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記憶

出乎意料的是, 飛機起飛的前幾分鐘,方嘉瑞接到了羅靳民的電話,這還是他們認識以來, 這個人第一次給他打電話。

他像是剛剛睡醒,因為前一夜的混亂, 所以聲音十分嘶啞。

“已經出發了嗎?為什麽不告別呢?是覺得我沒有臉見你嗎?”

“怎麽會?只是不想打擾成員們, 兩天後我就回來了。”

“你現在在哪裏啊?沒有堵車吧。”

“啊,已經在飛機上了,馬上起飛了, 放心, 會記得把你們的清單內容采購完畢的。”

“不是為了那些啊,只是想起來打電話問問罷了。”頓了頓:“注意安全哦, 到了的話在聊天室裏面報個平安吧。”

“嗯,靳民哥也要開心啊,今天的太陽很不錯呢。”

那頭的羅靳民似乎笑了一下, 電話挂斷,機艙的廣播響起,開啓飛行模式的前幾秒,方嘉瑞還在百無聊賴地閑逛, 直到空姐要過來檢查,他才将模式打開。

飛機沖破雲層,太陽照在綿軟白雲上的那一刻, 他油然而生一種別樣的欣喜。大概是要回到自己的國度,所以周圍的一切看起來都非常美好,連前排小孩的哭鬧也不覺得吵鬧, 反而有一種人間煙火的別樣感覺。

其實睡一覺醒來就能夠到達,但是他卻完全沒有睡意, 就那麽一直盯着窗外,直到飛機降落。下午一點過左右,方嘉瑞拖着行李箱站在機場大廳,給蘇恒打電話,最開始并沒有打通,但很快,另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那頭男聲有些喪氣地道:“瑞總,您在哪啊?您的飛機已經降落半個小時了,我是不是錯過您了?”

“我在,門口這邊,灰色羽絨服,白色帽子,你有看到嗎?”

“這樣吧,我給您發個定位怎麽樣?”應該是蘇恒助理的存在小心翼翼地,似乎很害怕他。

“可以。”

經過一番尋找,方嘉瑞終于找到了蘇恒的助理孫毅。

對方見到他的時候屬實驚訝了一下,一邊嘀咕着“瑞總居然這麽高了”,一邊去接他手裏的行李。

“不用了,我自己來。”

孫毅這下更驚訝了,他引着方嘉瑞上了車,一邊開車一邊和他解釋:“因為中午的時候蘇家的家族那邊要過年,所以确實沒有辦法來接您,小蘇總是必須要在的。”

“你除夕的時候不團年嗎?”

孫毅愣了一下:“也要,不過在晚上吧,把您送回去後,我也要去見自己的家人啦。”

“不如我和你回你家去過年吧。”

這,不是說瑞總失憶了嗎?怎麽現在看來,像是還記得一樣?而且這話的風格簡直和曾經的瑞總一模一樣。

“這個啊,哈。”孫毅試圖蒙混過關。

這邊方嘉瑞卻忽然道:“在飛機上的時候還是非常期待的心情,但是落地後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您這個句式,不愧在韓國待了三年。”

“我當時為什麽會獨自去濟州島?你是我大哥身邊的助理的話,應該對我們家的事情很熟吧。”頓了頓,像是也發現了自己現在的情緒不是很對,他又道:“抱歉,我狀态不是很好。”

孫毅過往時候可從未聽瑞總道過歉,這聲道歉直接讓他心裏一咯噔,一邊感慨“錢難掙屎難吃”,一邊打起精神應付方嘉瑞。

“您以前回來都是到碩放機場,大概是因此所以覺得熟悉?”

“其實沒什麽大事的,當時大家的情緒都很激烈,因為一些事情也顧不上您,沒想到您會直接出國。”

“現在三年了,也都過去了,沒必要一直揪着不放的。”

一邊說着安慰的話,孫毅一邊通過後視鏡觀察方嘉瑞的神色,見他神色雖然迷茫,但是眉毛卻越皺越緊,不由也跟着膽顫心驚。

可事實上後面的車程裏,方嘉瑞一言不發,只是盯着窗外的景色不動,像是成為了一座雕塑。

做人啊,得心狠,當你的産業做得足夠大,如果你不對別人狠,別人就會對你狠。

技術是很重要的東西,你看那個木匠,他技術很精湛,但是他很窮,偏偏你又很有錢,這個時候該做些什麽呢,招攬他,讓他來你的店鋪工作,再和那個木匠簽協議,讓他教幾十個學徒,這些學徒出師後也必須在你的店鋪裏工作,等錢更多的時候,便開分店,形成連鎖,逐漸形成品牌效應。當然,這只是老舊的法子,現在是現代社會了,這種情況,就該想着機械化。

這世間有很多賺錢的法子,端看你敢不敢想,敢不敢做,但是錢賺多了也沒意思。你賺錢的同時呢,也不要忘了幫助別人,得道者多助這句話,不僅僅适用于古代帝王。

學校裏的東西啊很多都沒用,那是為了給社會工作者分層,這話我和你說了你可別對外說,不然會被打的。

是,誰在說這些話呢?

又是誰在聽呢?

這似乎并不是非常難以猜到的答案,聽這些話的人是他,但是說那些話的人

車停下,外面是一棟帶院子的別墅,別墅裏的小花園青翠欲滴,散發着早春時節的勃勃生機。

孫毅似乎說了幾句話,他沒怎麽聽清,從車上下來了。

方嘉瑞覺得自己心上似乎蒙上了一層陰霾,有雲遮擋了他真正想要看到的東西,使得他像一個囚徒一樣被困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似乎聽到了小孩子歡快的聲音,但是他環顧四周,卻并沒有小孩。

不僅僅是小孩,周圍連個人影都沒有。

無數破碎般的記憶閃現,最後定格在孩童呼喚“姥爺”的清脆聲音上。

他想看見的人不在,他真正的家人也不在,只有他一個人停留在記憶裏,到後來為了逃避自己的過錯,連過往的記憶都丢掉了。

空蕩蕩的院子裏,一個穿着圍裙的女人正在往外走,她微微往前伸着身體,探頭望向這個高大的陌生人:“誰啊,怎麽站門口?”

等那人轉過身來,露出一整個眉眼的時候,她才有些訝然地問道:“你是”

一直沉默着不言的方嘉瑞像是被這兩個字拉回了心神,他望着這個中年女人,笑道:“張姨,好久不見。”

“你你你你是二少!”張姨簡直不敢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這麽高大,這麽俊秀,還有那頭燦爛如太陽般的頭發。

天哪,這變化可太大了。

張姨忙把門打開,她仰着頭看着很久沒見過的方嘉瑞,嘴裏仍是忍不住感慨:“怎麽變化這麽大啊,還有,還有這頭發,蘇總肯定會說的。”

“他說就說呗,關我什麽事。”方嘉瑞眉眼間漫上厭惡,他甚至都不想把行李拎進來。

張姨拽着他:“你趕緊去把頭發染黑,趁着他們還在酒店沒有回來。”

方嘉瑞無所謂:“我這頭發之後還要用的。”

張姨:“那你現在去買頂假發,哎呀,哪個超市有賣假發的來着?”

方嘉瑞笑:“沒必要,張姨,他遲早會知道,我在韓國出道了。”

張姨:“出道,什麽意思?是當明星的意思嗎?”

方嘉瑞:“差不多吧。”

張姨:“這怎麽辦?出道後還能退嗎?”

“退不了。”方嘉瑞:“違約金要10個億呢。”

雖然是韓元。

“10個億啊,那還是算了,蘇總不會給你出的。”張姨這下算是徹底熄了勸他的想法,與其勸這邊,還不如到時候稍微攔着蘇總一點,她在蘇家這麽多年,還是有一點面子的。

想到這她不由去看方嘉瑞,離去時還是充滿棱角的青澀少年,回來時卻斂去了滿身的刺,變成了一個溫和的人。

不過她覺得現在的溫和,卻比當初的一身刺更加疏離。

“張姨知道姥爺的療養院在哪裏嗎?”

“這個啊,離這邊不遠,好像叫安和療養院。”

門外忽然有車駛過的聲音,兩人不由停下對話,朝外看去。

駛來的是一輛黑色的加長林肯,對于張姨來說,很熟悉,對于方嘉瑞來說,也不陌生。

後座的人降下車窗,定定地看着他。

有些相似的眉眼對望,雖是坐着,但氣勢卻更盛,常年的修身養性并沒有減弱蘇得璋身上的威嚴,反倒是越加逼人。哪怕是看見自己久未歸家的兒子,他也不過是降下車窗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視線。

車駛進了空地,司機開了門,蘇得璋從車上下來,随身還攜帶着一根拐杖。他一邊緩慢地拄着拐往前走,一邊對身側的司機道:“讓他到書房來。”

雖然是對司機說的,但是在場的另外幾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蘇得璋慣會用這種方法下人面子。

在司機朝他走過來的時候,他随意道:“不用了,我已經聽見了。”

司機歉然:“蘇總的命令,還是必須執行的。”

“我經常會有我還活在封建社會的錯覺。”

方嘉瑞朝他笑笑,拾階而上。

他也不越過蘇得璋,就非常慢地跟在他身後,離着大概三米的距離,怎麽都不提速度。等蘇得璋進了電梯,他也不上去,偏要等下一次。

蘇得璋也不說他,他一個人坐電梯,還寬敞。

等兩人相繼乘電梯上去,張姨才和司機道:“二少還是和以前一樣。”

“蘇總不也是?”

親父子,較什麽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