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中阿洛伊斯心髒的小尾巴
香煎銀魚，清蒸東青魚，巨蟹刺身，炙烤扇貝，羅鹦魚頭……
莉莉絲打了個飽嗝，愉悅的拍打着尾巴。
在她的記憶裏，似乎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食物，她對這個陌生又奇怪的地方總算是有了一些好感。
阿洛伊斯緩緩将目光從堆成小山的餐盤上移開，心中對人魚的食量有了一定的概念。
他上前幾步，在池邊半蹲下，取出剛才從家中拿出的兩個紫金色手環，将其中一個遞向莉莉絲。
莉莉絲只簡單的打量了一番，就伸手接了過來。
指尖相接，阿洛伊斯蜷了蜷手指，柔軟的，微涼濕潤的觸感。
他看向莉莉絲，卻發現莉莉絲已經把手環放到了嘴邊，正伸出尖牙準備咬一口，他連忙阻止，“等等。”
莉莉絲停下，看了眼阿洛伊斯的神情，又看了看手中的環形物品，乖乖收了牙。
阿洛伊斯将自己手中的手環戴進手腕，手環随即收緊，環面的圖騰開始不斷閃爍。
莉莉絲也學着他的樣子，将手環套了進去。
“你還真是沒有戒心。”
莉莉絲的腦海裏，忽然出現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
像是剛才聽到過的…
她看向阿洛伊斯。
阿洛伊斯點了點頭，“這是精神力連接儀器，可以不依靠語言，直接經由精神力來溝通。”他拿出來的這一對，是單向的。也就是說，他可以單方面屏蔽對方的話語和精神力攻擊，但對方卻不能。
“你好，我叫阿洛伊斯，來自奧賽爾帝國。”阿洛伊斯鄭重的打了聲招呼。
等了很久，終于等到回複，“你好，我叫莉莉絲。”
這一瞬，阿洛伊斯只覺自己浸入了極致溫和的水中，周身上下的疲勞悉數消弭，比剛從療愈艙中出來，更加舒暢。
這是人魚特有的能力嗎？
阿洛伊斯的心理素質到底是極為強大的，随即便回過神來。
關于人魚的能力，可以日後深究，至于現在，還有更重要的疑團等待解答。
“莉莉絲，你記得自己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嗎？”阿洛伊斯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和，措辭也避開了尖銳，生怕吓到這條看起來很膽小的小人魚。
莉莉絲搖了搖頭，她完全沒有印象。
“那你記得自己是從什麽地方來的嗎？”
莉莉絲頓了頓，試探的回道：“海…裏？”似乎是發現了自己的回答等于什麽都沒回答，莉莉絲往水下埋了埋，只留了上半張臉在水面上，湛藍的眼眸望着阿洛伊斯。
阿洛伊斯神情微凝。
看她的反應，不像是在說謊。
精神力溝通，是最難僞裝的一種溝通方式，往往傳達出來的都是最真實的第一反應。
阿洛伊斯垂眸，看着池邊層層疊蕩的水波，良久道“也就是說，你的記憶存在缺失？”
提及此事，莉莉絲便又心情沉重起來。
記憶缺失的感覺非常不好。她記得自己的名字，記得自己生活的地方是一片無際的海洋，記得一些模糊的零碎小事，也記得自己失去了記憶。
但不記得的是，她怎麽來到的這裏，為什麽要來這裏。
莉莉絲擡手，感受着心髒的緩慢跳動，似乎還忘記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叮—”
沉默間，阿洛伊斯的智腦輕輕響了一聲。他大約知道是什麽，劃開，果然是剛才問天文部要的影像資料。
“這個影像，你看一看吧。”
說完，阿洛伊斯點擊了全息播放。
周圍的場景瞬間切換，兩人仿佛置身在一片深海之中，海水在遠處與天空連成一片，整個天地顯得無比廣闊，讓人瞬間便能放空下來。
莉莉絲看着這熟悉的景象，心情一下子愉悅了起來。
看見自海面相繼躍出的人魚族群後，更是開心的驚呼。
她甩了甩尾巴，立即跟上。
阿洛伊斯在她起意的那一瞬，便反應過來，想伸手拉住她。但人魚的速度，快的驚人，他甚至根本都沒有碰到莉莉絲。
不出一秒。
“碰！”
阿洛伊斯收了全息影像，就見莉莉絲捧着額頭委屈的倚在另一側的泳池壁緣。
他無奈道：“這不是真實場景。”
莉莉絲甕聲甕氣的嘀咕了一句，阿洛伊斯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麽，此時也不知道怎麽辯駁。這只小人魚所在的星球，顯然沒有這樣的技術。
靜默良久，阿洛伊斯淡淡道出三個字：“對不起。”
如果有旁人在，一定會萬分震驚。阿洛伊斯幾乎從來沒有說過這三個字，不僅僅是因為他尊貴的身份。
有“帝國機器”之稱的阿洛伊斯，自任職以來，從未做過錯誤的決定，既是如此，更不用談致歉了。
聽到阿洛伊斯真誠的道歉，莉莉絲覺得自己也不是這麽小氣的人，她在水面上照了照依舊光潔白皙的額頭，大方原諒：“沒關系的。”
由于之前阿洛伊斯的注意力都在莉莉絲的情緒上，并沒有關注周圍的環境。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莉莉絲的身後，就在她撞到的地方，泳池的邊緣有一塊放射狀的裂紋。
他再一次确認了一下莉莉絲的狀況。
沒有外傷，感覺也不像是有內傷的樣子。
還來不及深思，莉莉絲已經游到了他的身前，她往阿洛伊斯的智腦跟前湊了湊，感受到阿洛伊斯似乎當即有一絲的緊繃，又退了回去。
“阿洛伊斯，這顆星球是什麽樣子的呀？”
顯然，剛才的全息影像激起了莉莉絲對這個星球的好奇心。
她當然知道這不是她的母星，從一開始就知道，只不過她腦海中殘缺的記憶，讓她以為自己是跟随族人來到這個星球游玩，中途不幸失散的。只是為何被遺落在這裏，她也無法深究了。
阿洛伊斯也知道再追問這只小人魚關于人魚星球的事也無法得出什麽有效信息。
看着莉莉絲仿佛在放光一般滿是期待的湛藍色眼眸，阿洛伊斯覺得，滿足她的小小要求，也無妨。
“這顆星球的名字是‘奧瑟星’，又因為是帝國的首都，被稱之為‘帝星’。”
“帝國？”
“是的，在星際時代，有兩大主體，帝國是其一，聯邦是其二。當然除了帝國和聯邦，還有一些小主體，例如在星海中的星盜，或是一些私人組織……”
一人一魚就這樣，一個說着，一個聽着。
不知不覺，天際開始泛白，隐隐有金光溢出。
莉莉絲被吸引了視線，“要日出了。”
阿洛伊斯見了數十年的日出，早已習以為常，見莉莉絲的情緒顯而易見的高漲起來，有些疑惑：“日出，不是很常見嗎？”
莉莉絲點頭，“對呀，但每次日出日落，都是上天給予的饋贈，是要我們虔誠對待的。如果有一天，二者之中無論哪個消失了，對我們來說，都是不可預計的災難。”
阿洛伊斯微怔。
他似乎從來不曾這樣想過。
如果有一天，這顆照耀着帝星的恒星真的要隕滅了，那麽在此之前再找一顆就是了。
這是他自然而然便想到的，大約也是所有帝國公民的想法。
敬畏自然，似乎只有在地球時代的資料中，才見到過。
不知為何，看着莉莉絲虔誠迎接日出的樣子，他竟覺得，這想法也沒什麽不對。他學着她轉過頭去，靜靜注視着這顆逐漸攀升的不斷燃燒着光熱的恒星。
待到整個日出結束，金色的日光肆意的傾灑，莉莉絲又是心情愉悅的甩了甩尾巴。
阿洛伊斯側過頭看她，入眼卻是比方才的日出更美的景色。
紅發小人魚面上是格外單純的滿足，魚尾輕輕拍打水面，日光下，金色的鱗片似乎是在閃爍一般，散發着耀眼的光芒，直直的擊中了阿洛伊斯的心髒。
莉莉絲動了動尾巴，總覺得有些癢。
她轉頭，就見阿洛伊斯盯着自己的尾巴，就像是她見到漂亮的貝殼，想要收藏起來的眼神一樣。
貝殼？莉莉絲沒有細想關于貝殼的記憶，只覺得眼下自己的尾巴在微微發燙。
她把尾巴藏進水裏，扭過頭去，“有…有什麽好看的，你難道沒有自己的尾巴嗎！”
阿洛伊斯回神，意識到了自己十分不紳士的舉動。不過旋即，沒忍住輕笑一聲，這只小人魚還是沒有搞清楚狀況。
莉莉絲好奇的轉回來，“你笑什麽？”
阿洛伊斯斂了笑容，恢複正經的模樣，說出了一句對莉莉絲打擊極大的話：“我的确，沒有尾巴。”
沒有尾巴…沒有尾巴…沒有尾巴…
莉莉絲的腦海只剩下這四個字。
阿洛伊斯雖是不忍見她這樣，卻知道，這是她必須要清楚的，“星際中有着許多文明，帝星上也生活着不同的種族，但有魚尾的，目前為止，只有你一個。”
只有你一個…
晴天霹靂，不過如此了。
她原先的以為，都不成立了。
他們竟從來沒有和人魚打過交道！那她究竟是怎樣到這裏的？
莉莉絲懊惱。失去記憶真的很煩人，很多事情她只能依靠腦海中僅有的概念自己構造，但這卻不一定是準确的。
她沮喪的躲回角落，那個雖然一覽無餘，但是在整個池子中，能帶給她最大安全感的角落。
阿洛伊斯知道這個時候她需要自己冷靜的想一想，更何況，他掃了眼時間，該去軍部上班了。
“我有工作，得離開了，有什麽疑問，等我回來再為你解答。至于餐食，圓圓會為你安排好的。”
莉莉絲沒說話，只吐了吐氣，幾顆泡泡緩緩升至水面，然後破裂。
阿洛伊斯失笑，真像個小幼崽。不過這只小人魚看起來，年紀應該也不大。
他囑咐完，眼神不由自主的掃過池中小人魚的金色魚尾，又斂下目光，轉身回到屋中稍微洗漱了一番，便駕駛着飛行器離開了。
莉莉絲擡頭，看着那周身泛着冷硬金屬色澤的東西，在空中飛速劃過，瞬間就消失不見，滿滿的好奇心又油然升起。
這個星球，有許多她從不曾見過的物件，許多她從未聽過的種族，這些都對她有着極大的吸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