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雪時晴

溫禾一點點填滿空蕩灰白的新家,在四月末正式入住。這裏能看到半個城市的夜景,日出染過滿山的晨光,最重要的是她在景城有屬于自己的家。

溫禾床都鋪好了,她最喜歡的那套被單在小房間的床上,主卧是給他準備的純灰色。兩個人之前沒商量過,陸闵今天搬進來才被告知住在主卧。

對于住在哪個房間都無所謂,他只是沒想到溫禾中意那件小小的兒童房。

随之而來片刻的恍惚,比如他将要住在這裏,和溫禾只是隔着一牆的距離。

溫禾從雜亂的衣物堆中擡頭,對着愣在門口的陸闵:“陸導你快整理,晚點要去和許願他們吃飯。”

他的東西裝滿不過一個行李箱,放到房間裏分類收拾費不了多少時間。

裝裱好的百福圖,溫禾今天才看清全貌。陸闵選的紅底金字,當時神秘兮兮不肯給她先看。她感嘆這一手好字,“全部都是你做的嗎?”

溫禾很好猜,她高興的時候情緒都會顯在臉上。稍稍提起眉尾和唇角,語氣輕快地像是松林間輕盈的晨露。

送給溫禾的禮物,他從選尺寸塗顏料到送去裝裱都是親自上手。“嗯,不過不麻煩。”他幫溫禾別過碎發,把賀禮挂上她指定的位置。

前幾天總是删删改改不甚滿意的作品,到最後定框擺在這裏,多看幾眼竟也覺得不錯起來。他樂于聽溫禾的誇獎,看她牽着自己,說他這雙手就該配上如此好看的字。

陸闵想起方東晴,感謝她在以前家庭還圓滿時要求自己每周都去上無趣的書法課。

許願預定的餐廳是在靠近高速路的新街角,所以從茂城來的葉程林比三個人到地早。他在食材區來回看,遇上沒見過的菜就問身後的服務生。

這頓是陸闵請客的脫單飯,他想不出可以省錢的理由。等兩位女生先點完菜,他把陸闵遞過來的菜單送回服務生手裏,“加上剛才我問過的那些菜,都上。”

四個人點了十三道菜,最後放不下服務員還申請幫他們湊上一張小桌。

吃是吃不完,陸闵讓葉程林把剩下的都打包帶走。結賬的機器臨時出了故障,溫禾陪陸闵在前臺等着。她吃的有些撐,半靠在陸闵身上聽他說五一的安排。

飯局快到末尾,宋鶴時喝了兩杯烈酒出來透氣。在門口聽到吳勻問程昊楠:“老宋最近都在忙什麽,出來玩也悶悶不樂?”

宋鶴時自己也說不清最近在忙什麽。是新簽約的項目,還是尋找到更好的合作夥伴。每一件事都能讓他爸在董事會上不遺餘力誇贊他,可是他還是覺得沒意思。

如果不是好友硬要組這個飯局,他今天也會和往常一樣回到原來的家。安靜又空曠的房間,原來一個人待着真的會孤獨。

他會躺在溫禾最喜歡的搖椅,在夜深人靜的時忍不住給她發消息。和自己的冷漠不同,溫禾很早就明說他的聯系方式都在黑名單裏。

人會幹愚蠢的事情,哪怕是知道自己犯錯後。

餐廳的燈光明明暗暗,他想可能是太久沒見溫禾,不然怎麽會看到人就覺得像她。

還是一個靠在別人背後的人。

宋鶴時沒什麽表情的想走回去,餘光裏看到高大的男人側過身體,一只手臂親昵抱過纖細的腰身。

慌亂的視線勾出匪夷所思的畫面。

他的第一反應是,溫禾在笑。

碰巧遇見她的驚喜微不足道,他呆楞着看溫禾被攏進另一個人懷裏,熟悉的鈍痛來地後知後覺。

夜夜纏人的噩夢在他毫無準備的時候變成現實。哪怕溫禾已經說過她在進入新的生活,宋鶴時還是對他們的感情戀戀不舍。

抓着他們之間算地上長久的過去,要求自己改正。祈求溫禾還愛他。

他始終不信。

吳昀跟着程昊楠出來,把之前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給他。“老宋,怎麽了?”出來透氣怎麽臉色越來越差,桌上點的酒度數似乎也不高。

值班經理向他們道歉,說因為機器問題産生的等待時間會折錢免掉部分賬單。雖然是很小一筆,但是溫禾覺得這個處理結果不錯。

她拿着給許願打包的芝士蛋糕往回走,聽到有人帶着驚訝喊她的名字。

“溫禾!”有點印象的聲音。

循聲望去,先是看到微微帶着怒意的程昊楠。剛才叫她的吳勻扶着難受的宋鶴時,看向陸闵的眼神直白打量。

景城說大也不大,遇見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溫禾沒興趣理解落在她身上的各種情緒,敷衍着說了一句,“挺巧的。”

總不至于鬧到這種局面還要好言告別。陸闵把溫禾往自己身後帶,不甚高興地叫葉程林,“老葉,帶上許老師走了。”

陸闵一開口程昊楠就記起來他,“你是上次咖啡店那個?”他對宋鶴時細說,“就是之前你們沒離婚,我說在咖啡廳看見她和一個男人。”

程昊楠說着說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沒等說話被陸闵冷聲止住。“收起你那點龌蹉的心思。”

“我說錯了,還是說中了?不是那樣的你能立刻猜出來我想說什麽?”

程昊楠往兩人面前走了點,甩開吳勻伸手的手,“說到底,溫禾早就有和你在一起的想法吧,所以那麽幹脆要和老宋離婚。”

“這才分手多久,你們就迫不及待……”

他的話沒能說完,陸闵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前動手。那一拳帶着狠戾不偏不倚停在程昊楠眼前,随即嗤笑一聲又松開。

葉程林沒想到老陸會有這一出,他想那個說話不過腦子的人該慶幸自己因為恐懼及時閉了嘴。

遠處還有幾桌客人,不明情況的服務員前來勸阻,連哄帶請把他們送進旁邊空着的包間。程昊楠被吳勻拉着,眼神死死盯着他們。

好像這場鬧劇是在因溫禾而演,她一次次被要求站在原地觀看全程。

“說夠了?”許願瞥了一眼宋鶴時,再看向程昊楠是不加掩飾地讨厭。“溫溫你改天去明政局查查,和你離婚的人姓宋還是姓程。”

諷刺的意味拉滿,她在宋鶴時臉上看到難堪。

“宋鶴時只會背地騷擾求和,明面上還要姓程的來虛張聲勢。”許願翻了半個白眼,“沒良心的事是他宋鶴時做的,受傷頹廢是他宋鶴時是演的。也就是你這種男的,愛幫他把錯都推給溫禾。”

許願想不通,也看不到程昊楠的咬牙切齒。她裝作不明白問葉程林:“這是兄弟情嗎?”

“哪能啊。”葉程林聳肩,皮笑肉不笑對陸闵說,“也就是人以類聚,不然老陸你可能真追不到小溫老師。”

又一次鬧地不體面,溫禾失望看向宋鶴時。

“溫,我……”宋鶴時被她的眼神刺到,想為自己辯解又開不出口。

溫禾還是有些了解宋鶴時,他雖然說不出這樣的話,但是也和程昊楠想地不遠。他想以自己的時間去衡量溫禾的另一段感情,默認溫禾還需要很長時間。

“我們離婚多久了?”溫禾問的是宋鶴時。

“一百五十七天。”宋鶴時将那天翻來覆去的想,企圖從當時她的神情裏找到一點破綻。

“從我們解除婚姻的那一刻,我就是自由戀愛的人吧?”

她在宋鶴時艱難的點頭裏繼續,“法律是有規定我離婚後多少年內不能談戀愛不能嫁人?還是規定我就應該在分開後保持單身,等五六十年後你頒給我一個貞節牌坊嗎?”

她沒有想得到答案,只是很不客氣地指出,“所以輪不到你和你身邊的人,來議論我和我男朋友。”

溫禾拉過陸闵的手,毫不留情撕開最後維持的和善。“懦弱又自私的你,配不上別人的真心和愛情。”

葉程林用肩膀推了一下還想糾纏的人,嫌棄道:“擋着路了。”他說完哼起歌跟在溫禾他們後面離開。

全程沒說話的吳勻眼疾手快拉住脫力要跪倒的人,語氣一如當時勸宋鶴時回家那樣。“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溫禾吧。”

大學時宋鶴時總是自豪和他們說,溫禾是自己年少時锲而不舍折下的心動玫瑰,以後都會迎着春色開在他的花園裏。

然而愛與不愛的阈值飄忽不定又急轉直下。

玫瑰不會開在幹涸的荒園,也不會只為一個人盛開。當宋鶴時錯過呵護和花期,她就不再是原本的花。

有其他人會以愛為泥土,途徑風雪讓她開在四季裏。

陸闵抖開自己的外套披在溫禾身上,認真看着她,“不高興可以哭,我們可以今晚不回家去唱歌去盤山公路兜風。”

溫禾早就對宋鶴時沒有什麽留念。如果不是程昊楠非要挑事,她只會當看不見牽起陸闵的手轉身潇灑離開。

她眼裏蘊着的水光沒掉下來,撲在陸闵懷裏着急解釋,“沒有不高興,只是覺得剛才罵地不夠狠。”僅僅是這一點,她可能在深夜後悔地睡不着。

葉程林跟上許願,和她一起看着不遠處的兩人,“許老師在想什麽?”

“在想,要不要帶漲了一點戰鬥力的溫禾,回去再罵一次。”

還有幾章要結束啦,腦子有點想寫甜甜有點卡,還是謝謝們寶子們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