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瞞的危機
“西紅柿用沸水燙一下,把皮剝下來;土豆皮也要削,還有那個小白菜摘一下。”尤小南的聲音不斷地從廚房裏傳出來,緊跟着的是尤曲一聲一聲的“嗯”“好”。
尤小南看着她一樣樣的照做覺得還挺有意思,她憋着嘴角打量着尤曲:“你平時不對別人這麽有求必應吧?雖然你看起來一點也不想個難接觸的人,但是真的沒那麽好接觸。”
尤曲擡起來看她回道:“也還好,看心情。”
“我哥廚藝其實比我好,而且對你應該也不缺耐心,你為什麽不跟他學?”尤小南忙着翻攪碗裏的雞蛋邊盯着她問。
“在這之前我覺得做飯這件事不是非常必要,花的時間長卻又吃不上幾口。再加上我确實沒有什麽做飯的天賦,所以離廚房越遠越好,上次我說你做飯好吃,你哥就讓我試試,現在好像也沒有那麽難。”尤曲聳聳肩,她也不是不好相處,只是生活本來就乏味又單調,大多數的人也沒那麽需要別人花時間來相處。
“你們還挺……那啥的。”尤小南努努嘴道,他哥會喜歡尤曲這種女孩子她還是很意外的,尤曲算不上什麽明豔大美人,最多算個清秀可愛,也沒那麽爽朗,跟他哥之前說的理想型完全不搭邊,但尤曲這個人又很厲害,她就那麽不冷不淡的站在那兒就讓人産生絲絲憐憫和保護,別說她哥這種保護欲旺盛的男人了,就她都覺得保護她是應該的。但她又似乎不太需要過度的保護,處理起事情來游刃有餘,”而且你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我哥描述的你也根本不是你。”
“你哥描述的我?”尤曲好奇地看她。
“對,我哥眼中的你單純、柔弱、膽小又可憐,但我看到的你啊冷漠、倔強,而且你真的一點也不膽小甚至比一般人都要勇,我就沒見過直面一家三口的。”她撇撇嘴把攪拌好的雞蛋倒進燒好的鍋裏,滋滋啦啦的聲音炸響,尤曲不自覺地往後躲。尤小南見狀回頭瞄了她一眼道,“我收回剛剛的話。”
尤曲不明所以,兩人在這種一問一答中做完了今天的晚餐,看起來還挺豐盛的:“要不今晚留下來吃?”
“留下來看你們親親我我?可得了吧,又不是沒飯吃!”尤小南洗完手擦幹淨,她的手很漂亮,一點也不像經常做家務的樣子。畢竟是大小姐做飯也不過是興趣,但不至于當真了去做。她沒有接尤小南的話,她确實偶爾會有點黏着吳于,可也不至于像尤小南說的親親我我,但她并沒有解釋。
尤小南乖乖地離開後,屋裏只剩下尤曲自己。她在餐桌邊坐下,看着一桌子的菜有點不真實感。這是她生活了幾年的房子,而她不過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沒有出衆的容貌,沒有讨喜的性格,也沒有顯赫的家世,平凡的活着然後平凡的老去才是她生命本該的樣子才對。再熱鬧也不過偶爾三五好友過來坐坐,冷清安靜才是自己與這個屋子的常态。但有時候你期待的越簡單活得就越艱辛。就像她以為楊溢的事情就這麽過去了,一切都應該塵埃落定之時,顧醫生又給她下了一劑猛藥。
吳于開門的動作将她的思緒拉了回來。本來安靜沉悶的屋子裏開始升騰起一點動靜和人氣,她一直很喜歡這種感覺,能讓她感受到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她起身笑着走向吳于,接過他手上的包:“今天做了你喜歡的土豆絲。”
吳于走過來抱她:“你做的?”
“我削得皮。”尤曲回道。吳于笑了起來,那笑聲通過緊貼的身體一下一下地傳到她身上,她閉上眼感受着這個現在屬于她的人,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那她又該怎麽辦。
吃完晚飯,兩人坐在沙發上聊着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看着吳于拉着她的手,這大概就是尤小南說的親親我我,臉上一點一點燃起笑意。吳于見她沒有吱聲,轉頭就見她有些發愣的看着兩人相互交握的手:“想什麽呢?”他舉起兩人的手在尤曲眼前晃了晃。
尤曲回過神來,腦袋卻有些不清醒。今天出門随便沒吃之前的藥,但自己一整天都處于一種恍恍惚惚的昏沉感,之前顧醫生給的那個藥副作用還挺強。吳于将她拉得更近些,看她眼神不是很清明,有些擔憂地道:“不舒服嗎,還是困了?今天在外面那麽久應該累了吧,要不去睡了?”
尤曲依偎在他懷裏,聽着他的聲音,恍惚感更強烈了:“你是怎麽找到的顧醫生?”她這麽沒有來由的問了一句,吳于微愣地接過話:“怎麽了?”
“先回答我。”尤曲努力打起精神,仰起頭來微閉着眼,呼吸剛好打在吳于的下颌處,吳于低頭在她嘴唇上輕輕印下一吻:“顧醫生之前是我叔叔那邊的心理咨詢顧問,跟她也不算認識。”
“那你看過她的履歷或者其他資料嗎?”尤曲還是微閉着眼,像是馬上就要睡過去,但說話吐字還是連貫又清晰。
吳于将她從自己懷裏拉出來,握着她的肩膀晃了晃:“尤曲,你睜開眼看着我,發生什麽事了?”
尤曲有些艱難的睜開眼看向吳于,不過短短幾秒又閉上,說話也沒有了剛剛的流暢:“我……懷疑顧……醫生給我的藥……不太對。”說完腦袋歪向一邊,吳于慌張地伸手扶住她,以免梗到脖子。
“怎麽會,顧醫生她……”說到這兒他确實不了解顧醫生,找上顧醫生他看過她的履歷,只知道她是個很厲害的心理醫生。但她一個心理醫生會跟尤曲有什麽過節,要在她的藥裏動手腳。他再次将尤曲摟近懷裏,輕輕撫了撫她的背。尤曲已經完全昏睡了過去。他記得有特意交待過小南今天不要給尤曲用新藥,而且從他進門到吃完飯尤曲看起來除了偶爾走神外并沒有任何異樣,不過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他不敢再繼續往下想,立馬将尤曲抱起來就往地下車庫沖。
醫院裏尤曲被推進了急症室,吳于焦急地等在外面,然後撥通了叔叔的電話:“叔叔,能把之前你那裏那個叫顧陽的心理醫生的所有資料發我一份嗎,我現在急需确認一件事情。”
很快那邊便把資料發了過來,家庭背景那一欄裏清清楚楚的出現了楊溢母親顧怡的名字。他傻楞在原地,匆忙的将口袋裏的藥送去檢測成分。然後頹喪地坐在急症室門口等着,卻又緊緊箍緊拳頭,為什麽會這樣……
做完所有的檢查,尤曲都處于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态,她能迷迷糊糊的聽見各種聲音,各種儀器在周身掃過的觸感,抽血時的輕微疼痛。每一種都感知到卻始終睜不開眼,且不真切。等一切都安靜下來後她又陷入了更深的昏睡中。
吳于安靜地守在尤曲床邊,看着昏睡的人,曾經的那種擔憂和害怕更加的明顯且深刻。不好的感覺像是從骨骼裏爬出來的一樣,令他渾身發冷,他坐在床邊不知所措。醫生的一句等結果就像是把他綁在了火架上炙烤,漫長又煎熬。
天漸漸亮了起來,床上的尤曲一直沒有醒過來的跡象,醫生送過來的結果單子被他握在手裏包括被送去化驗的藥品檢測單。那一顆顆類似安眠的白色藥丸,裏面不僅有催眠劑還有大量的氯吡嗪睡和米達唑侖成分,這簡直就是一種胡亂混合的毒藥啊,而尤曲也因為食用時間不短,昏睡時間會越來越長,以後還會有暈眩、肢體麻木等并發症。
他将兩份檢查單折起來放進上衣口袋裏,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眼裏布滿了紅血絲。他以為自己對尤曲的傷害只有那段不忍回顧又無法宣之于口的過往,可實際上從過去到現在他都在有意識或者無意識的傷害着她。尤曲醒過來如果狀态還行的話,他是不是該坦誠些,欺騙本身就時一種傷害。
叔叔那邊的電話将他從這種深重的自責裏拉了出來:“顧醫生沒有走,還在她的心理中心。是要報警還是怎樣?”那邊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什麽情緒,就跟每次去叔叔那裏他的員工彙報各種工作數據一樣機械。
“先将她留在那裏,等我弄清楚情況再做打算。”說完他挂了電話,又撥給了尤小南,然後看着尤曲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
尤小南剛到醫院就見她哥跟一頭打了敗仗的獅子一樣,頹喪又憤怒。沒等她開口吳于就拉着她的手道:“尤曲還在睡,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過來,你看着的吊瓶藥水,還有兩瓶,記得叫醫生換;如果她醒了,你要第一時間通知我,我現在有事藥出去一趟。她就拜托你了。”
尤小南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尤曲,又看看她哥,昨天她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就變成了這樣。但見她哥這副模樣,也沒有多問,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好的,哥,你去忙,我會照看好她的。”
吳于拍了拍她的肩膀點點頭轉身便走了。尤小南在床邊坐下,床上的人跟她昨天離開時沒有什麽大的區別,呼吸也很平穩,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但看她哥的樣子,應該時昨天晚上就過來了,而她一直沒有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