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自日子定下後，所有成親的事宜都緊鑼密鼓地操辦起來了，由顧母楊氏親自負責，府內上下到處挂着紅燈籠，窗戶上貼着紅色窗花，洋溢着喜慶氛圍。
顧岚天天算着日子，既不用違逆父母之命，亦能嫁給心上人，任憑誰都覺得是莫大的幸運，不過這些日子沒能相見，他許是忙于成親之事。
成親當日，顧岚辰時未到就醒來了，擡眼就見床尾邊的木桁上挂着她昨日剛試過尺寸的嫁衣，眼神瞬間清明了，不由露出了笑顏，從床上翻身坐起。
門外有動靜傳來，小青推門而入，看見自家小姐正踮着腳準備動手将嫁衣取下，立即迎了上去：“小姐，小姐，我來罷。”顧岚聞言也不再堅持，放下了高舉的雙手，只将嫁衣的下擺捧在手中，看着比她略高的小青輕松的取下了嫁衣。
小青為她寬衣，更換上了花紋繁複的華麗嫁衣，較她往日及笄時穿的禮服相比更為誇張，包裹住了少女嬌小的身軀，衣擺稍長，自然垂下落至地面。
這嫁衣襯得顧岚她即便未施粉黛也已是幽蘭之姿，待小青引她至妝奁前坐下，為她梳妝打扮了一番，帶上綴滿珠翠的鳳冠後，更加明豔動人，風姿綽約，她穿上了紅色的繡花鞋，站起身笑靥如花地在原地轉了一圈。
“小姐，你今日真是美極了，簡直就像話本中描述的仙女一樣！”小青口無遮攔地贊美道，說完後只見自家小姐臉上泛起了不自然的紅暈。
“你慣會說些好聽的，又在打趣我罷了。”這一番話，毫無意外惹來了顧岚的嗔怪。
“小姐小姐，我這回真不是蒙你，”小青的語氣誠懇，“你去問府上其他人，肯定都是這樣想的，老爺和夫人看見了也會歡喜，辛公子也會……”
許是被戳中了心事，顧岚打斷了小青的話：“小青，我先去找爹娘了。”說完她就頂着沉重的鳳冠，提着嫁衣的衣擺，跑出了房門。
小青還未反應過來，自家小姐又不見了蹤影，也虧得她身着鳳冠霞帔還能如此靈活，餘光撇見一旁桌子上疊得整齊的一抹紅，是被顧岚遺忘的蓋頭，拿上後就急急忙忙尋顧岚去了。
而辛府中，這幾天辛陽每日自下朝後便進了書房，待到翌日才去早朝，用膳都在書房內，成親的事宜自然落到了辛塵頭上，由他自己全權負責自己的親事。
成親當日，辛塵卯時就醒了，他将昨夜就準備好的錦盒從枕頭底下掏出來檢查，裏面躺着一支做工略顯稚嫩的芙蓉簪，正是顧岚遺失的那支，他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将當初的實情告知，并将其還給她。
洗漱過後，辛塵換上婚服，将錦盒揣入懷中，走出房門，在府內做最後的巡視，路過的下人都尊稱他一聲“少爺”，可未曾有人想陪同他一起，他自然明白個中緣由，不過倒也無妨。
內庭門口左側的燈籠好像有點歪，辛塵想着施展輕功，一躍而起，将其扶正與右側燈籠保持在同一高度，随即輕松緩慢落地，以免婚服被地面飛揚的沙礫，染上灰塵。
他甫一落地，便察覺到有腳步聲靠近，來人腳步虛浮，不用回頭他便已知曉來者是誰。
“兄長，我要一件要緊事同你說！”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辰弟，你身體不好，怎麽從房裏出來了，”辛塵轉身扶住了辛辰，“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有何事我們改日再……”
“此事與嫂嫂有關，哥！”情急之下辛辰顧不得禮數。
辛塵聞言正色起來，任由他将自己拉到了一處無人的僻靜角落，聽他細說。
“今日之娶親事乃是父親的陰謀，”他低聲說道，語速都比平時快了不少，“昨晚我路過父親書房時……”
“大人，都準備好了。”管家熟悉的聲音在書房內響起。
“好，我日前已将誣陷顧旻貪污的奏折和僞造的證據呈與聖上，他讓我全權處理此事，明日娶親之日也是顧府被抄家之時，”辛陽的聲音透露着喜悅，“哼，小小顧府也妄想與我辛府成為親家，顧旻的位子我可是盯了很久了，還是得換上我信得過的自己人才能放心。”
“我本來昨夜就該将此事告訴你，但是我突然舊病複發心絞痛，勉強撐着回房，服了藥丸就暈在了床上，我一醒就趕過來了。”辛辰解釋道，“哥，你現在快去顧府，至少還能救下嫂嫂。”
辛塵回想起那日在書房與父親商量此事時，總覺得他的話語有些古怪，原來是因為這樣，轉而想到了什麽，說道：“不可，若我現在離開，父親很快就會發現，說不定會提前行動，我不能輕舉妄動，以免被父親察覺打草驚蛇。”
“哥，我有一法子……咳咳，”辛辰受了風，掩面咳嗽了兩聲，打斷了他正在說的話，他接着啞聲道，“辛府迎親隊伍啓程還有兩個時辰，我與你身形相似，我替你待在房中，拖延一陣，你趁此時機趕去顧府，與他們商量一下應對之策。”
見狀辛塵站在他身前為他擋住了初冬的寒風，心急亦略帶不安道：“萬一被發現，一旦父親得知必然會暴怒，那你該如何？”
這貼心的舉動，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催促道：“哥，人命關天，你快去吧，你知道父親疼愛我，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将我怎樣的。”
辛辰一邊說着，一邊準備與辛塵互換衣服，後者也開始有所動作，二人衣服換好後，一起悄悄回了辛塵的房間。
“哥，你快走吧，這裏一切有我！”辛辰拍着胸脯向他保證，沒留神勁兒用大了，又咳了起來，見他要靠近查看自己的情況，做了個讓他止步的手勢，并推了他一把，後者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推開窗戶翻身而出，施展輕功離去。
以輕功見長的辛塵，沒費多少功夫就來到了顧府對面茶樓的屋頂上，見顧府內一片喜氣熱鬧的氛圍，想起接下來将要發生的事情越發于心不忍，數次縱躍而下行至顧府後門外，恰遇一人。
“辛公子，你怎會在此處。”推門而出的青衫少女向他施施然行了一禮，疑心他來此的目的。
“小青姑娘，岚兒在何處，事态緊急，容我稍後再做解釋，”辛塵猜到了來人是誰，也顧不得多寒暄兩句，“煩請姑娘帶路，讓我去見她。”
小青見他神情焦急不似作假，略一思索便應了下來：“公子請随我來。”
拱手一道謝後，辛塵跟在她身後入了顧府，沿路除了下人，并未見到顧岚的身影，就連到了正廳中也沒看見她，只有顧旻和楊氏端坐在廳中。
小青帶着辛塵行過禮後開口道：“夫人，老爺，這位是辛公子。”
“辛公子，時辰未到，你怎的跑到這兒來了，這恐怕不合禮數吧！”楊氏急道。
顧不得許多，就算沒見到顧岚辛塵也打算先告知實情：“實在是情況緊急，我這才趕來……”他正欲接着往下說，顧旻讓他先停一下，揮手屏退了其他下人，讓他們将房門帶上，獨留下了小青，一個眼神安撫住了楊氏，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這才将辛辰所言一五一十地告知衆人後，說道：“伯父，伯母，我弟弟正替我在辛府中拖延時間，當務之急是快把岚兒喊來，一起商量一下對策才是。”
回應他的卻是一陣沉默，在場衆人無不對他所言抱有懷疑，辛塵自然了解父親的野心有多大，對于他的這次的謀劃并不意外，可旁人并不知曉這些。
“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麽誤會？”顧旻直接表明了他不相信他的說辭，話鋒一轉聲色俱厲道，“我今日才知曉辛府中原來有兩位公子，難道是你反悔了，不想娶岚兒，才編此謊言來哄騙我們。”
辛塵直直跪在了廳中，擡起一手發誓，說道：“我辛塵對天起誓，此生非顧岚不娶，有違此誓此生不入輪回。”
他說完又磕了個頭，這才直起身，準備站起來，至此衆人也并未完全相信他，此時有一物從他懷中滾落在地，是一個攤開的精致錦盒，裏面的芙蓉簪掉了出來。
眼尖的小青一眼認出了那是何物，揚聲道：“老爺，夫人，這是小姐做的那支芙蓉簪。”
“原來你就是岚兒心悅之人。”楊氏笑了起來，“怪不得那丫頭變卦得那麽快。”
辛塵将地上的芙蓉簪心疼地撿了起來，用衣服仔細擦拭，放入錦盒裏，再度塞入了懷中，見此情形，顧旻嘆了口氣，神色緩和了些道：“既然岚兒她相信你，我們便信你所言。”
“那太好了，她在哪裏，我這就去找她。”辛塵說罷就欲離開正廳。
“且慢，不可如此，”顧旻疾聲厲色道，“若真如你所言，辛陽安排地如此缜密，亦得到了聖上的恩準，今日我們全府上下恐怕是在劫難逃了，此事斷不可讓岚兒知道，惟有如此才可保全她。”
一旁的小青眼神堅定地開口了：“老爺，夫人，我從小和小姐一同長大，你們待我是極好的，如今便是我報答你們的時候了，就讓我來替小姐出嫁罷。”
“既如此，那便依你所言，老夫替岚兒謝謝你了，”顧旻攜楊氏站起身，對小青鞠了一躬，他轉頭對辛塵道，“我書房裏有一間密室，無人知曉其所在，我先去書房等你們，快讓小青帶你去找岚兒。”他說罷起身穿過側門離開正廳，楊氏緊随其後。
“公子，小姐如今在閨房中。”小青帶着辛塵欲快步從正門離開，後者不免擔憂：“可事後岚兒知道了怕是會……”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小青打開門，他就看見了一身嫁衣立于門口的顧岚。
今日的她當真是美若天仙，放在平日他肯定忍不住逗她一逗，但眼下二人不知她是何時來的，也不知她聽見了多少，一時無言，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辰哥哥，你怎會在此處，我爹娘呢？”顧岚背過身去，說道，“還未禮成，不能讓你看見我的臉。”
剩下二人心中松了口氣，交換了一個眼神，看樣子是什麽都沒聽見，辛塵說道：“太久未見想你了，便來了，你當我從未來過便是。”
“這怎麽能行，你快走罷，我們晚上再聊。”她固執地不肯轉身。
“是我有東西要交給你，你随我來！”辛塵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轉身返回正廳中，最後進來的小青替他們關上了門。
他掏出了懷中的錦盒，遞給了顧岚，她打開錦盒發現是當初二人初見時自己遺失的那支芙蓉簪，笑道：“我就知道你騙了我，它一直在你那裏。”
她臉上的喜悅之色難掩，見她現在注意力全在簪子上，一旁的小青在向辛塵使眼色，讓他趁機快動手。
辛塵心中暗道：岚兒對不住了！他繞到了顧岚身後，一手刀打暈了她，将她緩緩放平在地上，收起了一旁的芙蓉簪。
“公子，你且在一旁等等，我與小姐互換一下衣衫。”小青說着見辛塵走到一旁背過了身，開始手腳麻利地與顧岚互換衣物。
約莫一盞茶時間過去，辛塵聽見身後小青喚他：“公子，小姐就托付給你了。”
他回過身看見一襲嫁衣未施粉黛的小青拍了拍衣服上落的灰和坐在椅子上身着青衫還在昏迷中的顧岚，他過去将她打橫抱了起來，少女柔軟輕盈的身體讓他有了一瞬的愣神，接着他與小青道別：“那你萬事小心，謝謝！”
他看見少女對他莞爾一笑，從容道：“你帶着她從側門去書房，我先回小姐閨房了蓋頭還在那裏呢，今日一切皆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後悔！”随後推開正門離去。
事不宜遲，辛塵不敢耽擱，抱着顧岚從側門到了書房門口，書房門就被人從裏面打開了，楊氏打開門等他們進來後，說道：“我已經跟全府的人囑咐過了，我現在去幫襯一下小青。”說罷離開了書房，把門給他們關上了。
顧旻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見辛塵抱着顧岚進來，對他語重心長道：“這書房的機關你可看好了，時間緊急，我只演示一遍。”
只見他按順序挪動了背後書架上的花瓶和幾本書後，書架左右緩緩分開，一道石門顯現了出來。
他按下了石門上的機關後，石門慢慢升起裏面是一間簡單修繕過的密室，石壁上有壁燈，中間是一張石桌，其上放置着茶水和糕點，桌旁一張墊了軟席的石床，他讓辛塵把顧岚放在石床上，見後者動作輕柔的照做了，還将裝着芙蓉簪的錦盒放在了她的旁邊，随後二人退回了書房，看着眼前的一切恢複了原樣。
“這密室隔音，且無法從內部打開，待會我們雙方打起來時，你切記趁亂前去将岚兒從密室裏帶出來即可。”顧旻叮囑道，“如今只剩半個時辰了，你且趕快回去罷。”
“岚兒聰慧，只怕她醒後會難以接受，”辛塵無聲地嘆了口氣，又想到了辛府中如今不知什麽情形，對顧旻一拱手，“伯父保重！”随後便從書房的窗戶跳出，幾步躍上牆頭，瞬息之間沒了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