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

到如今好像事情都有了一個結果,瑛子回去工作了,尤曲去公司請了個長假。本來她是打算離職的,吳于的恢複期應該需要一段時間,而自己前段時間受傷剛請了不久的假。到了公司辭呈都寫好了,老板只是笑着告訴她,從她畢業就來了公司,一直以來表現也非常好,公司願意給她長假,只是沒辦法給她留薪。尤曲笑着接受了,這一刻她是真的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善意,也真的覺得一切都在慢慢變好,她也會好好生活,不在把自己活在糾結和絕望裏。

回到醫院一切也跟往常一樣,吳于的父母每天都會來,吳于爸爸也不會在對尤曲各種怨念,但也不熱情。今天兩位剛來醫院沒坐一會兒,吳于媽媽就把她叫了出來:“讓吳于跟他爸待一會兒,我們出去走走。”尤曲習慣性地看着吳于,吳于對着她點點頭,她便跟着伯母出去了。

伯母一直對她都還好,即使在吳于最危險的時刻也沒有對她惡語相向,她心裏是感激的,兩人在醫院樓下的花園涼亭裏坐下,伯母拉着她的手道:“尤曲啊,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尤曲搖搖頭,也确實說不上辛苦,先不說這事因她而起,照顧吳于理所當然。吳于自己也會盡量自己做到最好,不讓她辛苦,她笑着回答:“伯母您別這麽說,不辛苦。吳于本來就是個很會照顧自己的人。”

伯母嘆了口氣道:“是啊,他從小就這樣,不給別人添麻煩。很多事情他都能自己處理,從小到大都沒怎麽給我和他爸添過什麽麻煩,他是個好孩子。”

尤曲聽着點點頭,伯母看着她笑着繼續道:“所以我和他爸也希望他能好好的生活,好好的選擇自己的人生。”

是啊,好好的選擇自己的人生,尤曲自己的人生大多時候都在被迫選擇,甚至說沒有選擇。生命的洪流推着她往前走,她就沒有停下來過。她很羨慕這種有父母擔心和支持的孩子,生活一定自由又開心。

“第一次聽說你,還是在醫院,那時候你們有了不好的傳聞。當時我和他爸都不敢相信,他怎麽會卷進這樣的事情裏。我們就把他叫回了家,他也始終維護着你。我想啊我兒子看上的人怎麽也不會太差,但為了讓我們心裏有個底也是出于父母對子女的擔憂,我跟我家老頭子就找了個私家偵探去調查了你家。”說到這兒,她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尤曲,尤曲也微微一愣,緩緩地抽回自己的手。連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麽多年以來她的家庭關系成了她碰不得的醜惡的疤,自己不敢看,也不敢讓別人瞧見。如今不僅吳于現在就連他的父母也知道了,她控制着逃離此地的沖動,緊緊地雙手相握。

“對不起,用這樣的方式去了解你和你的家人。我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的遭遇我們也很心疼。但孩子有些關系不斬斷它就會永遠依附着你,成為別人傷害你和你身邊人的理由和武器。”伯母的語氣跟以往一樣和藹可親,但此時她做的事和說的話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溫度。

“我理解您二位的心情,調查什麽的也能理解,但原諒我沒辦法認同這樣的方式。這對我的父母及朋友都造成了一些不太好的影響。至于吳于,像您說的我們已經分手了,現在的照顧也是因為事情本來就是因我而起,這是應該的。而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清,我沒辦法跟您保證與我的朋友或者吳于斷絕來往。”她依然緊握着雙手,像是用盡了全力開口。這一次她想給自己留點退路,如果生活是可以選擇的話,她希望自己這次是主動的。

伯母聽了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這些事情大多時候她都只能給出自己的看法,沒辦法讓人跟着她的看法一直走,即使是她的兒子也不會。她起身看着不遠處的住院樓道:“生活都是自己的選的,旁人給得了建議,卻沒法幫誰過。走吧,一會兒我跟他爸還有事。”

吳于父母走後,尤曲其實有些心不在焉。她不想跟吳于就此陌路,但她的存在本來就得不到自己父母的認可,如果跟吳于在一起也同樣得不到他父母認可的話,她不知道這些是不是真如自己所說的那般接受未來的無限可能。吳于見她如此便問道:“我媽是跟你說了什麽嗎?”

吳于臉上已經消腫了,大部分傷也都痊愈了,現在就剩下頭上的紗布沒有拆除。他能完好的恢複真的是萬幸了,尤曲伸手碰碰他的臉道:“就說一些家常話,你媽媽一直都是個溫柔體貼的人。”

吳于一臉驕傲地回道:“是吧,她從小到大就沒對我說過什麽重話,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尤曲點頭表示認同:“下午我想去看去看看君子,好久都沒去了。”

吳于聽她說要去看君子,立馬收起了笑臉。楊溢說的她沒有瞞着吳于,回來後沒多久就都告訴了他,畢竟作為受害者,沒有理由瞞着他。尤曲在他的床沿上坐下,輕輕地将他攬進懷裏:“怎麽說她也是我的朋友,更何況她也是受害者,我應該去看看她。”

吳于回抱住她,心裏不斷掙紮,他知道也明白尤曲說的話。但內心深處他真的不希望尤曲跟她還有聯系,她們的關系早就不能只用朋友去定義了,以前是因為尤曲的自責和愧疚,如今真相大白該愧疚自責不是尤曲了:“如果我說我不希望你去見她呢。”

尤曲學着他以前拍自己背那樣輕撫着他:“那就不去,我在醫院陪着你。”

吳于驚喜地拉過她道:“真的?”尤曲點點頭,他卻笑得像個孩子一樣開心。是啊,吳于就像他媽媽說的那樣,懂事聽話又獨立,他們在一起這麽久,他幾乎沒有向她提過要求,也沒有在任何事情上讓她為難或者感到麻煩。

第二天早上,尤曲早早的醒了,跟吳于說回家那點換洗的物品,但最後她還是來到了尤曲家樓下。她不是想騙吳于,是她真的想見一見君子,這些年來她一直覺得她們相互了解,自己也分享過她的生活,包括她的父母。那個熱心善良活潑美麗的君子一直是她的渴望成為的人,她想再看看,都過去這麽久了她才有勇氣來看看。

她買了好些東西,來開門的依然是叔叔,阿姨在廚房忙早餐,見她來了也不似以往那麽冷漠或抵觸。尤曲跟兩位打了招呼,就推着君子進了房間。尤曲将她推到靠窗的位置,自己也并排與她坐下,以前他們常常這樣,君子将她帶回家過節,叔叔阿姨在外面忙着,她倆就關在卧室裏聊天。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半年就過去了。說實話這半年我過得并不好,你應該也不好吧。”說着她轉頭看安靜坐在輪椅上的君子,“不知道我說這些你能不能聽得見。你走後沒多久我就跟吳于在一起了,那是我過得內心最安穩的一段日子,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得了抑郁症,醫生給我開了好多藥,吃藥很痛苦,比起藥我更依賴吳于,你說這算是愛吧?”尤曲把腦袋靠在牆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聽到楊溢的那些話時我是怪你的,但更多的是不可思議。原來你們那麽早就認識,原來你一個人隐藏了那麽久,我不知道該心疼你還是害怕你。你知道那種熟悉的人突然變陌生的感覺嗎,不是很好受的。”說完她自己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了下來,“你說什麽是愛呢,我對吳于的依賴是愛,還是你的這種隐藏和放縱算愛?我不明白,但我不接受傷害,任何人都是……”

“以後我不會再來經常看你,如果以後我們還能面對面說話聊天,也希望是一切都過去了。”說完她抹掉臉上的眼淚,而一直安靜坐着的君子,腳卻不由自主的彈動了兩下,尤曲并沒有看見。

離開君子家後,吳于回了一趟自己家,而她打開門的時候吳于正帶着一頭繃帶坐在沙發上。尤曲一愣,很快又反應過來,在他邊上坐下,剛想拉他的手,吳于卻開了口:“你答應了我不去見她的。”

“對不起……”除了這幾個字尤曲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吳于卻突然捧起她的臉重重地吻了上來,尤曲想掙紮,又擔憂顧及到他的身體,不敢用力。她睜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吳于也睜着眼看着她,這是第一次尤曲從他眼裏看到了憤怒這種情緒,她不敢再去直視,認命的閉上了眼。但吳于卻沒打算就此結束,他吻得越來越深,尤曲甚至能感覺自己的口腔裏麻木又隐隐作痛。吳于開始扒他的衣服,動作絲毫不溫柔,尤曲任他擺弄,直到客廳裏的陽光開始慢慢地退出客廳,吳于才将她抱進浴室。

吳于抱着她一起坐進浴缸裏,溫柔的摟着她,終于他又變成了那個溫柔又體貼的吳于。尤曲轉過身撫上他的臉問道:“有哪裏不舒服嗎?”

吳于低頭看着她搖搖頭:“對不起,我剛剛沒控制住,對不起。”

尤曲靠進他懷裏輕嘆道:“沒關系,你很好。是我不該瞞着你去見她,以後我不會再這麽做了。”

兩人一起在浴室裏安靜地泡了很久,吳于像往常一樣将她抱出浴室放進被窩裏,她應該太累了,此時安靜地躺着,今天是他過分了。尤曲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應該很了解的,自己這樣逼她,讓她去做這種兩難的選擇,雖然尤曲為了他妥協了,他卻開心不起來。那個熱鬧的身邊也同樣熱鬧的尤曲就這樣一點一點消失了,只留下傷痕累累的她,而自己也是其中一個在她身上留下傷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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