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十一)

堕月秘境此番驟然開啓可謂是打了仙界萬族一個措手不及。

但為免仙界各族因此次意外而發生沖突,萬族已到之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将消息盡快散出,并于秘境之外,等候了三日。

青梧甫一得到消息就趕忙從無妄山出發,朝着了心客棧的方位而來。

可饒是如此,待得她趕到此地時,也已是兩日後了。

最令得青梧氣悶的,是她本就因此突發狀況而滿腹焦急,卻不想還倒黴的在了心客棧外遇上了東海龍族的一行人。

好巧不巧,因着此次堕月秘境的這番意外,這東海龍族自也是派出了族內最強之人領隊。

而那人,正是東海龍族的族長,亦是拂滄之父——扶冥。

“喲!青梧上神,咱們當真是久未相逢了吧!”

青梧本欲當作不曾瞧見那扶冥的存在,卻不想那扶冥竟是厚着臉皮走上前來,還恬不知恥的喊住了她。

自數千年前商瞿從扶冥手中奪下了姜嶼,助他逃脫被扶冥抽去仙骨給拂滄做嫁衣的命運後,無妄山與東海龍族就已結下了梁子。

更別提這段時日以來,祈願幾次三番将扶冥之獨子拂滄揍得險些去了半條命的事了。

青梧心知,這兩方勢力間的梁子只會愈發深厚,難以緩解。

眼下,這扶冥當衆堂而皇之地喚住她,想着還要裝作面色無虞的模樣同他斡旋,青梧的內心就是一頓煩悶。

心下怒火雖盛,然青梧卻也不得不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回道:“确實是好久不見了,扶冥族長。”

二人眼光對視間,似是凡界打火石一般,只是輕輕一交錯,卻已可見險些燎原的星星之火。

了心客棧外的氣氛一瞬緊繃,似一張弓弩那被拉到極致的弓弦,只肖微一松手,彈出的氣勁就能殺人于無形。

而在他們周遭,那些本行色匆匆的路人也顯然平白受了牽連,皆是一動不動地停下了腳步,杵在了原地。

他們生怕自己一個輕微的舉動,就會被身旁這兩位的怒火牽連。

眼下正值堕月秘境開啓之際,若是因這事受傷而無法參加,于他們而言,那可當真是得不償失了。

青梧與扶冥二人就那樣在了心客棧外遙遙相對峙了許久,彼此的周身間皆有氣息湧動,但卻始終無一人率先出手。

也無一人,膽敢出言相勸這對峙的二人。

原因無他,自是因為無論是無妄山還是東海龍族,這都是仙界萬族中頂尖的勢力。

且這東海龍族同無妄山不睦已久,仙界萬族皆知,在眼下這個節骨眼兒上,可沒人願意平白無故地得罪這兩方頂尖勢力。

更何況,無論是青梧還是扶冥,這二人皆是如今仙界排名前十的高手。

這若是用凡人的話來說,那就是上頭神仙掐架,哪有小兵插手的份兒呢?

“呵呵。”

兀自輕笑了一聲,扶冥望着青梧,笑了笑,“青梧上神這麽大氣性是作何?怎麽說,咱們昔年于焚天界共抗魔界之時,也算是有幾分同袍交情吧?”

聞得扶冥此言,青梧亦是笑了,只是,她那彎彎的笑眼之中,卻是少見地帶了幾絲嘲諷的意味。

“是啊!咱們就是說,扶冥族長要是能把你昔年的腿腳功夫多教給你這兒子幾分,只怕,他也不至于……”

青梧分明未曾将話說完,然瞧着她捂嘴輕笑的模樣,扶冥的臉色,卻是一僵。

瞧見扶冥那黑如鍋底的臉色,青梧笑得更加開懷了。

昔年仙魔兩界征戰不斷,扶冥同她和商瞿一般,皆是鎮守焚天界中的中流砥柱。

一次仙魔戰場之上,原是勝利了的仙界将領正領着小兵打掃戰場,卻不想,那魔界之主黎宿卻是孤身而至。

只他一人,就幾乎将那勝負已分的戰局全部逆轉。

而作為那一戰的領兵人的扶冥一見黎宿現身,那腿腳可謂是利索極了。

一溜煙兒,就已不見人影,徒留她與商瞿二人,苦苦支撐。

若非後來凰羽得了消息來得及時,她與商瞿只怕早就命喪黎宿之手了。

本來那扶冥不提也就罷了,她只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過去了,卻不想,這厮竟是不要臉地還敢和她講同袍情誼!

想到這裏,青梧當真是恨得牙癢癢。

饒是完全不知青梧話中的故事,可單聽着青梧那嘲諷之意滿滿的笑聲,一度跟在扶冥身後的拂滄,亦是察覺出了些什麽。

他眉心一蹙,目光惡狠狠地朝青梧看去,卻不想,青梧只是稍稍一回眼,那眸間隐藏着的細碎的仙光,就已是令得他如芒在背。

只那麽短短一瞬,拂滄就已大汗淋漓,渾身的衣衫,皆是被冷汗沾濕。

直至回過神來的扶冥一揮衣袖,将青梧的目光阻隔開去,拂滄這才如蒙大赦一般,拍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氣。

恨鐵不成鋼般地剜了身側的拂滄一眼,扶冥氣憤地小聲罵道:“沒用的蠢貨。”

被扶冥當衆怒罵,拂滄雖覺面上一陣滾燙,心中也是忿忿不平,可礙于扶冥的威嚴,卻是一句話都不敢頂撞。

他只能站在原地,垂着頭強忍着心底尚未緩解的驚懼,裝出一副穩重的樣子。

恰于此時,了心客棧之內,松筠亦是注意到了外頭的動靜,也便領着祈願等人朝着青梧走去。

“姑姑!”

酌兮素來小孩子心性,他既是青梧嫡親的侄兒,又從小在她膝下長大,姑侄二人間,那當真是如母子般親厚。

伸手一把接住了跳躍而來的酌兮,青梧沒好氣地點了點他的額頭,“都多大了!還這麽不穩重。”

聞得青梧此言的酌兮正欲開口辯駁些什麽,卻被緊随其後而來的松筠等人給打斷了。

“青梧姑姑。”

一行五人皆是擡手朝青梧行禮,全然不曾移動目光,朝一側的扶冥一行人看一眼。

瞧得祈願的身影現于眼前,青梧不由得快步走到了她身側,伸手按住她的肩,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她的嘴裏,還不停地念念叨叨道:“我的小祈願,快讓姑姑瞧瞧,這多日不見,可清瘦些了?”

着實是被青梧打量的目光看得渾身發毛,祈願慌忙朝後一撤,一個閃身,就躲到了祈焰身後去了。

“幫我擋擋!”

拽着祈焰的手腕,還不等祈焰答話,祈願就已将他如盾牌一般拉至了身前,将青梧的目光盡數遮擋了去。

“額……”無可躲避地對上了青梧的目光,祈焰只覺眼皮跳個不停。

他想了想,終是決定一言不發,只是扯出了一抹微笑置于唇邊,看起來,人畜無害。

然恰在此時,青梧身後全然被冷落了的酌兮卻是不服氣地跺了跺腳,“姑姑,你偏心!”

回身一掌拍在了酌兮的頭上,青梧撇了撇嘴,道:“你個男子漢大丈夫的,姑姑偏心怎麽了!”

青梧說出此話時,雖是臉不紅心不跳的,但卻仍有幾分理不直氣也壯的模樣。

瞧得此情形,祈願卻也是躲在祈焰身後偷偷探出了一個腦袋來。

她笑意盈盈地朝酌兮吐了吐舌頭,笑着道:“姑姑就是偏心我,不服咱們打一架。”

甫一聽得打架二字從祈願唇邊流出,酌兮的表情可謂是一瞬收斂。

和祈願打架?

那他可當真是嫌他的小命活得太久了。

要知道,祈願可是三千餘歲就已飛升上神的仙!

如今她的實力雖還不比青梧扶冥這等老牌上神,但若是兩方交戰起來,祈願也是百分百能逃離的。

仙界衆所周知,祈願成為仙界戰力第一人那是遲早的事。

是以仙界萬族雖大多瞧不上祈願的出身,但稍有點遠見的族群長輩仍是會低下頭,與她至少維持着表面上的友好。

當然了,偶爾也會有幾個如拂滄這般被寵壞了的小屁孩看不清局勢。

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酌兮就已将臉上的神色盡皆斂去。

随後,只見,他板起了臉,故作深沉地道:“我突然想起來了,方才的午飯我才吃了兩口,再不吃該涼了。”

話音一落,酌兮忙頭也不回地走進了了心客棧,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已不見了蹤影。

見得酌兮這副沒出息的模樣,不單是青梧與松筠等人暗暗發笑,就連周遭的路人,也皆是強忍着才能不讓笑意宣之于口。

再不看一旁扶冥一行人陰沉的臉色,青梧只朝松筠等人招了招,就領着諸人,率先進了了心客棧去。

而在他們身後,方才被教訓了的拂滄卻是瞧着祈焰的背影瞪大了雙眼。

他拽了拽扶冥的衣袖,正欲開口,卻被扶冥捂住了嘴。

直到祈願一行人的身影走遠了去,扶冥這才松開了捂着拂滄嘴的手,冷聲道:“就是他?”

對上扶冥漸漸沉下的目光,拂滄的掌心都是沁出了薄汗,他慌忙地點着頭,生怕再次惹得扶冥不快。

唇角微微彎起一個弧度,扶冥的笑,陰沉得怕人,饒是他的親子拂滄,渾身皆是不由得一顫。

率先轉了方向離去,扶冥沉聲道:“咱們走。”

擡頭朝着遠方影影綽綽的堕月秘境望去,想起方才擋在祈願身前的祈焰,扶冥的眼神微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