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面

吳于醒了,尤曲卻暈了過去。

病床上尤曲安靜地躺着,輸液管裏的營養液滴答滴答的緩慢下落。尤曲幾乎是一天兩夜沒有休息了,也沒有吃東西,吳于一直不醒她就一直神經緊繃,不能睡也不敢睡,現在吳于醒了,她繃着的神經也斷了,便體力不支暈了過去,這樣倒也算是另一種休息方式。

瑛子在邊上守着,看着憔悴又疲憊的人,她不禁皺起了眉。以前的她們雖說不上生活得多姿多彩,但也都平平安安的。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尤曲的生活開始處處是不如意,她看在眼裏更多時候卻是有心無力。

尤曲睡了很久,醒來之後瑛子強行帶着她吃了些東西。但她卻是沒有什麽吃東西心思,就也沒吃什麽就回了醫院。吳于父母也勞累了好些天,吳于醒來後情況基本穩定了,兩位家長身體也有些吃不消,護工來了後他們也便松了口氣回去了。

尤曲見兩位不在竟然從心底松了口氣,她從小就不擅長與長輩們相處,現在吳于出事還全都是因為她,就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父母。她走到病床前坐下,看着吳于的臉,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次我可把你害慘了。”

“你有事沒事啊,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攬。”瑛子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她知道尤曲自責難受,但歸根結底都是楊溢的錯,實在見不得她總把事情的錯處都歸結到自己身上。

兩人還沒坐一會兒,警局就來了消息,他們已經收集到了證據,楊溢也抓捕歸案,說是還需要她這邊補個筆錄。沒想到這麽快他們就又進了警局,其實尤曲的筆錄也就是走個過場,畢竟楊溢在她車上做手腳的證據十足。

最後尤曲還是決定見見楊溢,對于楊溢她說不上恨,只是有些不明白,到底為什麽要如此對她,甚至不惜賭上自己一生。楊溢被拷上了手铐,此時正安靜地坐在審訊室裏,見尤曲進來他也只是不屑地冷哼一聲。

尤曲見他這樣倒也不吃驚,畢竟上次散播那種謠言他就是這副你能拿我怎麽辦的樣子:“你的目的達到了,開心嗎?”尤曲在他面前坐下。

楊溢往椅子裏挪了挪卻是沒有說話,只是拿一種看不出喜怒的眼神看着她。尤曲嘆了口氣道:“為了一時氣憤把自己弄成這樣你覺得值得嗎?”

楊溢這才有了點反應,眼角抽搐,把本來搭在腿上拷着的雙手放到桌面上來,身子湊上前道:“一時氣憤?你倒說得輕巧,我知道我的方法笨,但是我沒什麽好後悔的,說實話你們真的沒法拿我怎麽樣。”尤曲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但也沒有深究,至少現在的結果不是她想看到的,吳于沒招惹任何人。

還沒等尤曲開口,他卻惡狠狠地盯着尤曲道:“你之前不說問我跟君子都發生了什麽嗎,現在我也不怕告訴你,這個說起來那就有點話長了。”他拿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仿佛此刻被戴上手铐被關押的是尤曲一樣。

“我跟君子認識的時間遠比你想象的久,我們是在你們學校附近認識的。”說着他把“學校附近”幾個字咬得格外重些,尤曲認真聽着,沒有打算打斷他。

他臉色變了變繼續道:“那時候我還滿心歡喜的圍着她轉,以為她會是我一段新的開始,可真到我跟她表白的時候她卻告訴我她有喜歡的人了。你看多可笑,當她說出這話的時候,我還在想努力努力還是會有希望的。因為她拒絕了我之後她還會來找我,跟我說一些學校的事情,那時候她就經常提起你。可是我笨啊,根本沒覺察出來。直到有一天她因為不開心喝多了,跟我說你會跟不同的男生聊天,還在學校約見面了,她很生氣還故意吸引那個男生的注意,跟他聊天讓他冷落你,因為她喜歡你。後來有好一陣我們都沒有見面,只是在手機上偶爾聊幾句。直到她跟我提起說以前你喜歡的男生又出現了,你們走得越來越近,她也越來越瘋狂,甚至會搞偷拍那一套。哦對了,之前發出去的那張照片就是她發給我的。那時候我才意識到她不僅瘋,還讓人惡心。”

尤曲對這些事情感到不可思議,她自認為是了解君子的,她們是無話不談的朋友,楊溢口中的這個人跟她認識的好像不是一個人,此刻她竟然有些不忍再繼續聽下去。

楊溢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那次她來找我,明知道我之前喜歡她還讓我來充當她的男朋友去見你。你看她讓我做她名義上的男朋友卻當衆向你表白,她把我當作什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東西?”說完他冷哼着笑道:“還有更過分的呢,你還有承受力聽下去嗎,抑郁症患者?”說着他勾起唇角開心地笑了起來。

對于自己的病她并未想過隐瞞,楊溢知道她也不覺得奇怪,只是他說君子瘋,此時的楊溢才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她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唇道:“繼續。”

“在你拒絕她之後,她就去了禹城。你知道為什麽是禹城嗎,因為她知道我在那裏啊。到了禹城她沒有第一時間去找我,而是用她慣用的伎倆,憑借自己的那點美貌去各種場合尋找宣洩對象,就像當初找上我一樣。”他的話讓尤曲聽得皺眉。

“這些你都不知道吧,可我告訴你,這些我可太清楚了。後來終于她瘋夠了,就來找我。那一刻我覺得她惡心透了,但我沒有拒絕,誰能拒絕一個自己曾經喜歡的人還主動送上門來呢。也就是在那天我決定要教訓她,所以等我們出去喝酒的時候,故意讓人去搶她的項鏈。雖然沒想到會那麽嚴重,但我覺得那是她該得的。你以為我是喜歡她才會想要找你麻煩,你錯了,我是恨她,也恨你!”楊溢恨得咬牙切齒,他深吸一口氣靠向背後的椅子。

尤曲打斷他:“是你故意設計了君子,讓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你才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吧。”

“我是瘋子?那還不是被你們逼的。你以為你就是什麽好人,我不相信你從來沒有覺察到她的心意,你只是不願意承認,你的好朋友對你抱有那樣的心思,但你又享受她圍繞在你身邊,因為你從小就缺愛。聽過貪心不足蛇吞象吧,如今的這些也都是你應得的。”楊溢嗤笑道。

看着楊溢的癫狂樣,仿佛曾經與他的相處都是假象。她起身打算離開,楊溢卻靠着椅子笑道:“你那男朋友怎麽樣了?”

尤曲回過頭來道:“你現在更應該關心的是你自己,做下這些惡事你就沒想過自己的父母朋友嗎,事到如今你看似也毫無悔意,你還是好好待在這裏反省吧。”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出去了,楊溢卻發出了類似大仇得報的愉悅笑聲。

瑛子見她出來,趕緊上前去問道:“聊完了,現在是回家休息,還是去醫院?”

“去醫院。”

……

原來發生的這些事情都不是什麽巧合,而是楊溢有意為之。一路上她都在想楊溢口中的君子,那是陌生的,不真實的另一個君子。而這一切的一切她已經不知道源頭到底在哪兒,不過有一點楊溢說得沒錯,是她貪心不足。明知道君子對自己的感情不一樣卻一味的裝傻。

瑛子見她走神,拍了拍她問道:“你怎麽了,那人說了什麽?”

尤曲看了看瑛子還是把剛剛楊溢說的全部內容告訴了她。瑛子不可思議地皺起眉,看着已經站在車門外的尤曲:“這事我一時沒辦法消化。”

尤曲一邊說一邊往大樓裏面走:“不管是真是假都已經過去了,雖然聽他這麽說出來也很驚訝,但都過去了……”話雖這麽說,她語氣裏還是有不容覺察的哽咽。

瑛子在她邊上只是嗯了一聲,作為一個旁觀者她都覺得難以消化,更何況她這個當事人。現在對她來說吳于早日康複才是她最希望的事,瑛子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一上午過去,吳于的父母也回到了病房。見尤曲和瑛子來了,吳于爸爸沒什麽好臉色,倒是吳于媽媽招呼着讓她們進來坐。尤曲從到了門口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吳于,吳于媽媽看得直搖頭。她拉了拉坐在沙發上的吳于爸爸,示意他跟自己出去。吳于爸爸煩躁得瞪了她一眼,還是跟她出去了。兩人到了外面吳于媽媽拍了他一巴掌道:“你看那孩子難受的,你就少給人家點壓力,孩子現在不是萬幸沒事嘛,至于以後是不是讓他們往來也不是我們能控制得住的。”

吳于爸爸沒好氣地回她:“你倒是心大,你兒子都因為她搞成這個樣子了,你還在這人做好人。”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往樓下去。

吳于還睡着,兩人一個坐在病床前,一個坐在後面的沙發上都沒有出聲,直到吳于悠悠轉醒。尤曲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他,問他要不要喝點水。吳于躺在病床上只能微微扯動嘴角,尤曲看得難受,眼角開始泛紅,見吳于看着她又別過頭去。

瑛子趕忙走過去,手搭在她肩膀上。尤曲往後輕輕靠在瑛子身上,才稍稍穩住了情緒:“有哪裏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叫醫生?”

吳于大概是手術到現在既沒有進食也沒怎麽開口說過話,嗓子啞的不行,只能聽到一點微弱的聲音說沒。瑛子拍了拍尤曲道:“他剛醒,身上又不方便,讓他好好休息,你陪着他就好了。”

尤曲只是點頭,鼻腔裏剛壓下去的酸脹感又侵襲而來,她微微地低下頭,只聽見吳于艱難地開口說:“沒……事。”

尤曲頭點得更厲害了:“嗯,我知道,你別說話,好好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