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期
宋鶴時那邊明顯慌了一瞬,随即冷下聲音問她在胡說什麽。
她不會罵人,将嘴邊的茶杯邊沿咬了咬,咽下上翻到喉嚨的惡心。“我沒在胡說什麽,你自己都知道的宋鶴時。”她叫他名字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輕聲溫柔,沉默後卸力般嘆氣。
“你今晚回來吧,我們可以商量一下離婚。如果你不想回來的話,那你可以找律師。”溫禾不想聽宋鶴時說話,把來意說完又自顧自往下說,“你說沒空,今天一個人去産檢。我的孩子還不錯,我想給我自己買個西瓜,可是西瓜太重了,它在公交車上破掉了,我一口都沒吃到。”
溫禾現在都還記得公交車那些人的表情,皺眉煩躁的,或許是可憐同情的。換做平常時刻她可能也不知道自己颠三倒四地想表達什麽。
“我可能就是現在很想吃西瓜,或許明天就不想了。你明白嗎宋鶴時,我明天就不想了,我也不想在這裏在過下去。”她的哭聲已經克制不住,“我等你一個小時,好聚好散吧。”
宋鶴時不知道自己開了多久的車才到的家,來的路上他沒看時間,只是每個紅燈都讓他異常煩躁。他覺得那個電話不真實,溫禾怎麽會對他說分開呢。
直到電梯打開,熟悉的大門出現,他才發覺已經到家。指紋鎖識別,歡迎回家的聲音響起。他站在玄關看見溫禾盤腿坐在沙發上,聽見門開也沒有反應。
客廳的燈光将她照地柔和,她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放在那裏看着瑩潤脆弱。
“溫禾。”
宋鶴時喊了一聲,她才半愣半呆地看向他。溫禾那雙眼睛哭地泛紅,本來已經止住的眼淚在看見他身上的白襯衫後洶湧。一向軟性子的人生平第一次動手,她把原來懷裏抱着的抱枕砸到宋鶴時的腳邊。
其實本來就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有沒有穿這件白襯衫來又有什麽差別。
“有做嗎,宋鶴時?”溫禾攥着拳頭站起來和他對視,蓄着眼淚的眼睛還是一眼就看到那個紅痕。她本來就是一個強吹起來的氣球,那抹紅色就是一根細小的針,輕而易舉就将她戳破。
宋鶴時也發現了那個在手臂外側的口紅印,從他這個角度不仔細看很難發現。他原本想要辯解的話都梗在嘴裏,最後啞着聲讓溫禾聽他解釋。
“為什麽還要解釋呢?”溫禾覺得累了,她七年來第一次對面前的人感到深深的無力。“宋鶴時,解釋沒有必要了,你出軌了。”是你最開始想要有這一段婚姻,也是你最先背棄了這段婚姻。
“我什麽都沒有和她做,溫禾。”那種懸在空中的感覺落到實處,他站在生活了兩年的家裏,第一次看小妻子發這麽大的火。
他看溫禾站在他的對面,忍着顫抖要和他離婚。他根本沒想過離婚,他只是覺得每天的一成不變的相處讓他覺得有些無聊。所以在那人幾次三番約他看電影吃飯時,他就鬼迷心竅地答應了。
電影院明暗的光線裏他不是沒有想起過溫禾,只覺得自己不過陪人來看個電影,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那人是最近的合作夥伴,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往來頻繁。他不過為了生意上的事情,溫禾一定會體諒的。
“那我還挺慶幸的,沒有在你發生了什麽之後才發現。”可能是站地久,溫禾覺得肚子在往下墜。她用手托住滾遠的肚子,慢慢挪動着往沙發上坐。
宋鶴時想來扶她,被她拒絕,“現在離我遠點,我會覺得你讓我想吐。”
偌大的房間裏又恢複安靜,溫禾腰背難受仍舊挺直坐着。她偏向窗戶那邊,将站着的宋鶴時完完全全在她餘光裏除去。
外面的燈光會熄滅,新一天的太陽會照常升起。會有和煦的風穿過她種滿綠植的陽臺,會有燦爛的晨光落在她的素花床單,但她永遠不和宋鶴時迎來下一個明天。
腿邊的手機屏幕亮起,有人給她發了消息。低頭時面部識別解鎖,她點進微信時她媽媽時隔三小時發來的語音。七秒的語音條,溫禾不敢點開,她怕聽見她媽媽的聲音就忍不住委屈。
她想左滑退出,指腹還是觸及到消息。“囡囡,媽媽明天來看看你好嗎?”
真好,她在這段感情裏最落魄的一天還有媽媽。溫禾抹掉眼淚轉過身問宋鶴時:“明天一起去離婚好嘛,在我媽媽來之前。”
宋鶴時不想再和溫禾争吵這個話題,他捏了捏眉骨讓溫禾平複幾天心情。“我沒有和她做什麽,你現在不冷靜先別說離婚的事。何況你肚子裏還有我們的孩子,離婚了孩子怎麽辦?”
孩子好像永遠是捆綁着婚姻的東西,有孩子就不該離婚,離婚就是對孩子的不幸。太常有的想法了,這個想法表面縫補了多少的婚姻。
溫禾已經哭不出來,她笑地諷刺,“有孩子怎麽了呢,法律規定了我們有孩子不能離婚嗎?”
她早就該明白,宋鶴時這種人根本進入不了婚姻。高中時候的情愫太過美好,給她的眼睛蒙上一層虛無渺茫的霧,讓她至此才看到她們婚姻的結果。
“我們走到現在,根本就不單單是因為今天的電影,是你很早之前就開始蓄意想要分開我們的未來。”有些話說出來才是解脫。
她年少時描繪過無數次的眉眼,在一刻好像和眼前的人分離。從前的少年只屬于從前,而此刻的人陷落在現實裏。
“溫禾。”宋鶴時還是只會叫她的名字。
她這一次應了,又答應他剛才的話,“我們冷靜幾天再談,最近麻煩你先不要回來。”
宋鶴時不知道她說的冷靜幾天是多久,這幾天他給溫禾打電話一直被拒絕。
那天的事情好像一遍遍在他面前重演,一場無聊的電影禾身邊的香水味,餐廳裏歡快的鋼琴聲和突然響起的電話,溫禾沙啞的聲音在電話那邊傳來,她說要結束婚姻。
車窗外的雨勢變大,宋鶴時看着無人接通的電話不安。前面堵着長隊,紅燈在一秒一秒跳過,太漫長了。他将自動挂斷的電話重撥,心裏期待下一秒後被人接起。
冰冷的電子機械女音提醒他稍後再撥,他窩火地退回到主頁面,朝前面一動不動的隊伍按喇叭。手機屏幕沒熄,壁紙是上次換了他和溫禾合照後随便選的一張風景照。
他在最後幾秒踩了油門過了十字路口,一路疾馳進入地下停車庫。門縫裏透出的微弱燈光讓他心安,他打開門欣喜地朝裏面喊着溫禾。
腳步聲從樓上傳來,阿姨拿着拖把站在樓梯口,看見高大的人叫了一聲先生。
遲遲不見其他聲音,宋鶴時幾步跨上樓梯。阿姨怕剛拖的地板濕滑,好心提醒他小心。
“溫禾睡了嗎?”他打開主卧的門,裏面空無一人,打開的窗戶上落滿雨水,潮濕的風吹起紗簾。他們一起挑的大床上整潔幹淨,兩個枕頭并排放着。
溫禾不在這裏。
其實一眼能看到的東西很多很多,比如那張空了的梳妝臺,比如牆上挂着的結婚合照,比如床頭櫃上的白紙和戒指。
離婚協議書上貼着一張小便簽,小便簽上壓着他們的結婚戒指。
“很遺憾我們沒能走到最後,戒指我還你了。”
明明已經是她的所有物,她卻把戒指留下。這枚戒指是定制的,內裏刻着宋鶴時的名字,它是這段婚姻的見證,也是這段婚姻的結束。
溫禾想告訴他,他們沒有回轉的餘地,像她當年接受戒指那般堅定,她也決絕離開這段感情。
宋鶴時連手機也握不穩,他跟着手機跌坐在地上,又一次給溫禾打電話。
一樣的結果。
溫禾說的考慮時間不是用來冷靜,是用來收拾行李離開這裏。他所有的僥幸都在這一刻幻滅,年少的愛人沒有原諒他的錯誤。
對,他給許願打電話。那是溫禾的好友,她們還在一個學校教書,許願會知道溫禾在哪裏的。
電話接通那一下,宋鶴時的眼淚猝不及防掉下。他用發抖的手拿起,問那邊的人:“許願,溫禾還在學校嗎,她今天是有晚課嗎?下大雨了我等會去接她。”他慌亂又無措,一股腦的說完。
電話裏有輕微的電流聲,許願那邊沒回答,他又着急地問,“許願,你能不能聽到?”
許願低聲應了,告訴他電話确實接通了。長久沉默後許願還是開口:“宋鶴時,你打給我沒有意義。”
“她,不在學校嗎?”
“不在,本來打算辭職的,流程有些麻煩她就先申請了産假。”
“我打她電話打不通。”
“嗯,她不想接。”許願直白告訴,“這不就和你幾個月前對她一樣嗎?宋鶴時,怎麽會有你這種在老婆懷孕時候玩冷暴力的男人。”
“我沒……”
“長這麽大讀這麽多書還不知道冷暴力是什麽嗎?”許願那邊忍不住罵,“你真是活該。別給我打電話了,打過來也是罵你。”許願一句也不想和他多說,挂了電話又拉黑。
天氣預報說,景城的大雨要持續一周。阿姨怕太晚雨下地更多,收拾幹淨屋子就想和宋鶴時打聲招呼離開。“先生,這個月結束我就不來了。太太說她最近都不回來,不用我再照顧她的飲食。”
她也不管宋鶴時有沒有聽見,帶上房間的門走了。這個房子裏好像總是要只留一個人,從前是溫禾,現在輪到他宋鶴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