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察

蓮池上,碧波蕩漾,一陣清風拂過,荷香沁人。

“這麽多年,辛苦錢掌櫃了,江寧在此代周家謝過。”周江寧神情鄭重地對着錢行拱手彎腰一拜,發自肺腑的。

一個人背井離鄉多年,管理這麽多的産業,費心費力,早生華發。

“小人惶恐,多謝小姐厚愛。”錢行眼中閃過一絲淚花,一時間思緒複雜,只能搖搖頭。

“小姐與李家的婚約,可還要繼續?”錢行為周江寧沏了杯碧螺春,再讓人備上蓮子糕。

周江寧看了眼平靜的池面,沒有一絲風浪,但她的心不知為何有些動搖起來。

就在這時,一聲熟悉且久違的機器聲,在她的腦海中響起。

“滴!—”

系統:宿主,你千萬要完成任務,一定要堅持住啊!

周江寧撇撇嘴,語調輕快地問:你不是在休息時間嘛?

還休息什麽啊,工作差點都要保不住了。

要是周江寧一旦有強烈意識放棄任務,其實客觀上它這個系統也做不了什麽的,別說懲罰了,它本身都會不再存在。

因此,一開始系統就騙了周江寧。

其實周江寧綁定的系統,并不完全是她需要,而是系統需要,是這個世界裏的李長霖需要周江寧,改寫他的結局,好在她還不知道。

系統:哪能啊,我可是你最忠實的後盾,後盾03為你啓動。

周江寧:行了吧你。對了,我處理好周家産業的事情能給我的任務加分嗎?

系統:不行吧……

話音還沒說完呢,系統就感受到來自周江寧內心深處濃重的沮喪感,這可不行!

系統:加!肯定給你加。

周江寧:怎麽個加法?”

系統:這……

一時語塞。

周江寧可不是這麽好忽悠地,得了便宜便想占更大的便宜。

“要不這樣吧,給我三次向你許願的機會,你必須答應。”

系統:三次太多了吧?

周江寧:沒有吧?再說我又不會很過分。

系統:行,一言為定。

不對啊,系統反應過來後發現,處理周家産業明明不在我發布的任務當中,是周江寧自己想做的,它怎麽就被牽着鼻子走了呢?

要是換作從前,她不用像前世一樣,每天為了課題研究熬夜寫論文,一天像別人一月那樣累,既傷身體還什麽都沒研究出來。

而這輩子,她突然有了一大筆財富,如果自私一點她肯定會等着混吃躺贏一輩子,可是在這個世界裏她又莫名有着一股的使命感。

怎麽說呢,就好像是你知道可以通過你做點什麽,去改變一個凄慘結局的人。

拯救一個大反派呀,逼他從良也是很有自豪感和征服感的一件事情。

可是自從知道了李長霖原本的結局,雖然只與他有過短暫的相處,但是淮安長公主是待她好的。

所以她還是心軟,不願見那般清風霁月的人,最後落得那樣凄慘的下場。

不過常言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好不容易能坑一把系統,這感覺也是不錯的。

“小姐,小姐?”錢行疑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将周江寧的思緒拉回到亭中。

“抱歉,一時失神了。”周江寧微微一笑,眉眼中是掩不住的喜悅。

錢行看着眼前這個年歲不大的姑娘,一張清豔精致的小臉,像一尊漂亮脆弱的瓷器,讓人打心地裏想要保護。

很難想象,這麽一副纖細單薄的身軀,是怎樣在一夜間失去數位至親,在風雨飄渺之際,帶病北上來到這京城裏的。

“婚約繼續,因為需要這婚事的不僅是周家。”

周江寧端起青瓷杯盞,嘗了一口,香味醇甘,清香悠遠,然後放下杯盞,思緒不由得飄遠了。

雖然的确是杯好茶,但其實她此刻更想念的是她加冰加料的藍莓果粒茶,嗚嗚……

錢行擡眸看向周江寧,光影搖曳間,美人過于冷豔的面容都顯得溫柔恬靜。

他在京中多年,多少也知道些皇家同李家之間的關系,在聯想到前幾日傳聞中靜怡公主在擇婿一事,不過片刻就将事情的始末想清楚了。

若此時周江寧有讀心術,知道了錢行的想法,定會覺得好笑不已,她只是想果茶想得出神了,沒想到在錢行看來她這是恬靜沉穩的表現。

“小姐,若您不願,退了也罷。”錢行定定神,他年長周江寧好幾歲,看她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樣,只希望她能開心幸福,不用勉強嫁入李家。

“錢掌櫃放心,這樁婚事我是願意的。”周江寧看出他的擔憂,不免一陣心暖,輕聲安慰道。

“既然小姐這麽說了,那錢某定會為小姐好好準備。”

聞言,錢行沉吟片刻,也不再多說什麽,只是做好自己該做的。

“對了,小姐到時候要從那兒出嫁?”

周江寧心神微動,白皙的手掌輕輕撫了撫裙擺處微小的褶皺。

“就從梧桐巷那處宅子吧,聽林叔說那是爹爹生前特意買下的。”

池面吹來一陣涼爽的荷風,伴随着絲絲涼意,水面不知何時已驚起朵朵漣漪。

不一會,只見一名身着嫩綠色裙裝的少女正快步朝這邊走來。

“掌櫃的,官府的人來了,現在人已經入了前院。”白芽逆着光站在兩人面前,眼神中帶着幾分着急,可面上仍維持着冷靜。

“白芽,這位是東家,真正的東家,可記住了?”錢行此時卻格外沉着,不緊不慢鄭重地看着白芽。

白芽心領神會,立馬飛快擡起頭看了兩眼周江寧,語氣恭敬道:

“白芽見過東家,失禮之處還望東家責罰。”

“無妨,錢掌櫃先去處理前院之事吧。”周江寧先是看着面前這個容貌清麗的姑娘,然後扭頭跟錢行吩咐道。

“是,還請小姐在此處稍等片刻。小人先行一步,請小姐自便。”錢行告退,把白芽留在原地陪同周江寧。

前院一間雅間內,小厮将李長霖迎入上座,奉名茶,點沉香。

房間在二樓,往前走幾步憑欄眺望,便能将前院的全貌收入眼簾。

錢行姍姍來遲,一進門便朝着座位的人鞠了一躬,而後坐到主位語氣平和道:

“不知李大人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錢行小心打量着他,未着官袍,一身便衣,身邊除了侍從也沒有旁的人。一張俊美雅致的面容出現在面前,明明站在自己眼前卻也處處透露着疏離矜貴,讓人不敢靠近。

“錢掌櫃不必擔憂,在下此番前來只是來品茶賞荷花罷了。”

李長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溫潤有禮。

他原本與周江寧分別後,想着直接回大理寺處理案子的。

可半道路過附近,他心中對這案子還有幾分疑點,于是便讓人掉轉方向,入了這浮月樓。

錢行不傻,聽李長霖此番話語,也不多言,只坐在一旁,靜觀其變。

香爐裏袅袅的熏香,如枝如蔓,與這滿室的荷香糾纏,無止不休。

“李大人,這茶可還合您心意?”錢行估摸着時辰,心中有些着急。

“這茶色澤翠綠,栗香悠長,滋味甘醇,敢問錢掌櫃可是徑山茶?”李長霖察覺到錢行有些緊張的情緒,也不戳破,似不經意地發問。

“不錯,這是前些日子剛到的,李大人可真是見多識廣……”

“那鄭禮那日喝的又是什麽茶呢?”錢行話音還沒完全落下,就聽到一道冷冽的嗓音。

他下意識循着聲音望去,只見李長霖平日裏深不可測眼睛裏,此時光影浮動,薄唇倒是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回李大人,當日鄭公子喝的是龍井。這點之前大理寺的人來詢問在下已經回答過了,如果李大人不信,大可去詢問一番。”

“只喝了龍井?”面前人的聲音低了兩度,讓人聽不出喜怒。

“是的,那日小厮拿入房中的就只有龍井。”錢行被眼前人盯得渾身不自在,可語氣卻是格外堅定。

一時無言,空氣寂靜下來。

“在下自然相信錢掌櫃所言,拿進去的的确是龍井。可是屋內應該不止龍井吧?”

男子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看了錢行,威勢不着痕跡地侵略過,讓人感覺喘不過氣來了。

錢行心裏咯噔一下,連忙起身拱手請罪。

“還望李大人明察!”

“本官還未說些什麽,錢掌櫃驚慌什麽呢?”李長霖低眸瞥了眼面前的人,修長的指節落在膝頭。

冷峻的眉眼沒有絲毫的波動,漆黑的瞳孔裏沒有半分溫度。

在來的路上,李長霖便想通了。

鄭禮再怎麽說也是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雖說當時他的貼身侍從都在屋外。

可這麽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與一個女子在發生争鬥,最後他身上多處受傷,而那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竟然毫發無傷,這難道不可疑嗎?

因此能解釋這一切的,便是這鄭禮提前被人下了藥,喪失反抗的能力。

這也是他要調查的,那名女子如何下的藥,以及為何要有預謀的殺人?

“小李大人,別吓唬人了,不如問問我呢?”一聲熟悉的嗓音從門口傳來,女子慵懶的嗓音,尾調輕輕上揚,隐隐勾人心弦。

不遠處一道窈窕身影逐漸走近,美人一身羅裙,盈盈一握的腰肢,走動間帶起袅袅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