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了希望

天氣預報說N省過幾日将有大雪。冬天的寒冷不太讨人喜歡,只有蒼茫雪色可以帶來一些欣喜。她還沒機會看到,就載着陸闵一起回了景城。

周五晚上她爸媽旁敲側擊問過宋鶴時的情況,都被她搪塞過去。許久沒見女兒的兩個人看出的她的不情願,嗫嚅着讓她有空多回家。

回去的車還是陸闵在開,他的手機開着導航,溫禾在和他表哥發消息。他看到人窩在車座上不自覺發笑,搖晃着腦袋和聯系人打字。

“我表哥剛才問我高中生談戀愛犯不犯法。”

陸闵的手指點在方向盤上,饒有興致地接着話問:“你怎麽回的?”

“哈哈哈,我說也分不同的人。我的學生我橫豎要拉到辦公室聊聊。”溫禾看着表哥發來的生氣表情包笑地雙肩發顫,“然後我說,你找高中生談戀愛,我立刻找警察叔叔逮捕你,再反手轉發一個家族群。”

“那他還挺有本事的。”陸闵這句不過是個調侃,溫禾卻笑着笑着停下了。“怎麽了?”

溫禾的聲音幽怨,“你別說,真像他可能幹出來的事情。不行,我得給他打個電話。”

上次兩人見面還是在大年初二的家庭聚餐上,表哥坐在沙發上嫌棄她落伍。“要不是這張臉随我,你這打扮真沒救了。”

她不過是圖方便穿了一件保暖的長款羽絨服,聽着生氣回嘴,“我這是休閑打扮,比不上你精致男孩。”她站在旁邊捏他的臉,“我的臉和你有什麽關系?”

“外甥女随舅,我随我爸,你不就随我。”汪思文拍開她的手,說地理所應當。

汪思文這人說地好聽叫追求浪漫,說地通俗就是不着調。溫禾怕他身上那點氣質真的吸引涉事未深的孩子。

問禾打過去的電話占線,只能在微信不停地給他發消息。

手機鈴聲響起,但不是溫禾的。屏幕上的導航縮小,曹棟威的來電顯示。陸闵接聽,放在支架上開了擴音。

“哪呢陸哥?”

“高速上,”他直接問原因,“找我什麽事情?”

“啊,就是你知道你當時在我們高中時很受歡迎的吧。除了那點成績差點意思,其他方面你多招女孩喜歡。所以,你知道的吧……”

陸闵打斷曹棟威的喋喋不休,“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溫禾也聽出曹棟威的詞不達意,她停下打字的手安靜等着對面的人說話。

曹棟威牙疼似地嘶了一聲,“就昨天玩游戲佩佩帶來那姑娘還有印象沒?人家托佩佩來要你微信。”微信屬于私人信息,他不好自作主張,所以先來問問當事人。

“人小姑娘是個護士,長地可愛皮膚白性格好。”曹棟威覺得常應歆挺好的,配自家的單身兄弟最大的問題好像就是異地。

溫禾小幅度偏頭偷偷去看陸闵的表情,被他抓個正着。他的眉頭皺起,對着電話拒絕,“沒有加陌生人的想法。”曹棟威還想說話,他沒給機會,“你替我拒絕了吧。”

“不是老陸,你都不認識一下。我看那人真的不錯。”曹棟威還在誇人,“要不就加個聯系方式了解一下。”

“不會加的,沒必要搞這一遭。”他明确拒絕,語氣裏沒有不耐。

陸闵的情緒好像一直很穩定,那張優越的臉上沒有明顯的喜怒。被說地多了,他就輕嘆一口氣,回應着嗯幾聲,最後還是說不可以。

電話挂斷,陸闵分神看她一眼,失笑提醒,“你可以呼吸。”

像是偷聽別人的秘密被抓包,她捏捏自己的後頸東扯西扯,“你還沒有談戀愛結婚的打算啊?”

他的喉結聳動,沉默片刻算是承認,“嗯,暫時還沒有。”

汪思文的電話到晚上才回過來,他說臨時來了工作。溫禾靠在教師公寓的窗戶上問他下午的話是什麽意思。可能是職業使然,她對于學生的關注度更高。

汪思文的語氣懶散,應該是結束工作在家。“沒什麽,下午已經拒絕了。”他其實也沒想到那人會突然表白,只是覺得溫禾是老師,老師的話學生會聽。

果不其然,他發了聊天截圖,那人就聽話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新的一周開始,溫禾帶着自己班的學生忙着上課忙着排練。之前交上去的校慶表演獲得通過,班級練習半個月就要上臺。

她偶爾會在去學校路上的早點鋪子遇見陸闵,對方也來吃飯,每次都是他眼尖,在熱騰騰的白氣裏叫出她的名字。

曹棟威幫忙的離婚事宜有了進展,宋鶴時幾次找她。從最開始的氣勢洶洶到後來的低聲挽留,他在兩個人的堅定裏慢慢軟了态度。

溫禾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連同被拖了許久的轉班問題也得到回複。教務處那邊發來消息,說允許各班學生小範圍小幅度換班一次,但是改變的課程需要學生自行彌補跟上,并且要家長簽轉班同意書。

上課的時候她把消息轉達,讓想要轉班的人來辦公室找自己,然後她在辦公室等到滿臉驚喜的李潇宜。

“老師,真的可以轉班嗎?”她原本都要放棄了,沮喪又振奮去啃物理難懂晦澀的知識點。這個消息從天而降,正好砸中還在掙紮的自己。

溫禾點頭,從抽屜裏拿出轉班同意書,“轉班還需要你家長簽字,現在有時間打電話讓他們過來嗎?”

李潇宜點頭,接過她的手機猶豫,“溫老師,我是不是要先去找十九班的班主任商量。他們說如果接收班級的老師不答應,也是不能轉班的。”

因為該班班主任也有權考量本班學生的接受度和班級成績。

“沒事,去打電話吧。我已經把你的成績給十九班王老師看過了,他說可以的。”

李潇宜去外面打完電話将手機還給她,肉眼可見的高興。當天下午她就收拾東要去趕十九班的課程。

難得有一個課間,教室裏安靜地可怕。她的同桌幫她拿了一部分的書,告別時難過又不舍。雖然還在同一幢教學樓,但是不同的班級就意味着來往的減少。之後的學習會越來越緊張,能一起講的悄悄話也會越來越少。

溫禾站在走廊送她,背着書包又抱着課本的女孩朝她彎腰,起身時紅了一圈的眼眶。她說有時候很害怕未來,怕最後的高考因為一門物理與喜歡的大學失之交臂,怕挨過的日日夜夜都心有不甘。

“可是小溫老師給了我一次再來的機會。”她的語氣真摯,眼淚沒掉出來就被擦掉。

她往樓梯口走,轉身又和溫禾揮手再見。他們的年紀正當時,本身就有還有很多路和選擇。

從上次打架的事情之後,她就沒再見過王琴。這會猝不及防在二樓撞見,還沒點頭打招呼就被無視個明白。

王琴在和她班級的學生講話。

溫禾從她身邊經過只聽到幾句,好像也是和轉班有關。

“兩個班級都是一樣的,你要轉班是什麽意思?”

“就算我答應,十六班的老師也不會收你。”

王琴的語氣不好,說地對面的人一聲不吭。她沒有多管閑事的習慣,卻還是在半路扭回頭去看。纖瘦的人穿着藍白校服站地筆直,蒼白的臉在走廊燈光下泛着病态。

阮慈驀地擡眼,視線越過半條昏暗的走廊與她對視。

她驚地轉回頭匆匆離開,腦子裏忍不住想,怎麽會有學生的眼神看着這樣倔強又可憐。

十二月中旬,景城迎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素白的雪花堆積在枝頭,掩埋了些許綠意。天地間好像渾然一色,中間突兀走動的行人。

溫禾照例來早點鋪子。老板娘認識她,熟練扯過塑料袋,“老師今天還是包子豆漿?”

“不了不了,”她的手上帶着厚厚的白絨手套,搖晃起來異常可愛,嘴裏呼出的白氣散在冷冬裏,她今天換着口味,“一個茶葉蛋和白粥打包。”

早上店裏的客人比較多,點完餐的溫禾往外站了一點。後背好似撞到人,毛呢大衣的質感劃過她的臉頰,一瞬間好像聽到心跳聲。她不好意思地回頭道歉。

“沒關系,小溫老師。”陸闵攬過她的肩将她帶出人群,又從前面擁擠的人裏拿到她的早餐。

溫禾接過,“你在這吃嗎?”

“不坐了,打包帶走吃。宣傳片已經到最後階段,龔老師還要找我們去稍作修改。”他的眼下帶着烏青,神色淡然又疲憊。

她怕再聊幾句陸闵吃不上飯,叫人趕緊先去點餐。陸闵的身高在人群裏太出衆,他沒在意身邊人的擁擠,傾身對店員說着要求。

可能是人多聲音太吵,店員沒聽清他要什麽,把耳朵湊過來又問。他指着牆上的菜單,認真點了一遍。

陸闵遞給她一瓶熱牛奶暖手。他本來想替她打傘,溫禾卻不願意。

“下雪很有意思的。”

陸闵看着抗拒撐傘的人擔憂,“雪花可能會飄進你的衣領裏,融化的雪水很冷。”

溫禾拉下一點圍巾,漏出裏面的高領打底衫自喜,“穿地很嚴實,不會飄進來的。陸闵你帶吧。”她往外挪出一步,有簌簌的雪花落在她的頭發上,黑白相間。

陸闵收起傘把那一步縮小,和她同行往學校走。“小溫老師,元旦放假出去玩嗎?十二月下旬的威海會下更大的雪,海面浪湧,人間飄雪。”

就像冬天最好的一場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