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琛有事瞞着她。

重華靠在藤椅上,看着矮桌上的燈燭跳躍着。

雖然她不清楚到底在瞞着她什麽,和為什麽瞞着她。可她的感覺是不會錯的。

九皇子絕對不是那種遇到了熊驚了馬就能被摔下來的款型。如果當真如此,他也不必去江湖上混了。

可洛琛不說,她也不能去問。

有些事,不該她問,她就不能去問。

九皇子就歇在原來的帳篷裏,讓桔梗和绛珠在那兒伺候着。他們則搬到新架起來的帳篷裏,先這樣将就一宿。

洛琛方才急匆匆地跟來小春出去,怕是去跟皇帝彙報情況吧。

來小春說掃清,不知道掃清的是什麽。

燈燭搖曳,帳篷裏被照的通明。洛琛坐在矮桌前,忙活到現在還沒有吃晚飯。熱熱地燙了一壺酒。洛琛自斟自飲,淺酌着。

“周文淵平安回來了?”重華開口問道。

洛琛端着酒杯輕輕地晃着:“你都不問問我是否平安?”

重華一噎,他是在意這種事的人麽?低頭想了想:“你不是好好地在這兒。”

洛琛抿了抿嘴,又喝了一盅。

放下筷子不吃了,讓人收拾出去。洗了臉洗了手就打算休息了。明天還要進林子的。而且皇帝也會去。

重華見他臉色淡淡的,便知道他這會兒心情不太好。

“我不是擔心他是否安好。他不安好才說明你安好啊。”重華嘗試着解釋道。

洛琛走到她身邊,看着她:“我知道。”

說罷就張開胳膊,一副等着人伺候的架勢。重華愣了愣,這幾個意思?讓她伺候着脫衣?

“怎麽?小九不是你扒光的麽?給我脫衣服就害羞起來了?”洛琛眯着眼看着重華。

重華差點沒一口鹽汽水噴他一臉。扒光你妹啊。那是她扒的麽!

“九皇子那邊用了剪子,你也要用麽?”重華板着臉看着他。

洛琛哼了一聲:“少廢話。伺候爺就寝。”

重華看了看他,嘆了口氣,伸手去解洛琛胸前的扣子。站在洛琛胸口那兒,重華整個人都被他籠罩在內。

以前也知道洛琛個子不矮,今日才覺得這小子高的有點過頭了。

重華纖細的手指慢慢地解着扣子,嘴裏随口問道:“我有件事一直很好奇。”

洛琛低頭看着她烏黑的雲鬓:“說。”

“你的眼睛為什麽是這個顏色?”重華擡起頭,看着洛琛。

金色眼睛若是在現代也不足為奇。琥珀色再淺一點點就是金色了。外國人。紅眼睛的都有呢(比如寫輪眼)。金色眼睛有什麽出奇的。可這若是在古代,就有點過格了。

可似乎大家都習以為常,沒人拿這個做文章。

洛琛淡淡地看着她:“很奇怪麽?”

重華搖搖頭:“就是覺得好奇罷了。”

洛琛伸手脫下解開扣子的衣服搭在小屏風上。轉身坐在了軟墊上:“以前怎麽不問?”

重華默默地眼神飄遠:“以前跟你不熟。”

現在是為了轉移話題,不然誰問這麽腦殘的問題啊。

洛琛看着她別開臉,伸手去拉重華的手腕。将她一把扯到軟墊上來。

“我祖母是異邦人。”洛琛口氣淡淡的:“祖母就是金色的眼睛。”

異邦人?就是外國人咯?原來洛琛還是個混血兒。話說什麽地方的人眼睛會是金色的啊。

重華比較喜歡黑色頭發配綠色眼睛。那樣看起來就跟她養的貓咪格外相似。在黑夜裏格外有誘惑感。

“睡吧,明天還有宴席。怕是不能不去了。”洛琛翻身将重華按倒。将被子拉了上來。

郊外不比城裏,晚上冷的很。帳篷不比牆擋風。只能兩個人一起睡還能暖和點。

重華靠在洛琛溫熱的懷裏,卻在想他說不能不去這話是什麽意思。

“明日,父皇要進林子的。所有人都要去展臺那裏,你是兒媳婦。怎麽能不去。”洛琛也知道重華疑惑,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重華點了點頭。這樣說來确實要去。

而且她之前的反應有點太大了。讓周文淵看到了又能怎樣。大不了魚死網破,他還能真的為了囚禁皇子妃搭上自己的前程不成?他能這樣做。他媽都不會讓他這樣做。

再說了,不是說他爹快回來了麽。到時候就該忙活起來了。哪裏有時間管她嫁給誰。

“我知道了。看見就看見了。他還能掐死我不成?”重華嘟囔着。耳邊卻傳來洛琛低沉的呼吸聲。

看來這一天确實是累了,睡得這樣快。

重華調整了一下姿勢,也閉上了眼睛。雖然下午也睡了一覺,可總覺得睡得不踏實。如今被洛琛緊緊地抱着,一顆心仿佛歸了位。

所以啊,在寒冷的地方電熱毯是十分重要的。溫暖的環境可以讓人放松心神。就如同現在一樣。

九皇子中途加入還被摔下馬這件事第二天早上起床的貴婦們就都知道了。華貴妃差點暈過去。急急忙忙地就帶着人将九皇子接到自己帳篷裏去細心照料了。

可九皇子一直到晚上,都沒醒。

春獵的第二天皇帝就要親自下場。這是傳統。所有人都到展臺那裏去目送皇帝進林子,等待着皇帝陛下凱旋而歸。

重華挑了一件看上去穩重些的水藍色刺繡長袍,穿了齊胸襦裙。發式也簡單地挽了個髻,用寶石串子挽了幾圈。

等到她走到展臺的時候,皇後娘娘還沒來。看來時間上還是沒辦法适應,總是過早或者遲到。

這個年代沒有鬧鐘沒有手表,更別提手機了。要掌握時間真心有點難。讓她靠看日影來辨認時間,估計還得鑽研幾年。

原以為展臺上不會有人來的這樣早。可重華剛剛站定,就看見一抹水綠色的身影在展臺上。定睛一看,絕對的冤家路窄。

周雅韻竟然這麽早就起來已經是件詭異的事了。話說通江王妃你能不能看好你女兒,總讓她落單是怎麽回事啊?

周雅韻卻沒發現重華。她一早起來閑來無事便帶着丫鬟先來占座位了。今日女眷們都可以到展臺來,她自然要挑個視野好的地方。這樣才能看到她哥哥的豐偉英姿。

可她選中了兩個位置都好,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捏着下巴在兩個位置中間踟蹰着。身邊的丫鬟眼尖看到有人來了,便小聲地提醒周雅韻。

周雅韻連忙規規矩矩起來,生怕被誰家的貴婦看到了回去跟通江王妃告狀。那就得不償失了。好歹在外面還是要裝淑女的。

重華也是猶豫了一會兒,想着是不是應該等皇後來了再上展臺。畢竟她的身份地位擺在這兒,按理應該等大領導落座了才輪到她。可在展臺下面站着就要在日光裏烤着,有涼棚的展臺至少不會被曬黑。

心裏反複念叨着,被發現了也沒關系。木已成舟的,周文淵還能殺了她不成?重華便扶着青鳶的手上了展臺。

周雅韻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她知道來的應該是一位貴婦。若是貴女早就跟她打招呼了。不過,是誰家的貴婦呢?好奇地擡起頭,卻只看見了對方烏黑的雲鬓,和四分之一張臉。

周雅韻愣了愣,脫口而出:“小嫂子?!”

你大爺的少女你是怎麽憑着四分之一張臉就把她認出來的啊?重華特意挑了個不容易看到臉的位置坐下,卻還是被周雅韻一眼給看穿了。

周雅韻以為自己看錯了,連忙走了過去。繞到正面。看到的果然是重華那張恬淡的臉。眼角的痣,肯定不會認錯。

“小嫂子你怎麽會在這兒?”周雅韻毫不掩飾滿臉都是驚奇。

重華淡淡地笑了笑:“小姐要叫我表嫂才對。”

表嫂?周雅韻一愣,能被她叫做表哥的……怎麽可能?!

“小嫂子你嫁人了?你怎麽能嫁人?!”周雅韻一顆心仿佛被什麽拉扯着。哥哥是那樣追尋着小嫂子,可小嫂子卻嫁人了。嫁的是誰?表嫂……是哪個表哥?

“我是未嫁之身,為何不能嫁人?”重華仿佛面對着稚子,十分有耐心地問道。

“可是你已經嫁給我哥了啊。”周雅韻咬着櫻唇。

重華淡淡一笑:“你哥哥,何時娶過我?”

坐着花轎的人是淩月華。周文淵将她抓回去的時候也只是将她扔在後院做個侍妾。更別提沒多久就被送到了三皇子府上。從此天各一方。

周雅韻心裏也明白重華這意思是什麽。可重華的身份這樣特殊,怎麽能随便嫁人。誰都知道淩家欺君罔上全家抄斬。若是被人知道了重華是淩家的女兒,那還了得?究竟是誰這樣大的膽子,敢娶小嫂子?

周雅韻這會兒緊皺着眉,原本看見重華的一瞬間是那樣驚喜,想要趕緊告訴她哥。可這會兒,她卻猶豫了。

“別想了。我跟你哥哥,本就沒什麽。”重華淡淡地說道。

其實她還滿喜歡周雅韻這個小丫頭的。至少在那種家裏,這丫頭沒有被養歪,這是十分了不起的一件事。

周雅韻捏着絹帕,頭一次這樣為難。到底該怎麽辦才好。是告訴哥哥,還是不告訴呢?

“韻兒,又不在母妃身邊好好跟着。”嗔怪的聲音從展臺下面傳來。

周雅韻周身一緊,下意識地将重華給擋了個嚴實。

展臺下,周文淵背着手站在晨光中,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