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近的距離
“樊歆，樊歆，你周末有空嘛？”周五早上韓搖光像往常一樣，一進教室坐下就沖樊歆嚷嚷。
樊歆聽後，認真地算着日子：“周六有空，周日要去專業課補習班上課，那是期中考試結束後報的，光靠我自己瞎努力，想要提升還是白費功夫。”
樊歆說完，等着韓搖光的下文，只見她面帶微笑，開心地說：“那正好，我明天過生日，邀請你來我家玩呀！”
“好啊，”韓搖光看着樊歆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臉上的表情變了，“啊等等等，你明天生日？”
韓搖光點點頭，耐心地等她接着說。
樊歆眼見班上人多了起來，早自習快開始了，小聲說道：“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啊，我都來不及準備禮物了。”
韓搖光十分爽朗地表示就是不想讓她花錢買禮物，看見樊歆還在暗自糾結禮物的事，韓搖光說道：“你生日在哪天啊？記得到時候請我吃飯不就好了，禮物什麽的不重要。”
樊歆只好表面作罷：“我生日在一月底……”
“好耶，我天秤座，你水瓶座，咱們風向星座絕配。”韓搖光開心地拍了拍樊歆的胳膊，她那似笑非笑讓樊歆看着只覺得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第二天上午，樊歆一出門就在風中淩亂，額前的碎發被吹的毫無發型可言，她到現在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她不知道韓搖光的家在哪裏，她昨天忘記問了，而韓搖光居然也一直沒想起來這件事，她倆在這種事上還挺同步，沒用的默契又增加了呢！
樊歆頗有點無奈地從斜挎包裏拿出了她的手機，說起來有些好笑，她這新手機是前不久爸爸在支付寶上花一塊錢抽獎抽到的，他們一家都沒想到居然真的能中獎，于是乎，陪伴了樊歆數年的mp3光榮退休，她擁有了第一部屬于自己的新手機，雖然不是很貴，但也夠用了。
樊歆解鎖手機準備給韓搖光發消息的時候，後者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接通後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
“莫西，莫西，美女出門了嗎？”
“剛出門，也僅僅只到了出門的地步。”
“你把手機定位打開，稍等片刻，See you later!”
然後不等樊歆回應電話就被挂斷了，她依言打開了手機的定位，走到最近的路口，看見手機的地圖上韓搖光正在跟她共享實時位置，紅色的小圓點緩慢地向她移動，樊歆開始緊張了，上次在校門口記得韓搖光她們家的車是白色的，沒看清什麽牌子，但看上去挺高大上的，不知道她父母會不會在車上；我挺長時間沒穿裙子了，今天這麽穿會不會看上去很奇怪；嘶，好像這風好像有點涼，看這天色不會要下雨吧。行人步履匆匆，看見等在路口的少女也頂多好奇地看兩眼，腳步不停仍舊各自忙碌。
樊歆就這樣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盯着地圖上離她越來越近的點，她開始張望了起來，卻沒看到印象中的那輛車，她狐疑地看着手機上明明顯示即将重合的兩個點，耳畔傳來喇叭聲，她循聲望去，只見一輛通體漆黑的帥氣摩托車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眼前，一個身形有些眼熟，穿着運動服戴着頭盔的少女跨坐其上。
看着樊歆茫然的神色，韓搖光摘下了頭盔，甩了甩利落的短發，挑眉看着發愣的樊歆，可憐見的樊歆還沒搞清楚情況，問道：“你一個人來接我的嘛？”我怕半個人來吓着你，韓搖光心想，嘴上卻說道：“你看這像是還有別人的樣子嘛！”接着她不知道從哪裏又摸出來一個同款頭盔，讓樊歆戴上，并示意她上車。
樊歆抱着頭盔，遲遲不動，說：“那個，我有幾個小問題……”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建議你在路上和我聊。”韓搖光看了眼路上逐漸多起來的車流說道。
樊歆聞言，二話不說套上頭盔，坐在了摩托車後座，沒想到坐上去還挺舒服，還沒等她多感受一會兒，身前的韓搖光已經戴好了頭盔，一腳油門，摩托車猛地一下沖了出去，第一次坐摩托車的樊歆有點害怕，一把抱住了韓搖光的腰，在獵獵風聲和摩托車發動機的轟鳴聲中，樊歆魂都吓飛了哪還記得自己剛剛想問什麽問題，就看着兩旁飛馳而過的景物，緊緊貼着韓搖光的後背，顫顫巍巍地大聲問了句：“你有駕照嗎？”
韓搖光潇灑回道：“沒啊，這又沒關系。”感覺到腰上的手越勒越緊，她把速度放慢了一點，略帶安撫意味地說道：“放輕松，我這還沒超速呢，很安全的！你再使點勁我早飯都要吐出來了。”可能是習慣了這個速度，樊歆的緊張感緩解了不少，之後順利達到了韓搖光的小區門口。
樊歆從摩托車上下來，在小區門口站定，整理了一下衣服，雖然她早就從韓搖光的行事風格，猜想她家境應該還挺好，但當她站在這個名叫“千裏江山”的高檔小區門口時，她還是被狠狠的震驚住了，小區一眼望不到頭，除了高大上的居民樓和娛樂設施以外，還有九曲回廊，一眼望去最矚目的要數小區中心最大的那個噴泉了，看得樊歆大秋天的冒出了想玩水的念頭，停完車從車庫出來的韓搖光看到的就是她眼巴巴望着小區裏面。
樊歆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韓搖光的聲音接着傳了過來：“走，本小姐帶你看看我家噴泉。”說完，攬着樊歆就往裏面走，門口的保安也只是淡淡掃了她們一眼，看着樊歆臉上越來越古怪的表情，韓搖光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差點還真以為這整個小區都是你家呢！”樊歆的聲音幽幽傳來，韓搖光含笑領着她一路往單元樓下走，還不忘打趣她今天穿了裙子真是“活久見”。
樊歆跟着韓搖光東拐西拐了半天走進了一樓大廳，二人乘電梯上樓，電梯在十樓停下了，韓搖光敲響了出電梯左拐第一家的門。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高挑，容貌精致，看上去保養地很年輕的女人面帶微笑，将她們請了進去，樊歆猜測這個女人是韓搖光的媽媽，便禮貌性地向她問好，女人回報以更燦爛的笑容，而韓搖光神色卻淡淡的。跟着她們來到客廳，女人轉身去給樊歆倒水，韓搖光則徑直朝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人走了過去：“爸，我回來了，這是樊歆！”
“叔叔好。”樊歆接着說道。韓搖光說完坐在了她爸身邊，順勢拿走了他的遙控器。
韓叔叔無奈，将視線轉移到了這邊：“哎喲，你就是樊歆啊！經常聽我們家搖搖念叨你，今天總算見到了，好好玩放輕松，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說着招呼樊歆坐下，兩人又客套了幾句，期間那個開門的阿姨過來把倒好的水杯放在了茶幾上，又匆匆離去，像是怕惹什麽人心煩一樣，樊歆也不好多說什麽，之後就被韓搖光拽着去了她的卧室，但細心的樊歆發現韓搖光的卧室對面還有一間一模一樣的單人卧室，門關的很嚴實，這家裏還有一個人，樊歆如此猜測。
“啊，累死了！今天摩托車騎得我腰疼，”韓搖光一進房間就倒在了床上，“也說不準是剛剛被你勒的。”
樊歆跟着她身後進來，帶上了房門，這才打量起她的這間卧室，進門左手邊靠牆是原本幹淨整潔的床，現在上面還癱着一個韓搖光顯得有些淩亂，床頭櫃上擺着一個已經停轉的淺綠色鬧鐘，床後的牆上貼着幾張碩大的動漫海報，都是她沒看過的，環視房間內，書桌，書架，衣櫃該有的陳設都有，不過總而言之就是二次元濃度極高。
“傻站在那兒幹什麽？過來坐啊。”韓搖光不知什麽時候從床上坐了起來，拍了拍身邊，一把将樊歆拉到床上坐下。
後者十分享受于床的柔軟，就差躺下在上面打滾了，但她為了防止自己做出荒唐的舉動，轉移了注意力：“對了搖光，剛剛看你跟阿姨的氣氛怎麽有點不太對啊。”
韓搖光眼神開始飄忽不定起來，避開了樊歆看過來的視線，醞釀了半天，仿佛這是個天大的難題，最後嘆了口氣，說道：“我家是重組家庭，剛剛那個是我後媽，雖然她對我很好，但我心裏還是膈應，平常自然也沒什麽交流。”
樊歆正準備安慰她兩句，還沒等她開口，韓搖光又補充道：“哦對了，我後媽還有個兒子，挺讨厭的一個男的，待會吃飯你就能看見了，我不得不跟他維持表面關系，不管他說什麽你都別理他就行。”
韓搖光語重心長地叮囑着樊歆，卻看見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神了，一點反應都沒有，當後者回過神來，見韓搖光正要發作，強烈的求生欲讓她把對方剛剛的話完整的複述了出來，之後得到了意味深長的贊許眼神。
兩人在韓搖光的卧室裏一起看動漫，打游戲，聊八卦，不亦樂乎，歡聲笑語源源不斷的透過房門傳出來。
在他們對面房間的曹開陽深受其害，本來所謂的妹妹今天過生日，他自覺地待在房間裏不去招人煩，就算他知道樊歆要來也按捺住了心中想見面的沖動，安心地在房間裏搭着樂高，沒想到這兩個女孩待在一起能産生這麽大的噪音，每次她們一爆發出笑聲，他的手就會猝不及防地抖一下，幾次三番打斷了他構建的思路，他只能“啧”一聲後繼續操作。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他只覺得她們吵鬧。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房間裏的兩人，韓叔叔的聲音傳了進來：“搖搖，吃飯啦！”韓搖光給出回應，站起身拉着樊歆來到了餐廳，看見了已經坐在那裏聊天的一對母子，樊歆發現韓搖光臉上的笑容肉眼可見的消失殆盡，但更讓她感到震驚的是，跟阿姨聊天的那個人居然是曹開陽，樊歆下意識地要喊他，但是卻看見那人看見了樊歆卻裝作不認識的樣子，讓她張不開嘴，随即坐在了他的對面，韓搖光的身邊。
曹開陽轉向樊歆開口道：“同學你好，初次見面我叫曹開陽，是韓搖光的哥哥。”說到這還餘光瞥了韓搖光一眼。樊歆聽見右邊的韓搖光一聲冷哼“裝模作樣”，而她則糾結于要不要陪他演這出戲，看見他偷偷給自己遞了求助的眼神，她又淪陷了，只能在心裏向韓搖光暗道一聲“抱歉”，面不改色地回道：“你好，我是樊歆。”
然後，就是享用豐盛午餐的時候了，不知道別人怎麽想的，反正樊歆覺得吃得很暢快，吃完飯的時間裏，樊歆一直想找機會問問曹開陽到底是什麽情況，奈何韓搖光粘着自己，不讓自己離開她的視線還時刻提防着曹開陽，在膩歪了一整天後，韓搖光終于把樊歆送上了回家的公交車，讓她回去時注意安全，之後就離開了。
樊歆坐在公交車上，腦中卻在不停思考，要想辦法弄清楚曹開陽到底想幹嘛，他要是想對韓搖光不利的話，她還是會拆穿他的，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在意的人。想到這裏，她的手機十分應景的震了一下，她打開一看，發現居然是曹開陽的微信好友申請,無所謂他是如何得到自己聯系方式的，剛好她也有事情想問，就同意了，對方沒有官方的開頭，只有一句“幫我保密，這也是為了韓搖光好。”
昨天在韓搖光家狂歡後，樊歆又回到了枯燥的生活中，明天又是周一了，現在還要去上專業課補習班，還讓不讓人好過啊！樊歆懷着複雜的心情帶着自己的畫具來到了補課地點。
說是專業課補習班，實際上就是讓他們在這完成學校裏老師布置的繪畫作業，然後對他們進行指導，在這裏教學的老師就是她在學校裏的畫室老師，其實也算是私下開小竈了吧，在這裏畫畫的一段時間以來，她覺得自己的畫技确實有所提升，也得到了老師的認可，就是進步的可能比較緩慢吧。
補習班裏的這些人樊歆都挺眼熟的，基本上都是一個畫室的和同年級的同學，或是一些備戰高考的學長學姐，雖說這裏的同學都是來提升自己的，但大多數人是為了錦上添花，而像樊歆這種來讓自己不要吊車尾的還在少數，可能我的技能點點在了別的地方吧，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現在還挺早，沒什麽人來，樊歆像往常一樣走進了裏面的畫室，和幾個相熟的同學打了招呼，在空座上坐下開始完成作業，這次的作業是素描人頭像的臨摹，在她戴上了藍牙耳機，削鉛筆做準備工作的時候，隐約聽到外間有人在交談，而周圍的同學或在竊竊私語，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好奇心驅使她将本來隔音效果就不怎麽好的耳機音量調得更低，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仔細聽着那邊的動靜。
“好久都沒看見你來了，家裏的事處理好了沒？”這是吳老師的聲音。
“謝謝老師的關心，我媽媽最近身體好多了，我來補前幾次落下的課，今天可能要在這裏多待一會兒了，麻煩您了。”這耳熟的聲音和疏離客套的語氣，應該是魏瀾。
後面樊歆就沒再聽下去了，默默将音樂聲調了回去，她一邊手上不停，一邊心想，原來魏瀾畫得不錯也并非天賦使然，看來他也付出了不小的努力。
有腳步聲靠近，樊歆本以為是老師過來了，沒想到來人卻坐在了她身邊的位置，“樊歆，你也在這上課啊！”魏瀾剛一進來就看見了樊歆，不由自主地在她身旁坐下。
樊歆看見來人是魏瀾并不驚訝：“對的，不過我是期中考試後才來的，這裏人沒畫室那麽多，吳老師能多指導我一下。”
接着兩人便不再寒暄，專注于各自的畫面，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吳老師在給另一邊的幾個高年級同學做示範，樊歆勾完型，剛畫完了明暗關系，伸了個懶腰休息之際，餘光發現魏瀾已經完成了同樣的臨摹作業，正在審視他的畫面，他不僅畫的快，呈現出來的效果也和書上別無二致。
樊歆更加佩服他了，當她再轉頭看向自己的畫面時，一種自卑感油然而生，頓時讓她無所适從，對自己的能力産生了自我懷疑，耳機裏她喜愛的音樂反而讓她更加心緒不寧。
魏瀾檢查完自己的畫面後，察覺到了樊歆身上的低氣壓，看着她未完成的作業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不想看着她在自己的情緒裏越陷越深，他頭腦一熱做出了頗為出格的舉動，伸手摘下了她離自己較近一邊耳朵上的耳機，還不小心蹭到了她柔軟的耳垂。
樊歆正emo呢，聽着耳機裏的歌聲戛然而止，又感覺右邊耳垂被碰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耳機被人摘了下來，然後魏瀾的聲音傳了過來：“你的型畫的挺準的，就是明暗對比過于強烈了，人臉上的明暗交界線比較柔和，不用刻意強調，這裏的顏色淺一點，要看得見反光，這個地方用指腹揉一下”，只見他說着伸出了食指，在明暗交界線的地方輕輕揉了一下，“這樣畫面就透氣多了。”
樊歆看着自己的畫面，被魏瀾微調後宛如脫胎換骨，還有他剛才耐心的講解她全都聽懂了，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态，由衷的向他道謝：“真的很謝謝你，花時間幫了我這麽多。”
後者看她總算恢複了常态，也放下心來：“沒事，你畫的不差，以後還會更好，加油！以後有什麽不懂的也可以來問我，我不怕麻煩。”像是擔心樊歆會不好意思，他加上了最後一句。
樊歆現在看上去心情不錯，微笑着點頭回應，繼續完成作業的細節刻畫，并在吳老師下課前評講時，得到了他的表揚，産生了巨大的成就感。
下課後，同學們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樊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和開始換紙畫其他東西的魏瀾交談：“你是不是還要補課啊！”
“是啊，我今天一天都要待在這裏了，吳老師說待會教我點高級的東西。”樊歆無意中又看見了他沾滿鉛灰，還沒來得及清洗的食指，心下一陣感動，鼓起勇氣說道：“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嗎？以後方便聯系。”
然後像是等待審判一樣緊張地打開自己的手機，剛打開掃碼界面，對方的手機就伸了過來，這邊申請發出去後，很快就通過了。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氣氛一度十分尴尬，還是樊歆先開口：“拜拜，我先走了。”緊接着自顧自地匆匆離去。
魏瀾看着樊歆消失的背影，将微信通訊錄裏的她設置成了置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