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是夜,顧岚用過膳後早早就開始做準備,待爹娘歇息後,沒驚動府上的人,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偷偷爬上了屋頂,上來之前她也沒忘記悄悄将後門留着。
今日天氣真好,月明星稀,她雙手撐在身側,仰頭細數天上的星星,這顆是天狼星,那顆是北極星,目光不自覺飄向街上,有更夫偶爾閃過的身影,往日這個時辰她亦不會在屋頂上。
夜風微涼,顧岚發覺自己穿着有些單薄,抱住了自己的身體,擡手取下了發髻中的那支白玉桃花釵,如瀑的長發傾瀉而下,這樣就沒那麽冷了,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極目遠眺:辰哥哥怎麽還未到。
她思慮着,欲再坐回去,一個沒留神腳下踩空,從屋頂上跌了下去,墜落的失重感讓她緊閉雙目,握着白玉釵,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辰哥哥,永別了。可她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而是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不安地睜開了眼睛,發現是她心心念念的人接住了她。
好不容易從家中脫身的辛塵趕來赴約,路上還折了支桃花來向顧岚賠罪,适才看見顧府掩着的後門,少女的身影便從屋頂落了下來,他只覺那瞬間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急忙過去接住了她,她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輕,看着她害怕地閉上了眼睛,睜眼後眼眶已經微微濕潤了,紅着眼睛怪他來晚了。
辛塵意識到他現在的舉動過于親密了,趕緊把顧岚放下來後退開了一步,見她好似剛平複一陣心悸,全然沒了觀星的興致,檢查着手中的白玉桃花釵,他看着顧岚對白玉釵緊張的模樣,拿出了路上折的桃花,幸好剛才沒壓壞。
白玉釵完好無損,顧岚放下心來,看見他手中的花眼睛亮了。
“岚兒,我用這朵花換你手上那支釵可好?”辛塵故意打趣她。
她回道:“那可不行,我這支釵可是無價之寶,再說你用真花換我這假花,豈不是虧了。”
“能讓你開心就不虧。”辛塵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把手中嬌豔欲滴的桃花放入她的手中,也沒要她的白玉桃花釵。
顧岚收下桃花,現在真花假花都在自己手上了,反倒臉紅了:“多謝辰哥哥!”辛塵聽見她的稱呼,眼神暗了一暗,随即恢複正常。
而後顧岚問起辛塵遲來的緣由,他推說家裏雜事繁多,這才誤了時辰,夜裏露寒霜重勸她回去休息,改日尋個好天氣,一同去踏青。
她自是不願的,辰哥哥這才剛到就要離開,但他說的也不無道理,靈機一動道:“擇日不如撞日,我夜觀天象,明日就不錯,明日未時,我在此處等你。”辛塵看她自顧自地說完就溜了回去,全然不給自己拒絕的機會,看着她的背影無奈笑笑,看來明日還得出來一趟了。
翌日,顧岚用過午膳,回到閨房,挑起了衣裳,小青看見她的舉動見怪不怪,還是問了句:“小姐這是又要出去玩,那就是不用我跟着了吧。”
小青打小就入了顧府,和顧岚一同長大,深谙自家小姐的心思,雖是侍女,但兩人平時相處更像姐妹。
“你真懂我,”顧岚盤算着,“若是爹娘問起來,記得幫我打掩護。”顧岚挑來挑去還是換上了那件鵝黃色衣裙,對着鏡子擺弄自己的頭發。
“小姐,還是我來罷。”小青及時搶下了她手中的梳子,動作輕柔地梳着她的頭發。
“小青,你以後随我出嫁可好。”顧岚從桌上的銅鏡中瞧見小青的神情,将心底話說了出來。
“小姐又說笑了不是,我是你的侍女,你去哪我自然都是跟着你的。”小青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發,替她梳妝打扮一番,将她這幾天寶貝的桃花白玉釵插入了她的發髻,看着她開心地從後門出去了。
顧岚方從後門出來,就看見了站在牆邊梧桐樹下的辛塵,正背對着這邊,她輕手輕腳地向那邊走過去,踮着腳用手捂住了他的雙眼,她掌心溫熱的觸感讓後者眼睫顫動,搔得她掌心癢癢的,心裏也癢癢的。
她穩了穩心神,捏着嗓子甕聲甕氣地說道:“猜猜我是誰!”
她這小把戲惹得辛塵不自覺彎了嘴角,有心要逗她一逗,裝作思索的模樣,緩緩道:“莫不是李姑娘?”他說完後,感覺眼前的遮擋消失了,她把手收了回去,他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轉身道:“岚兒,我……”
對方雙手叉腰,一副氣鼓鼓的樣子,說出來的話也變味了:“小女不才,想問問李姑娘是哪位姐姐啊!”
辛塵聽罷,心下了然她肯定是誤會了,這一臉吃醋了的模樣還挺可愛,解釋道:“咳,這李姑娘嘛,乃是家母!”之後便見少女臉上的表情變得古怪,一言不發地拉着他,向踏青地而去,二人度過了愉快的時光,在日暮時各自歸家。
此後數月間,辛塵總會趁子時夜深無人,從顧府庭院後門翻牆而入,至顧岚閨房窗外,輕叩窗棂交換書信,有時還随信附上為她找來的新奇玩意兒,一有空兩人就在石橋上的老地方碰面,相約同游,未曾被人發現,他們也在暗中互生情愫。
“辰哥哥,岚兒往後做你娘子,一輩子賴着你可好!”
前方幾步之外的少女在夕陽下轉身回首,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鬓邊幾縷散落的青絲在風中飄拂,衣袂随着她的動作翻飛,直白地說着心悅他的話,如一幅絕美的畫卷呈現在他的眼前。
“好,我過些時日就去顧府上拜訪,”辛塵許下諾言,“想必在下這次不用再翻牆了罷。”
下一秒,少女滿懷欣喜向他飛奔而來,撲入他的懷中,二人緊緊相擁。
顧岚在府中日日思君,盼着辛塵踏入顧府大門的那天,而殊不知她父母已在暗中為她安排好了一門婚事,沒等來辛塵而是等來了顧府院子裏堆滿的聘禮。
“爹,娘,我不嫁!”顧岚看見聘禮後震驚之餘滿是憤怒。
顧旻想不通一向有點頑劣卻還算聽話的女兒,為何反應如此之大,不由地疾聲厲色起來,語氣重了幾分:“是不是我們平日裏太慣着你了!”
見狀,一旁的楊氏出來緩和氣氛,有些嗔怪對顧旻說道:“你少說兩句!”又走到了顧岚身邊,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緩言安慰道:“岚兒啊,你總歸是要嫁人的。”她将女兒抗拒的反應歸結為她還不想離開這個家。
顧岚知道母親會錯意了,搖了搖頭道:“娘,并非如此,是女兒我已心有所屬……”
一聲拍桌子的巨響打斷她的話,擡眼見父親暴怒拍桌,額頭青筋暴起:“你說什麽?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何來的心有所屬一說。”
“我……”顧岚明白有些事如今還無法說出口,可此時不說,便要來不及了。
“傻丫頭,這辛府是多少姑娘擠破腦袋都想嫁進去的啊!你怎麽就這麽犟呢!”楊氏苦口婆心地勸說她。
聞言顧岚眼睛一亮:“娘,您說的可是真的?我要嫁入的是辛府。”
“那還能有假,這滿院的聘禮都是辛府送來的,聽說還是你未來的夫君辛府大少爺親自挑選的。”楊氏說道這裏樂得合不攏嘴。
原來辰哥哥這是“人未到,禮先至”呀!顧岚心中有數,面上欣喜之色也掩飾不住。
“這辛府大少爺辛辰為父尚未曾見過,可卻聽聞他為人面容昳麗,謙遜有禮又年少有為,在朝中身居要職,其父辛陽大人也與我交好,平時沒少幫襯我。”顧旻見女兒似有順從之意也放軟了語氣,“這回倒還真是我們家岚兒高攀了,你們确還未曾見過面,不如為父與辛大人商量一下,安排你們見一面。”
“不必了,爹!”顧岚雀躍的聲音擾亂了他的思路,見她莞爾一笑,說道:“我嫁!”
楊氏知道女兒這是同意了,說出了早就想好的話:“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不如與辛大人商議定在這天如何?”
“全憑爹娘吩咐!”顧岚說着行禮謝過父母後,滿懷期待地回了閨房。
而另一邊,辛塵正跪在門窗禁閉的書房裏,對着面前端坐的人,開了口,聲音中帶着克制不住的焦急:“爹……”
“你叫我什麽?”他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對面那人嚴厲地打斷,見那滿是威嚴的臉上雙眼眯縫着,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不怒自威讓人戰栗的感覺不言而喻。
他按捺下心中的焦急,像往常一樣擡手一拜,恭敬地道了聲“父親”,見對方眉眼舒展了些許,才接着往下說:“多年來孩兒我從未求過您什麽,這次我想求您,能不能讓我娶岚兒,我實在對她用情至深。”
辛陽将他扶了起來,語重心長道:“當初是我醉酒後一時沖動,才與你母親有了你,你雖為庶出,這麽多年為父也不曾虧待你,請人教你習武,你弟弟他身體不好,一直需要你的暗中保護,旁人也只知道辛府有你弟弟一位少爺,委屈你了。”
“父親言重了,這都是孩兒該做的。”辛塵畢恭畢敬地回道。
“可畢竟你弟弟他才是嫡出,這顧家的嫡出小姐應是嫁給他的。”辛陽的話給了辛塵沉重一擊。
一想到他那還蒙在鼓裏的傻岚兒肯定還以為她滿心歡喜要嫁的人是自己,他就心如刀割,也怪自己當沒有将實情告訴她,他還想再争取一下:“父親,當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踱步至窗邊的辛陽,不知想到了什麽,看着把自己當作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辛塵說道:“我倒是還有一個法子,你與你弟弟‘辰兒’的名字本就同音,娶親那日只要我默許,由你娶了那顧家小姐也并無不可,你弟弟那邊由我去說!”
“孩兒,謝過父親!”辛塵如同快幹涸的魚遇上了水,再次下跪,不停地向辛陽道謝。
“且慢,”辛陽一邊用手撚着胡子,一邊說道,“為父有一個條件,在成親之前,你們不許見面。”
跪在地上的辛塵直起的身子又俯了下去,便是應下了這一條件,辛陽不知為何心情也愉悅了起來,又過去一把将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嘴裏不住道:“好孩子,好孩子,我已與顧大人定下日子,下月初八乃是良辰吉日,由你去顧府接親,讓顧家小姐風風光光嫁進我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