,想來對烨浔了解甚深。

熙瑤于是又問:“紫珀,對于烨浔這個哥哥,你到底知道多少?”

“除了依冰附在你玉笛上這件事,其他的,多少有些了解吧。”紫珀淡然道。

熙瑤連連問:“那他臉上的符咒,你也了解嗎?”

紫珀臉色變了一變:“這……不了解!”

熙瑤笑笑:“紫珀你放心吧,我只是擔心他,并無惡意,況且,我也不是個愛嚼舌根的人。”

“哎——”紫珀嘆口氣,良久才道,“都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快憋壞了,既然你這麽關心他,對他又這般重要,我就說點兒給你聽吧。”

“你說吧,我聽着呢!”熙瑤一臉認真。

“我自己也被人種過妖咒,關于烨浔哥這種符咒,我先前也有知悉。依冰死後,烨浔哥曾接了她娘來魔界住過幾年,她娘時好時瘋,聽說烨浔哥的符咒正是她給下的。當時依冰并不看好我烨浔哥,而是要同一條巴蛇私奔,她母親是個有遠見而且挺厲害的妖,認為巴蛇貪心,而且也看出了烨浔哥的非凡之處,只是當時,烨浔哥似乎愛的是另一名女子。依冰的娘因太中意這個女婿,便暗地裏給烨浔哥下了咒,此咒可以清除他關于那個所愛女子的記憶,還能令依冰死心塌地地跟着烨浔哥,而其他姑娘一看到烨浔哥的怪臉就會退避三舍!”紫珀道。

“其他姑娘會……退避三舍?”熙瑤心裏是更加疑惑了:“那為何我看了烨浔那符咒之後,不僅沒有退避三舍,反而難以自控?難道因為我與依冰共存了太久,給她同化了?”

“我曾被依冰她娘逼着發過毒誓,你千萬不要将此事告知烨浔哥啊。”紫珀又道。

“嗯,”熙瑤點點頭,“我不會的。”

紫珀又說了些關于其他無關緊要的妖族符咒,包括她自己臉上被人種下的。熙瑤唯唯諾諾答應着,腦子裏的問號是越來越深了。

一會,紫珀走了,熙瑤轉身看去,只見風俊正同思卿拉勾勾。熙瑤好奇他倆許了什麽諾,當即走到近處去聽,風俊得意地沖熙瑤笑道:“瑤兒,思卿答應和我們一道回仙界了!”

熙瑤笑着拈了一把風俊的頭發,道:“算你還有那麽點兒拐娃的本事。”

思卿不懂什麽是拐娃,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的,豎起耳朵聽熙瑤接下來要說什麽,那樣子倒也可愛。

風俊瞥了思卿一眼,蹲下身去,輕晃着他兩個胖乎乎的手臂,柔聲道:“思卿,今晚叔叔跟你一道睡,好不好?”

思卿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要,思卿要跟娘親睡!”

風俊又道:“那娘親睡裏頭,思卿睡中間,叔叔睡外頭,好不好?”

思卿想了想,也不知有沒有明白,風俊趁機一個小指伸過去,思卿便歡快地勾上了。一面勾思卿一面道:“叔叔,那我們回去吧!”

回到寝處,風俊又哄了思卿一陣,思卿這小家夥就打起了呼嚕。風俊将思卿的半邊面具小心卸下來,近距離地打量着他的小臉。

打量了老半天,風俊的一束長發掉到了思卿臉上,見思卿眉頭皺了起來,中間擰成一根麻繩狀,風俊這才罷休。

又想了一陣,風俊過來拉了熙瑤的手,柔情款款地欲看到熙瑤的眼睛深處道:“瑤兒,今晚陪我好不好?”

“可我……”熙瑤木木道。

“瑤兒,不要拒絕我好不好?我們都拜了六拜,如果你願意,還能再拜三拜的,來個長長久久。”風俊說罷,眼神變得意亂情迷,水潤雙唇跟着蓋了過來。

很奇怪,熙瑤心裏有種排斥的感覺。那符咒在,她真的沒法對風俊上心。

熙瑤甚無奈對風俊道:“風俊,這樣會令我很別扭,我們還是先想辦法解開中在我身上那符咒吧!”

風俊滿眼柔波,憐惜地端詳着熙瑤的臉,良久才道:“好!無論多久,我都等着瑤兒發自內心地重新接受我!”

說完,風俊老老實實地躺在了思卿的另一邊,幫思卿掖好被子,就慢慢閉上了眼。熙瑤也躺了下來,稀裏糊塗地,僵躺無眠。只聽烨浔的住處斷斷續續傳來玉笛聲,熙瑤一直受擾到拂曉。

翌日,一家三口又來到花園散步,晃悠悠四處走了一陣,烨浔拿着玉笛過來,對熙瑤道:“熙瑤,玉笛留給我,我這就送你們回去,好嗎?”

熙瑤本以為自己聞聽烨浔此言,會開心得一蹦三丈高,可一對上烨浔那雙暗紅的眼眸,頓時又慌亂了起來。風俊看出熙瑤的猶豫,連連問烨浔:“瑤兒同思卿身上的魔咒到底何時能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