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在宴會結束前,宣黛給歐陽斐發了信息先離開了。

歐陽斐沒有回複,或許是在忙。

在路邊等待出租車時,宣黛覺得自己或許該買輛代步車。

如果爺爺沒回來,她本來打算一年的市級門店管培經歷結束後,便嘗試往京市總部遞交晉升申請。不過現在爺爺回來了,她或許會再多呆一段時間,職業規劃也許會變成先任職地區主管、店長,再往總部晉升。

總之,一旦時間待得久,而且現在經常需要去老宅看望爺爺,那麽車子還是很有必要。

她漫無邊際地想着,目光望着不遠處的紅綠燈微微出神,背後商店溢出的燈光傾覆在她身上,憑白生出了煙火裏的仙氣,婀娜柔美。

一輛阿斯頓馬丁停在她跟前。

車窗下移,露出林昶之的臉:“宣小姐,要不要我們送你一程?”

越過車窗,宣黛看到駕駛座上的是一張陌生面孔,或許也算不得陌生,畢竟剛剛在會場裏,這個過分白皙,神色冷漠的男人,一直跟在謝驚臣身側。

宣黛下意識地看向車後座。

果不其然,在她猶豫之際,後車窗也降了下來,露出謝驚臣的半張側臉。

他看向宣黛:“上來吧,快要下雨了。”

宣黛盯着他片刻,最後搖了搖頭:“我叫了車,快要到了。”

一小時前兩人才“坦誠”對話過,她當下不是很想再跟他處于同一空間中。

謝驚臣挑眉,似乎看穿了她的不自在,最後淡淡道:“好。”

汽車揚長而去。

宣黛等了好一會都沒等到車。

冷風吹過,她抱了抱胳膊,想到謝驚臣剛剛的眼神,突然有點後悔,反正都被看透了,她為什麽還要做無謂的掙紮和矯情。

車上,林昶之還在回想宣黛剛剛的模樣,若有所思道:“今天看宣小姐認真打扮了的樣子,更像宣家人了,清高傲氣,跟飲露仙子似的。”

他話說完,發現車上兩人都沒回答,不甘寂寞地轉頭問謝驚臣:“剛我可看到了,你跟她躲在角落聊了好一會,怎麽樣,這個宣小姐是不是像我說的那樣,跟宣薇差不多?”

邵宋斜瞥他一眼,眼神不善。

謝驚臣卻真的認真想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她們兩,不像。”

林昶之不置可否,反正他真正想問的也不是這個:“那看來你跟她聊得還算愉快,都聊的什麽?”

謝驚臣:“公事。”

林昶之哽住,但又想不出辯駁的話,因為按他對謝驚臣的了解,他很有可能真的就是聊公事。

聽着兩人說話,邵宋握着車轉盤的手緊了緊,罕見地出聲提醒:“驚臣,你……不要重蹈覆轍。”

車裏氣氛陡然冷了下來。

林昶之瞠目,暗暗為邵宋捏把汗:你很大膽,但以後還是繼續少說話吧。

謝驚臣擡眉:“我想你們誤會了。只是請宣小姐幫忙引薦一下,在這以後,我們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誰都沒有主動提周覓晴的名字,但又很有默契地都知道指的是她。

謝驚臣當初窮途末路,刻意接近了周覓晴,雖然在知道她毫無利用價值後很快抽身離開,但是後續謝驚臣一手操控了會通投資破産,周覓晴求助被拒之門外後尋死覓活一直對外聲稱自己着了謝驚臣的道,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瀾,簡直就是把謝驚臣為了成功不擇手段的罪名給坐實了。

謝驚臣一點辯解和壓制輿論的意思都沒有。

他自知理虧,本來出發點就是邪惡的,就算最後抽身離開也不是因為良心發現,只是單純覺得周覓晴無用罷了。這樣的他就是一個惡人,所以他覺得自己經受這些外界指責并不冤枉,最重要的是,這些年來他早就棄名聲如敝履,多一事跟少一事又有何區別。

一切看似雲淡風輕,但林昶之和邵宋察覺到,自從那以後,謝驚臣不再主動招惹女人,也抗拒女人別人心機的接近。問及原因,他給出的答案是:太迂回,不如直接使壞。

然而他們心知肚明,像謝驚臣這樣的人,栽了一回,就不會再踏入同一條河流第二次。

所以對這次他竟然主動接近宣黛,兩人都心有戚戚。

林昶之嘆氣:“這樣也好。”

不然又遇到個像周覓晴那樣的,誰都吃不消。

邵宋“嗯”了一聲,算是肯定。

他們如同之前的每一次,都對謝驚臣的能力和自制力信心十足。

宣黛回了老宅。

考慮到謝驚臣說過的明天會上門拜訪,她覺得還是提前一天回家會比當天再回,顯得自然一點。

對于自己的決定,她有種‘好像跟謝驚臣有了專屬秘密’的微妙感覺。

睡前,她收到了歐陽斐的信息。

歐陽斐:【剛忙完。今天我的錯,改天請你吃飯賠罪。】

宣黛回得很快,她早就想好了說辭:【我希望我們能一直是朋友。】

那邊半響沒有回複。

若是往日,歐陽斐完全可以說她自戀,調侃她這話怎麽潛臺詞這麽多。

但今天,大家似乎都不想再僞裝表面的和諧。

睡前,宣黛終于等來了歐陽斐的消息。

歐陽斐:【至少現在是。】

宣黛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機扔到一邊,沒有再回複。

他可以裝傻,但如果自己也裝傻,那……她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謝驚臣知道這件事後會出現的表情。

她表示拒絕。

翌日。

宣薇和大伯都不在家。

管家在聽到謝驚臣來拜訪的消息後,第一反應就是拒之門外。

無他,宣薇早就料着他會有這一遭,提前吩咐過的。

所以當宣黛收到謝驚臣電話時,她也有點蒙,沒想到謝驚臣昨晚一點都沒誇張,宣家對他的抗拒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本來打定主意守在爺爺身邊等待管家來報,再從中斡旋的她,不得不親自來到別墅大門外,把謝驚臣帶進去。

當然,她出去之前是跟宣爺爺打過招呼的。

爺爺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她許久,直把她看得臉紅窘迫後,才若有所思地應了她的請求。

在爺爺看來,自己這個行為算什麽呢?

領着謝驚臣進屋的路上,宣黛一直在想。爺爺是她在宣家的唯一支撐,這些年她從不忤逆他的意思,也甚少對他提要求。經過今天這一遭,她深知爺爺一定免不了會多想。

宣黛:“今天我可是為你破例了。”

謝驚臣垂眼:“我知道。謝謝。”

宣黛不知道謝驚臣是真知道還是假明白,不過眼下她樂于當真:“就這樣進去,你真的有辦法說服爺爺嗎?”

謝驚臣:“嗯。”

宣黛眨了眨眼,不得不承認,這樣自信篤定成竹在胸的謝驚臣,是她喜歡的樣子。

“那預祝你成功。”

謝驚臣看向她,目光流轉,有着難言的默契。

就好像他在說“謝謝”。

只是這句謝謝前面已經說過了,他不願再累述。

宣黛腳步變得輕快:“其實我根本沒幫你什麽。”

只是替他開了扇門。

她甚至沒有在爺爺面前替他說過哪怕一句好話。

謝驚臣無言淺笑。

所謂幫忙,并不用一路相助,關鍵時刻給個推力就已足夠。

而且所謂談判,攪動對手心池也是重要一環,宣黛的幫助遠不是她想象的那麽少。

謝驚臣和爺爺在書房談了将近兩個小時。

宣黛沒有在場,她一向不願意對宣家的生意參與過多。

謝驚臣下樓時,她正在吃奶酪凍。

宣黛擡眼就看到樓梯上的謝驚臣眉目舒展,嘴角噙笑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好像謝驚臣成功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她從不認為他進門前的話是誇下海口。

宣黛抽了紙巾擦了擦嘴,站起身來:“談好了嗎?要不要嘗一下?”

她指了指桌上的奶酪凍。

謝驚臣視線掃過,搖了搖頭:“我等一下有事,要趕回公司。”

宣黛:“噢。那我送你。”

謝驚臣本想說不需要,又覺得這未免太過過河拆橋。小姑娘的好意,他便再受一次好了。

日後雖然沒有聯系的必要,但如果她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他會還她這個人情。

走過花園庭院時,花匠正在搬運新到的當季鮮花。

宣黛若有所嘆:“秋天了,花換的再勤,也存活不了太久。”

謝驚臣點頭:“是這個理。”

宣黛:“京市比雲市要冷,還幹燥。爺爺幹脆讓人多種些草,說是碧綠蔥茏的看着生機勃勃也不錯,不過就算是種草,秋冬的時候也要精心呵護才能維持一片綠色。”

謝驚臣:“宣爺爺說的沒錯。綠色寫意,是很好的顏色。”

宣黛好奇問:“你喜歡綠色?”

說完她又覺得自己這問題問得委實沒有水平,哪有問男生喜不喜歡綠色的。

謝驚臣似乎并沒想歪,只是笑了笑:“我希望并試圖讓自己喜歡。”

綠色代表平靜蘊含生機,正是他這些年對自己的要求和追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