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兩人第一次見面是一個月後的晚上,那時吳于來新校區踢球。吳于不止一次跟她說起過,他喜歡足球,尤曲不懂足球,也聊不到一塊兒去。

這次吳于卻特意發來信息讓她幫忙準備毛巾和水,時間晚上8點左右。尤曲握着手機想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出了宿舍,順便叫上了君子。兩人漫不經心地買了水和毛巾,到足球場的時候,除了一盞中央的大燈,并無其他燈光了,只能看到過大概輪廓,場上人又多套上差不多的球服,尤曲也沒法将場上的人與微信頭像上的背影對號入座。

“你們确定沒見過面?”君子踮起腳尖望向足球場

“沒有。”尤曲抿了抿嘴,有些無奈地答道

“所以現在是你們互相考驗默契的時候?”君子一臉不解地低頭看她。

每次君子這樣看她的時候,她都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尤曲160cm多一點,君子172cm多一點,君子總是在這個角度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她,尤曲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腦子有點問題。比如現在,兩個沒見過面的人比在人群中誰先把誰認出來的默契,着實傻透了。

“本來就是網友面基,白天我也不一定認得,發信息問一下咯。”尤曲掏出手機編輯信息,但信息還沒發出去,一個男生帶着滿身熱氣靠近,她稍有怔愣,茫然地擡頭。

“哎呦,跟我想象的一樣,小孩。”他笑得滿臉爽朗,向她伸出手,手指輕輕勾了勾。

尤曲沒做他想,有些磕絆地直接把手裏的水給他:“這烏漆嘛黑的還能看清楚人?”

“不明顯嗎?她172cm,學校這麽高的女生并不多見。”說完他沖着君子笑了笑,君子也一時沒反應過來,皺着眉道:“你這人說話不是很好聽。”

尤曲有些尴尬地沒接話,君子撇了她一眼:“教務處哥,幸會啊,終于見着真人了。大晚上的叫小曲出來又是送毛巾又是水的。”

她怎麽就忘了,那時候他同時加了她們那一群人的微信……

吳于打開瓶蓋,灌了一大口水:“校友,還是微信好友,剛好都在學校,晚上出來活動一下是好事。”

君子向來是個自來熟,長得漂亮身材也好,想來是打眼的,兩人像是許久不見似的聊了起來。尤曲還沒從剛剛的尴尬裏緩過來,又被帶入了另一個尴尬的境地。那種不自在讓她的目光都無處停留,幸好現在是晚上,也幸好這裏燈光昏暗。但心裏的不舒服還是瘋狂地在滋長,只是她也不好說什麽。

這是他們的初次見面,對于尤曲來說不是很好,她甚至都沒好好看清楚吳于到底長什麽樣,也忘了最後是如何分開的,只依稀記得自己一直沒怎麽說話,君子跟他倒是很聊得來。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因為那晚的尴尬她沒有再主動找吳于聊天。她雖然常常會陷入尴尬裏,但這次她覺得很不舒服。她來回地回想這種很不舒服的由來,之前她從來不介意君子她們聊天的時候忽略她的存在,這次呢,因為那人是吳于,一個在她們中間将她區別出來了?還是她延伸出了吳于就是在用與她的近距離來接近君子的念頭,不論是哪一種她都很介意。

轉念一想又覺得,像君子這樣的美女,又很會聊天,誰會不被她吸引,人都是喜歡美好而令自己開心的人和事,這是很符合常理的。尤曲為自己的多疑感到好笑又好氣。其實他們平時也不聊些啥,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偶爾接對方一句這樣一直接了下來。吳于在發了兩條信息沒收到回複後也不在繼續,這幾天她的手機就出奇的安靜。她在這種正常又不正常的狀态裏暈乎了好些日子。

尤曲的校園生活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樣子

……

今天尤曲很忙,需要準備的資料,需要檢查的材料,需要批改的作業,反正就是有一堆的事情在等着她忙。這樣的忙碌讓她覺得安心。大概生活中暫時沒有期待的時候,忙碌是最令人心生歡喜的事情了。

跟吳于有一周的時間沒有聯系了,尤曲沒有主動發信息過去,關鍵是不知道說些什麽,這是這麽久以來尤曲少有的無話可說,感覺有點不太好。可是因為忙碌這些情緒尚未對一天的進度造成任何影響,而且她要這樣忙碌再一周的時間。

接到吳于的信息是一個定位,在離尤曲不到一千米的距離,尤曲有點驚訝,回了個“?”過去,那邊很快有了回信:“我在你對面的咖啡館裏。”

“好的,等我一刻鐘,馬上到。”

“好。”

尤曲加快了手上的進度,吳于的到來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玩笑,但足夠歡喜。

雖然同城還是有些距離,再加上各自的工作能約出來的機會寥寥無幾,要好如君子也不過幾回。

“久等了,你怎麽過來了,今天休假?”尤曲放好包擡頭問。

吳于卻答非所問:“三年了,你怎麽一點兒也沒變。”

“說的哪裏話,頭發變長了呢。”說完兩人都笑了。

“一會兒,還有什麽安排嗎,還是我來安排?”尤曲

“聽你的。”吳于喝了一口手裏的咖啡,看了尤曲一眼低頭笑,接着說:“最近的工作忙嗎?你似乎總有忙不完的工作。”

“一天的時間拿了五分之三來工作,剩下的一部分睡覺,最後一部分留下來閑,可不就是一直忙工作嘛,而且大部分人不都這樣?”尤曲又開始一本正經地“陳述事實”了。

吳于只是笑,沒有接話,拿起手裏的咖啡又喝了一口,尤曲晃了一下杯子也沒繼續說。

尤曲習慣了這種突然的沉默,對于剩餘這五分之一裏閑中的社交她總是這樣,說着說着就無話可說,唯一慶幸的是她總不認為這是一種尴尬,甚至覺得人在放松下來的交談中就該有個留白。例如現在,只是兩個無聊的人,突然覺得不想再說話了而已。兩人就這麽安靜地坐了會兒。

“上次你推給我的那家新店,我看了,很有意思。”吳于拿出手機,打開了店的頁面,推到尤曲的面前。

尤曲認真地看了幾眼,擡頭對着吳寮笑:“我大概不會帶你去了。”

吳于也跟着笑了起來。

“三年前,我們第一次去看電影,出來的時候,你也這樣說過。”

“一層不變不是好事。”尤曲淡淡地回了一句,起身說:“走吧,帶你去看看另外半座城市。”

最終尤曲帶着吳于去了自己常去的小酒館,還湊了個熱鬧在景點逛了逛,夜幕降臨之時一起去看了這個城市不怎麽美麗的夜景。

站在城市的邊緣,像是置身事外的高人,尤曲覺得城市冰冷刺骨,人們渺小而脆弱,心中有再宏偉的願望,也溫暖不了這偌大的城。

尤曲側過頭看了看吳于,他面帶微笑,眼裏滿是城市的光。她想他大概是愛這個城市的吧。

“如果城市可以因為大部分的心意而改變,你期待中城市是什麽樣的?”

吳于側過臉來看她,臉上的笑還堆積在眼角眉梢,看起來很有溫度,看到尤曲的臉色淡淡的,笑容收斂了幾分顯得認真些道:“城市本來就是按大部分人的心意改變着,就像人們也會因為城市而改變着自己。”

尤曲覺得挺有道理的,畢竟人們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人總在适應,适應城市的不斷擴大,适應城市逐漸冰冷。

尤曲送吳于上車的時候,送了他一個小禮物—一片樹葉樣式的鑰匙扣。吳于沒有當面打開,笑着說了聲謝謝。

尤曲等到吳于消失在車流中也沒有動,今天過得很快,心情也還不錯,在一個小店裏看到鑰匙扣的時候,尤曲沒有任何猶豫就把它買了下來,在吳于說起城市時就決定把它送給他,這個世界上總有些忽然的決定會告訴我們未來的樣子。

如今她已經跨出校門三年,曾經那些校園時光好像并不具備什麽隔膜作用,反而成了他們這個城市的關聯。在畢業後三年他們再次相見竟然覺得彼此身上都萦繞着若有似無的親切感,想要把彼此拉得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