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

咨詢室裏顧陽淡然地坐着,門口守着的人一早就将她困在這裏,什麽也不說,但她能猜到個大概,以吳于家在南城的情況來看,現在才來算是慢的了。她慢悠悠地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等待着,事情到現在不論怎麽都到了有結果的時候了。她欠楊溢的也算是還清了,現在她欠別人的,人就是這樣,沒辦法以個體的形式獨活,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牽扯,好的壞的。

吳于憤怒地沖進來的時候,她剛好喝完一整杯咖啡。他看起來有些狼狽,充血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她,如果不是辦公桌攔着,他估計已經沖上來了。顧陽看着他問道:“她怎麽樣了?”

吳于攥緊拳頭撐在辦公桌上:“她沒有招惹你們任何人,為什麽總是糾着她不放?”

“不是糾着她不放,是你們這些人要對自己做的事情負責。而且你不覺得最能傷害她的并不是我,也不是楊溢,而是你跟她那個所謂的朋友君子嗎?”說着她嗤笑一聲,仰躺進靠椅裏。

吳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嘴唇輕輕抽動,卡在喉嚨的聲音被死死壓着出不來。顧陽見他面色難看,不屑的瞥了一眼:“你以為是因為君子的原因楊溢才遷怒尤曲的?怎麽會少了你這一份,你難道忘了自己曾經是怎麽與君子糾纏的,怎麽把她當作傻子一樣戲弄?如今牽着她的手就以為自己正牌男友的身份神聖不可侵犯?”顧陽頓了頓,傾身上前看清他眼裏的憤怒、震驚、愧疚、痛苦,哈哈大笑起來:“我很同情尤曲,她确實很可憐,所以我已經很手下留情了。但……”說到這裏她撤身回去,從抽屜裏拿出一個u盤,随手扔到吳于面前:“有興趣可以自己去看看,不要以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歸類為年少輕狂,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人具備思考和承擔後果的能力,而你跟那個叫做君子的你們根本算。而尤曲與其知道後果後痛苦的死去,不如我給她留一絲體面。”

吳于看了看被扔到手邊的u盤并沒有拿起來,而是看着說出這些癫狂言論的顧陽:“不管我做過什麽對不起尤曲的事,那都是我們的事情,你這是犯罪,我一定會讓你跟楊溢一輩子待在裏面,永無重見天日之時。”

說完他一把拽過桌上的u盤憤然離去。坐在車上他是忐忑的,如果顧陽不提起他似乎都已經開始淡忘那些曾經,他掏出u盤插進手提裏,裏面一串标有yy診斷和日期字樣的視頻內容,深吸一口氣點了播放鍵。那是一個光線并不足的房間,一盞微黃的臺燈,只能打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一個男生垂頭坐在邊上,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吓似的,雙手緊握微微顫抖。畫面大概持續了半分鐘,類似嗚咽的聲音響起,一只很漂亮的女生的手伸出來,輕輕覆在緊握的雙手上,聲音響起:“放松,這裏沒有其他人,不會有任何人傷害到你。”是顧陽的聲音。

視頻還在繼續,男生擡起頭來看向鏡頭外的顧陽,吳于猜這人應該是楊溢,雖然他們并未怎麽打過照面,但這個男生給他的印象卻足夠深刻。微黃燈光下楊溢的臉部輪廓非常清晰,就從畫面上來看,他并沒有什麽脆弱感,但無論是顫抖的手,還是微微磕巴的下巴都展示着此人不穩的情緒和即将崩潰的壓抑。

“我……看見……了,他們在接吻。”他聲音顫抖且不連貫,但完全掩飾不住當中的憤怒。

顧陽的手依然握着他,聲音卻是冷靜又職業:“為什麽看到那樣的畫面會讓你如此應激?”

楊溢突然有些激動的反握住回來,看得出他用了不小的力,但顧陽并沒有因此有所反應,畫面安靜了一小會兒楊溢才開口,聲音依然顫抖語氣變得有些可憐:“她先來招惹的我,我願意被她吊着,不……”對于自己的用詞他不是很滿意,急急反駁,“我願意她沒那麽喜歡我,可明明幾天前她吻的人還是我,我不懂她為什麽要這樣對我。”說着他放開握着的手,用力抱緊自己的腦袋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顧陽這次沒有什麽安慰的動作,依然冷靜着發問:“你喜歡的人并沒有像你喜歡她那樣喜歡你,甚至還出軌了是吧。”她特意将出軌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晰。

“出軌?對,她出軌了別人。他們一定還做過更過分的事,把我當傻子耍。”楊溢的聲音從剛開始的不确定都堅定再到憤怒都清清楚楚的展示了出來。

顧陽還是只有一直手出現在鏡頭裏,但她一直處于一種平靜卻理智的狀态發問:“那你希望怎麽做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楊溢聲音尖銳起來,甚至不像是男生能發出來的聲音。

“你可以選擇止損,離他們遠點,然後去尋找自己的新生活,或者繼續糾纏下去把自己逼瘋。”她說的話毫不客氣,并沒有那種心理醫生的柔和。

“小姨,我想離他們遠點,我可以不愛她。”楊溢嗚咽着出聲,顧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視頻就結束了。

吳于有些發愣的看着标題上的日期,2013年3月,視頻是他認識尤曲以後,他們口中的接吻應該說的是他跟君子。猶如一盆涼水當頭潑下,吳于立馬拔出u盤,是的他還記得,他怎麽可能不記得,當他再次見到尤曲時,那個緊跟在她身邊的人,每一刻都在敲擊着他的記憶。他以不曾與尤曲交往前的正常社交來麻痹自己,可是每次見到尤曲他都從心底生出愧疚來,希望自己能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當得知君子對尤曲有異樣的感情之時,他甚至對君子生出了恨意,那些愧疚在這種恨意漸漸變成了對尤曲的獨占欲。他恨過這樣的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就此放手。

他将u盤收好,飛快地奔向醫院。尤曲還沒有醒過來,尤小南坐在邊上玩着手機,見吳于進來,她起身叫了聲哥,吳于沒有答應,徑直走向床邊,緊緊地盯着尤曲,俯身拉起她的手聲音有些沙啞的開口:“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瞞着你的。”說着他把臉緊緊地貼着尤曲的手,發出痛苦的抽泣聲。

尤小南被眼前的場景驚得呆愣在原地,想要上前去安慰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尤曲如今的情況不是很好,吳于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她,她能理解,畢竟他們感情那麽好:“剛剛醫生來換過藥水了,說尤曲今天應該能醒過來,只是藥物對身體的傷害比較大,需要多多留意。但我們家做的就是醫院的生意,一定會有辦法治好她,國內不行就去國外,你不要太擔心。”

吳于連頭都沒有擡,除了剛剛那一聲痛苦的抽泣聲,好像剛剛進來發生的那一幕是錯覺一般。

瑛子和君子到的時候,吳于正呆坐在病床前,當看到君子的那一刻,他痛苦的皺起眉,然後轉身将尤曲的臉擋得結結實實。坐在輪椅上被推着進來的君子也明顯頓了一下,錯開吳于的視線想去看看尤曲。推着她的瑛子卻停了下來,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吳于,她以為尤曲如今的情況跟君子脫不了關系,吳于怪她。

“我們來看看,她現在情況怎麽樣?”瑛子開口問道。吳于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轉身護着尤曲,不讓他們靠近。瑛子不禁也皺了皺眉,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但因為在病房裏,尤曲什麽情況還不知道,也不再期待吳于能說些什麽。

“她之前的那個心理醫生給她開的藥并不是治療的,而是一些成分混雜能使人昏迷且損害身體的藥,醫生說今天大概會醒,但因為身體損傷太大,不敢擔保結果。”尤小南也有些氣不順都看着進來的兩人開口道。

瑛子眯起眼像是感覺自己聽錯了一般道:“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你不是聽見了嗎?”

沉默了半天的君子從震驚中緩過來問她:“為什麽?”

“哼,還能為什麽,聽說心理醫生是一個叫楊溢的小姨啊。”尤小南直直地看着君子回答道。君子沒再問什麽,緩緩地低下頭小聲開口:“對不起。”

一時之間病房裏沒有任何一人接話,明明擠滿了人的房間只有嘀嘀的醫療器械的聲音。君子像是忍不住這份沉默的安靜,轉動着輪椅就往外走,瑛子趕忙搭上扶手推着她出了病房。她也不知道怎麽去安慰眼前的熱,畢竟裏面還躺着一個。事情以君子為源頭一再的膨脹,如今那個最無辜的人正躺在裏面生死難測。

“如果那次事故我就那麽死了,是不是他就能解氣一些,就不會來找尤曲。”君子悠悠地開口。

瑛子沒有看她,只是推着她進了電梯下了樓。直到停留在樹蔭下她才緩緩的開口:“不會的,你昏睡的這些日子,尤曲過得也不好。我不知道為什麽,我以為愛是幸福開心,是圓滿平靜。可尤曲從未得到過。你跟吳于是不是還有事情瞞着我們?”

君子猛的擡起頭來看向瑛子,瑛子眼神認真且沒有溫度,像審視犯人一樣審視着她。要怎麽開口呢,自己那些不顧後果的莽撞終于撞傷了自己也刺傷了別人,她該坦白的,毫無保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