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犯錯

這個問題明知故問地就像挑釁。

周軍稍緩和的臉又沉下,“你說保證什麽?”

沈逸沒看到孟婧給他遞出的眼色,面對周軍的生氣不太确定地問:“保證不在您面前談戀愛嗎?”

連坐之罪唯恐波及,溫禾打斷,“主任,要不我們先帶學生回去上課?”

周軍讓她帶孟婧走,偏要留下沈逸單獨教育。嘴裏的話忍不到其他人離開,他瞪着眼厲聲:“讓你保證這個啊?就要談戀愛是吧,不在我面前要不去校長面前?”

連關門都擋不住的聲音,溫禾能想象主任在裏面氣急敗壞的樣子。

孟婧自覺做錯事,下樓時乖覺跟在後面。沈逸還在辦公室內,不知道情況的她擔心往回看。

溫禾看她心不在焉,實話實說:“他只要別嘴硬不聽勸,主任不會處罰的。”

本意就是提醒讓他們及時止損,不是真的要懲罰學生。

孟婧向她道歉,“對不起小溫老師,下次不會了。”班級裏沒出過這種事情,她不知道溫禾對于早戀的态度。

她想自己是不是辜負了小溫老師的期待,還害老師又跑一趟教務處聽主任批評。

人一旦開始胡思亂想,消極的情緒怎麽壓都壓不住。本來是沒事,只是因為沈逸悄悄來送禮物讓她止不住心動,想在無人的角落安靜擁抱,沒想到倒黴正好被主任抓到。

她就不應該在沈逸要走時拽住人,也不該膽大認為沒人會發現。

禮物還在口袋裏,一碰到就想掉眼淚。孟婧沒有覺得戀愛影響學習,她也很真誠在戀愛。

溫禾沒及時注意到孟婧的低落,走在前面想怎麽解決這件事。憑心而論,那個清秀的男生看起來不錯,起碼在辦公室時主動承擔就很加分。

她啧了一聲,心想現在被陸闵帶的也說加分。“班長,那個……”

她放慢腳步看到孟婧快哭的一張臉,以為她是為了受阻得愛情,面露難色委婉問:“有這麽喜歡嘛?”

“不是。”孟婧想說難過不僅是因為戀情被抓。發覺自己沒回答溫禾的問題,不明說地表示沈逸人真的很好。

溫禾帶她去辦公室,在辦公室的角落裏找到一盒餅幹給她。“吃點再去上課?”

“這是犯錯嗎小溫老師。”孟婧沒拆開餅幹,手指摸着塑封袋發出輕微聲音。

這算犯錯嗎?好像也不是,大家對早戀的關注從來都是在早而非戀。

喜歡能有什麽錯,可能就是在高中的校園,某天陽光正好擡頭正好看到把校服穿地很好看的男生女生,又或者鴉雀無聲的教室有人起身站地筆挺,而後流利回答難住大家的問題。

帶入情感豐富的他們,溫禾似乎開始有點明白一眼心動。

“不是錯與對的定性,是時機的不合适。”溫禾撫了撫垂喪的腦袋,“我覺得一個人在一段時間有她該做的事。少時玩耍,長時讀書,來日工作。”

她覺得高中是成長期的倒數第三個階段,學習不是唯一,但它是最重要的事情。各地教育資源不均衡,景城已經是很不錯的大省。

“不能兩個人一起讀書考好大學嗎?”

一體兩面,人都是願意先相信好的那種可能。溫禾沒想到教師生涯第一次長篇大論放在孟婧身上。她讓傷心的班長先坐下,難得嚴肅問:“那你們在一起時想過讀書嗎?”

溫禾從她欲言又止裏就能看出答案。“一起讀書的前提是你們都有這個意願,然後需要一段時間的磨合期。可你們有多少時間能拿來磨合,或者說拿來試錯?”

“我覺得戀愛是件浪漫的事,但它可以更濃烈地發生在大學校園。”她想起自己的大學,不得不承認談戀愛時的快樂。

“你們可以一起吃飯上課,在沒課或者周末去看電影。而不是在忙碌的高中懷着想見面的沖動偷偷摸摸。”

沒有質疑也沒有責怪,孟婧聽地出小溫老師真的是站在她的立場考慮。

“不要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你的視線應該永遠追随優秀的自己。”辦公室外的走廊鈴聲響起,又是一節課的結束。

“可以回頭看看你的求學路,它可能比我的千百句話都管用。不要局限在一隅,人生還有廣闊的天地。”

溫禾偏頭向外示意,提醒她去上課。“把眼淚擦擦,出去被其他老師看見以為班主任太兇了。”

孟婧小聲反駁,“才不是,小溫老師天下第一好。”她聽話擦去,半開玩笑說:“雖然比陸導差點,但他也是挺帥的是不是。”

“帥,但不許!”人是視覺動物,被好看的東西吸引是情理之中。這個年紀愛挑顏值再正常不過,畢竟內在一眼看不出,多看還會走眼。

怕被班裏那群好奇心旺盛的同學猜測,孟婧只讓溫禾陪她到樓梯口。

溫禾看到如約等在校門口的陸闵,發覺自己那句話說地不對。貪圖美色在每個年紀都正常不過。頂着那樣一張能把普通的灰色針織衫都穿地格外好看的臉,欣賞是腦子的本能。

她和陸闵約好去看新出的探案片。

“那我先去開車。”

電影院在離學校十幾公裏的商圈,不想擠地鐵的人只能自己開車。陸闵的車在帝都,通行還是用溫禾自己的比較方便。

陸闵解鎖停在路邊的車,打開車門讓她進去,“不用,我來開車。”

溫禾看着顯示屏上撕都沒撕的透明膜神色複雜,“在景城剛買的新車嗎?”她看不懂的車的配置,對車标也不認識。

“是新車,但不是在景城買的。”陸闵松開一只手去點她皺起的眉間,“別有任何負擔,車在帝都就選好了,這次讓葉程林給我開過來的。”

葉程林家有酒店開在茂城,他是這邊的負責人,經常會在兩地來回。最近魏文赫忙着他的度假山莊,章傑新交了女朋友正恩愛,陸闵也不在帝都,四個人裏好像就他清閑。

他想着不如來找老陸,既能看看酒店情況,還可以去景城一起吃飯。但是今天他不在,知道老陸約人家小溫老師看電影,他自覺不當電燈泡。

取票排隊買爆米花耽誤一會,他們到達時那一排的人已經坐地差不多。彎腰借道進去,在中間找到票面上的位置。

看探案片的樂趣在于發覺細節和推測兇手。這部影片在上映前的宣傳到位,僅僅是片段的讨論都已經蓋樓千層。

電影還沒開始,前後都在小聲說話。“那小溫老師猜到兇手了嗎?”陸闵把插好的奶茶和爆米花都給溫禾。

“沒有,帶兇手話題的我都沒看。”她上半身靠過去,“破案的我不能被劇透!”而且網上大家言論會影響她對兇手的判斷,那樣就沒意思了。

溫禾其實不太喜歡吃爆米花,每次必點是因為拿着更有看電影的感覺。電影廳的燈光熄滅,正片從一貫的雨天開始。

前面的氛圍和劇情鋪地太柔和,以至于那雙血淋淋的半睜的眼睛突然出現時吓了所有人一跳。人總是會往自己覺得有安全感的地方靠,所以當後面的屍體上更可怖時,她縮着身子抓住陸闵放在兩個人中間的手。

太過緊湊的故事線讓她沒察覺到那雙手的回握和靠近。

按照原本的線索搜尋到了死胡同,屍體最開始的身份被推翻。高潮點的到來引起小波讨論,旁邊的男生和朋友說兇手像是第一次案發現場的小警察。

溫禾覺得不是。

不能贊同左邊人的懷疑,她轉向右邊想小聲問問陸闵。畫面乍現的光線裏看清他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指尖,之前沒被感覺到的觸碰浮現。

察覺到溫禾的抽離,他甚至不動聲色地收緊一些。人還在目不轉睛看着劇情,偏偏分心一半湊過來和溫禾說話:“案發現場太血.腥,看地有點害怕,松開會更害怕。”

溫禾沒再想抽出,轉過手背在他的手心一筆一畫寫字。

那點癢好像撓在陸闵心上,讓他靜不下心來再看案件。他和同樣分心的溫禾對視,在她的期待下給出自己懷疑的對象。

全場無聲和昏暗裏,只有他知道那短暫的一刻裏自己想閉眼親吻面前的人。

溫禾因為猜到兇手得意,拿到陸闵的手機登入買票軟件洋洋灑灑寫了幾百字的觀影後感。“等等,标題要多加感嘆號,寫明含劇透,慎入。”

他們站在影院大廳,像進進出出的每對情侶一樣,一方開心另一方将開心盡收眼底。

回去的路上聊到下午的事,溫禾笑着問陸導高中有沒有早戀。

“有的,”他知道是打趣也跟着笑起來,“暗戀過一個人。”

怎麽會是暗戀,以這樣的口吻說出聽起來像沒有結果。因為他語氣裏的遺憾,溫禾托着下巴不知道怎麽接。

那是白月光的存在,梗在心裏留着位置,可能別人說都說不得。

她應該安慰幾句,然後跳過這個話題說點開心的。可車流混跡在城市裏,東風吹起街邊樹梢上落葉,一閃而過的殘影像極電影鏡頭裏最後的場面。

“是同一個學校的嗎?”

沒有安慰,她鬼迷心竅一般試探着問。

“是啊,比我小一屆。”

那就是和她同一屆的女生。

人對于心動臉的審美會改變很多嗎?好像是不會的,例如喜歡可愛嬌小的不可能突然喜歡明豔精致的。在這種巧合裏溫禾不由自主開始審視陸闵說的一見鐘情。

“所以,我像她?”

“嗯?”陸闵對她得出的奇怪結論理解片刻後沒能跟上左轉的綠燈。一百秒的倒計時明明給了他充足的解釋時間。

可他不會剖析內心,不會詳細描述。

只會不太好意思地表白:“不對,你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