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先生,女士,請問你們需要講解嗎?”一個美術館講解員走到這個展廳裏問。

“不用,我想買下這幅畫。”孟宴臣指着他們看了很久的那幅畫。

“但是這副是非售品,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們這次展只有這一幅是非售品。”

“這幅畫是我的,不用買,送給您,”華衿沖講解員笑了笑,“你去跟小林說一聲吧。”

“好,您二位稍等。”講解員小跑着出去了。

“小林非要借來挂着,喜歡的話,送給您。這個不值錢的,您應該能看出來,只是一幅寫生,畫上面那個人是其實是我,不是什麽大家之作。”

“是誰畫的?”

“我剛到國外的時候,放假閑得心慌,就找了個公司實習,跟着公司到南美考察一個生物科技公司。那時是夏季,蝴蝶最多、花草最茂盛的季節,我其實以前有點怕野生動物和昆蟲,但原始自然太美了,在那裏我第一次覺得人類很渺小,地球不是人類的。”

“這幅畫上的很多蝴蝶我都不認識,但它們都很美,每次看到這幅畫,我都會想起那天。導游說,以前比現在更漂亮,有些物種已經滅絕了。”

“回去的時候,這個讨厭的畫家跑來給我推銷他的畫,說把我也畫了進去。”

“我明明穿着彩色的衣服,他卻非說這個黑色的影子是我。”

“我不跟他計較。”

“我就是彩色的。”華衿低着頭。

“畫送給我,你就不能看着它想起那天了。”孟宴臣扭頭看她。

“沒關系,我還會再去的,我想回來在粼川修建一個自然生物館,記住那些消失的野生動物、昆蟲、海洋生物,”華衿興致勃勃,對上孟宴臣的眼睛,亮晶晶的。

“不過得等到我有錢又有時間的時候。”

“我今天好像話有點多了,謝謝您聽我說話,我這個人,沒有什麽大志向,之前和今後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讓華昇活下來,我無意與國坤交惡,您是國坤的未來,我希望,上一代的恩怨,不要延續到我們身上。”

“當然,如果最後我輸了,我就希望恩怨代代流傳。”華衿嘿嘿笑了聲。

孟宴臣還想說些什麽,展廳裏風一樣刮進來一個人。

來人紮着兩個五顏六色的辮子,撲過來掐華衿的脖子:“我想要你不賣給我,別人想要你就直接送給他是不是!哪來的男人,你這個叛徒!”

小林瞪向孟宴臣,孟宴臣看起來比她還不高興,她松開手縮到華衿後面,嘟嘟囔囔。

“送就送呗,您留個地址,展結束了我給送貨上門。”

孟宴臣是自己提着那幅畫回家的,到家了之後孟懷瑾和付聞櫻還沒睡,像在等着他。

“又買畫去了?”孟懷瑾問。

“明天我們跟肖亦骁家一起吃個飯,你把沁沁也接回來,她有多久沒回家了?準是又跟那個宋焰攪在一起。”付聞櫻想起不聽話的女兒,面色不愉。

付聞櫻猜得不錯,孟宴臣次日是在消防站接走許沁的,許沁不情不願,宋焰眉頭緊鎖,孟宴臣當沒看見,把許沁往車上一塞走了。

他們到的有點遲了,酒店晚餐時頗為熱鬧。

孟宴臣帶着許沁上了頂樓,路過一個開着門正在上菜的包間,孟宴臣往裏掃了一眼頓住。

裏面是其樂融融的李家人和秦家人,秦子游也在,華天渺和華衿不在。

他們舉杯慶祝,祝賀兩家即将喜結連理。

這頓飯孟宴臣吃得倒胃口極了。

吃到一半他站起身說出去透透風,進了洗手間右邊的吸煙室。

孟宴臣平時不怎麽抽煙,但他現在想安靜一會,點燃第二根的時候,隔壁洗手間傳來嘔吐的聲音。

“禮珩,行不行啊你。你不能喝就別逞強了呗,我哥發神經,你也跟着發神經?他灌你你就喝?”夾雜着拍背和嘔吐的聲音。

“你們這樣真的行嗎,連華叔叔和你姐都不來,你們就決定聯姻了,這樣真的行嗎?”

“不關你的事。”那人吐完了,開水管漱了漱口。

“怎麽不關我的事,我算看出來了,你們家根本沒想好好對人家。”

“秦子陽,不關你的事。”

“咱倆兄弟之間聊聊天都不行了?禮珩,我說真的,你真不知道我哥是啥人嗎?誰會願意嫁給他啊,你們家要真相中我們家,華衿跟我結婚都比跟我哥靠譜。”秦子陽苦口婆心。

“你想都別想。” 是冷下來的年輕男聲。

“為什麽啊,禮珩,你這是什麽反應,你別告訴我……靠,你還想呢?你是不是瘋了。我上學那會就覺得你瘋了。”秦子陽壓低了聲音,驚恐地看着華禮珩。

華禮珩沉默半晌。

“我沒有,我沒有想過。”

“那是為什麽啊?她人挺好的,你真別害她。”秦子陽半信半疑。

又是長久的沉默。

“她不能選擇一個會産生感情的人,你對她好,她也許會喜歡你的;但秦子游,華衿不會喜歡他。“

“你們家這是什麽扯淡規矩啊!她親口告訴你的?”秦子陽目瞪口呆。

“因為我也會做相同的選擇,我也會選擇一個,不會喜歡的聯姻對象,沒有感情人才是清醒的,她跟我,是一樣的人。”

秦子陽努力理解了半天,沒能參透,“我看你就是喝多了說瘋話。”

華禮珩不再接話,秦子陽扶着他走了出去。

孟宴臣被燒到盡頭的煙燙了一下手指才回過神來。

他回到包間,還是沒吃幾口,肖亦骁小聲問他:“幹什麽去了,一身煙味。剛才還在說你,付阿姨又逼你相親了?”

孟宴臣不想解釋,随便點了點頭。

肖亦骁悶悶笑了兩聲。

吃完飯,孟宴臣要把許沁送回她的公寓,看時間還長,許沁說要逛超市。

卻又不巧碰見了宋焰,孟宴臣心情差極了,許沁伸手拿了薯片就想走。

“沁沁,少吃垃圾食品,離垃圾遠一點。”

許沁把薯片放回去,又尴尬地聽到宋焰喊旁邊隊員拿薯片,路過的人注意到他們,停下來看熱鬧。

“許醫生,該歸隊了,我們外出,是有時間限制和規定的。”

許沁只覺得這種場面讓她難堪極了,從孟宴臣手裏拉過來小推車,跟着宋焰走了。

宋焰扭頭瞪了孟宴臣一眼,在旁邊的薯片架上拿了許沁不愛吃的口味。

孟宴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走遠,沒什麽感覺,也轉身走了。

自從許沁回來再次遇到宋焰,他就總是留在原地看宋焰把她帶走的背影。

剛開始他還會感到痛,他從那時就希望許沁對他再差一點,不要總是想起他就再說幾句哄人的話。

他希望這種失望再多一點,再多一點,直到他麻木習慣,不再有痛感,徹底死心。

然後走向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