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新雪初霁,初春漸至。

湖邊的垂柳已悄悄抽出新芽,只是昨晚恰逢落雨,又添幾分涼意。

周家二小姐的貼身侍女綠珠一身碧色衣裙,木窗外傾灑而下的日光落在客棧長廊帶着潮意的木板上。

“林叔,小姐近來身子不太好,要不咱們再多待兩天?”綠珠略帶憔悴的面容,語氣也帶着隐隐希冀。

“我也擔憂小姐的身子,只是李家那邊怕是着急啊……”林叔在周家大半輩子了,也是打心眼裏心疼二小姐的身子。

忽然,綠珠隐約聽到些屋內的響動,面色一變。

顧不上還未商量完的話,疾步走到門前,仔細聆聽一番,然後推門而入。

綠珠輕輕撥開白玉珠簾,緩步上前。

只見屋裏東南角處擺放着一張矮塌,榻上墊着柔軟的狐毛毯子,杏色的薄被一角掉落于地,被子微微攏起。

綠珠見狀連忙在榻前蹲下,小聲喚道:

“小姐,醒醒。”

夢裏的周江寧覺得自己全身疼痛,像身處冰冷的湖底,讓她眼前只有無限的黑暗。

四周一片死寂,心髒的疼痛已經讓她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就在她拼盡全力睜開沉重的眼簾看去,只能瞧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是個年輕女子。

周江寧最後一點兒力氣也用盡了,沉重的眼皮緩緩閉上。

耳邊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只能任由身體向下沉落,無邊無際的黑暗将她吞滅。

突然,一股強烈的光亮透過黑暗的湖水落在她的身上。指尖傳來一絲暖意,耳邊也似乎能聽到呼嘯的風聲。

耳邊是一聲古怪的嗓音,不停在她耳邊喚着。

“滴—系統綁定成功,請宿主接受指令!”

周江寧用盡全身力氣,強逼自己睜開雙眼,天地豁然明亮起來。

她下意識想起身,結果被身上的被子纏住腳踝。

一陣天旋地轉間砰的一聲,她重重摔在冰涼的地上。

周江寧緩緩睜開雙眼,眼眸看向四周,皆是陌生之景。

“小姐,您能聽清奴婢說話嗎?”

周江寧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摟住肩膀,讓她不能随意起身,額頭好像無意間磕到了,傳來絲絲疼意。

周江寧坐在地上瞥見銅鏡中的自己,一雙工筆畫似的眉眼,眼尾上挑,少見的狐貍眼形。

平日裏吹彈可破的雪膚,也因休息不好而面色發白。淩亂的秀發和紅腫的眼尾,給她平添了幾分病弱西子意味,惹人憐惜得緊。

綠珠看着還呆呆坐在地上的姑娘,瘦弱的肩頭和單薄的後背,眼中泛起淚花,心中也不免一陣心疼。

這到底是怎麽了,她不是在趕産業經濟學論文嗎?

怎麽就出現在這兒,還被人叫小姐,離奇?

憑借着她莫名的直覺。

周江寧覺得自己可能趕了個時髦,一不小心寫個論文把自己寫挂了。

“宿主,你好,我系統03,歡迎你的到來!”

陌生的機器聲音在周江寧腦海中響起。

什麽鬼?

“宿主,請不要驚慌,03将為您講解疑問。”

周江寧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緒翻湧間接收着系統給她提供的信息。

半晌過後,周江寧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因為熬夜猝死而穿越了,并且穿越到了一個年輕女子身上。

從原身的記憶中,她了解到原身與自己同名同姓,也叫周江寧,是江南首富周家二房嫡女。

早在兩個月前,周家一行人前往瑤山游玩。

結果遭遇百年一遇的滑坡事件,全部遇難身亡,而原主因生病留在家中得以逃過一劫。

可是一個富可敵國的周家只剩下她一個弱女子,那些所謂與周家交好的富商、官員們前一日還滿臉悲痛地前來悼念。

轉眼間便能勾結在一塊,紛紛商量着要從周家身上瓜分出一塊肉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一時之間周家就如同在一片孤舟,面對前方無數漩渦深淵,退無可退。

在家人離世的半個月裏,周江寧每天都在哭,甚至眼睛都哭壞多次。

上門問診的大夫數不勝數,可依舊治不好她的病,因為這是心病。

就在一個月前,江州知府的兒子屢次上門求娶,不管她拒絕多次。那人都會找來一群人堵在周家門口,一副逼她就範的樣子。

那江南知府的兒子早年留戀煙花巷柳之地,一副身子早就被掏空了,整日不是飲酒作樂,就是在美人懷裏,根本不是個可托付之人。

而周江寧自小就是個美人胚子,長大了也越出落的愈發清豔動人,猶如江南湖中那朵最美的芙蕖,亭亭玉立,香遠益清,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焉。

那天,正在周江寧手足無措之際,跟随着周家家主,也就是自己大伯多年的管家林叔,撲通一聲跪在自己的面前。

可把她吓了一跳,周江寧趕忙上前扶起林叔,疑惑不解。

“林叔,您這是何意?”

“小姐,都怪老奴無用護不住周家和小姐,老奴無顏面對黃泉下的家主和二爺。”

林叔一把年紀了,因着着段時間一直是他料理府中大大小小之事,還要幫她請大夫,就算是鐵打的身子骨也撐不住了,眼下見他整個人也蒼老了幾分。

“林叔,現在正是周家最艱難的時刻,別說什麽對不住的,都是一家人。”

話語還未完全落下,滾燙的淚珠如斷線的珍珠般從周江寧的臉上落下。

有些日子沒哭的周江寧被林叔這番話又給弄哭了,眼在流着淚,心中是一片苦意。

“事到如今,還望小姐莫要歸罪。老奴只有将事情全盤托出了,家主曾給小姐定下一門婚約。”

林叔沉重的聲音落入周江寧的耳中,她瞪大雙眼,怎麽也沒想到有這麽一回事。

……什麽?

“對方是誰?大伯為何要這麽做?”

“回小姐的話,對方是京城李家的大公子。

多年前家主在江南救了李家那位前閣老一命,事後家主拒絕了他的謝禮,可李閣老執拗。

後來不知怎的,二人就定下了你與那位李公子的婚約,李家還留下了半枚玉佩當成信物。”

周江寧聽完後只覺得自家大伯怎能如此随意就定下她的婚約,她也從未聽說過,連人也沒見過半分,頓時一陣惱意。

“那父親知道嗎?”

“回小姐,二爺是知曉的。”

周江寧心裏一團氣卻也沒出發洩,畢竟這事連父親也同意了。

林叔見面前的人兒低眸不語,哪怕是如今一身素衣也難掩眉眼間的風姿。

“小姐,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周江寧忽地眉心一跳,察覺到幾分異樣卻還是點了點頭。

“但說無妨。”

“依老奴之見,小姐此時應前往京城履行婚約。”

“什麽?”

周江寧忍不住擡高聲量,不遠處的下人也被這動靜吸引,悄悄側目。

“小姐先冷靜下來。

老奴說句僭越之言,現在周家在江南就像一塊肥肉,被群狼環繞,周家已經護不住小姐了。另外,家主其實……”

周江寧安靜聽完林叔的話,半晌不曾開口,明明是豔陽天,可是她卻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從腳尖到渾身每一處。

“好,我們去京城。”

一道極輕的聲音從耳邊飄過,周江寧轉身朝祠堂方向走去。

同時也沒人瞧見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女子眼角流下。

最後砸在冰涼的青石板上,悄無聲息的。

幾天之內,周江寧便吩咐林叔将府中人都遣散了,每人給了筆不菲的遣散費。

再将周家在江南明面上的鋪子都給轉手出去,身邊只留下幾個服侍多年不願離去的侍從仆人。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

周江寧便帶着林叔、綠珠以及幾個有身手的下人們悄悄離開了江南,離開了這片她生活了十幾年的水鄉,一路向北。

可是沒想到這北上的路太過勞累了,亦或許是周江寧的身子早就虧空得厲害了。

在那個風雨交加的雨夜,暴雨終歇的前一刻她那副身子還是撐不住了,走得安靜祥和。

這也就有了現在的周江寧穿越到她身上的事了。

“那我現在需要做什麽?”

周江寧調整好心态,弱弱地朝系統問了句。

系統:“宿主,需要改寫大反派李長霖走上逼宮弑君的道路,讓他成為一代賢臣。”

周江寧默默咽了口水,再次舉手發問:“這李長霖是誰?”

系統:“你未來夫君。”

周江寧:“艹!”

她個還是母胎單身的大姑娘,猝不及防有了個未婚夫,還不知道長啥樣。

“要是我不完成會怎麽樣?”

系統:“請宿主不要出現這麽消極想法,在現代社會宿主已經熬夜猝死了。”

好吧,還真是半點退路都沒了。

在周江寧慢慢适應自己是周家小姐的過程中,他們一行人也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京城。

天色大亮,游人如織的朱雀大道上,一輛雕镂着李家标志的馬車沉穩前行。

車身雕刻着繁瑣的花紋樣式,蜀繡織錦低調奢華的描金工藝,無不顯示出馬車內之人身份尊貴,行人見之紛紛退讓。

馬車內檀木茶幾上端放着一杯熱茶,徐徐熱氣,韻韻茶香,萦繞在車廂裏,久久不能散去。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一身暗紋錦袍,身姿挺拔,視線上移,一張清冷如水的面容映入眼簾。

男人眉眼間帶着微微倦意,卻還是抵擋不住骨相優越,眉眼細長,鼻梁高挺,冷白的脖頸上微微凸起,長睫垂落,一雙狹長的眼眸輕輕閉着。

突然車廂外傳來一聲敲擊聲,随後便聽見自己的侍從明風的聲音。

“主子,還有半盞茶時間就要到府中了。”車廂內一片寂靜。

“還有一事,明日江南周家那位小姐也該到了。”

聞言,主位上的男人睜開雙眼,不到片刻眼中恢複清明,眼神犀利。

這雙眼像是天生自帶冷感,眸子漆黑如墨,仿佛裏面氤氲着霧氣,眼底晦暗不明,讓人一眼看不到底。

李長霖伸手拿起那杯冷掉的茶,長指微攏,一杯冷茶下肚,思緒更加清明。

他一雙深邃的眼眸,漆黑沉靜,緩緩擡起修長的手指,将衣袍上的玉佩拿起,靜靜看着掌心中的那半枚玉佩。

色澤飽滿,晶瑩剔透,是件難得的佳品。

可玉佩邊緣明顯的紋路也在告訴着玉佩的主人,它只是半枚。

原本李長霖一開始得知祖父曾給自己定下一門婚事,他下意識是拒絕的。可那日父親與他交談許久,事關李家機密,這才使他态度得以緩和,事情便有了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