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什麽?

李長霖眼皮一顫,滿頭霧水地盯着孔嬷嬷。

孔嬷嬷見狀,便定下心神,仔仔細細與他說起。

李長霖一直默默聽着,照孔嬷嬷的話說,在他不在府中的那幾天,周江寧每天都會派人詢問他的行蹤。

時不時還會向在府中多年的下人打聽自己的喜好和習慣,還喜歡坐在院門等着遠遠瞧上他一眼,實在是癡情的很。

孔嬷嬷也是看着李長霖長大的,自然也希望他往後夫婦和睦相處,便又多言幾句:

“公子,這江寧小姐家中遭難,獨自一人在這偌大的京城,心中難免不安。

您若能多愁出些時間多關心關心江寧小姐,那是最好的。您可不能做那喜新厭舊之人,做出背棄之舉。”

這怎麽跟他印象中的周江寧不太一樣啊?

等孔嬷嬷走後,李長霖在原地思索許久,一直到步入書房內也沒能想清楚。

于是他便在房中靜靜坐着,一直到周江寧前來。

而眼下,李長霖雖早有準備,但面對小娘子直白的愛意還是有些招架不住。

哎,未來夫人對自己情根深種,愛意沉重如何是好?

要是周江寧此刻能知道李長霖心中的想法,她一定會仰天長嘯。

老天啊,她到處打聽他的喜好那是被逼的,要不是那個整天會神不知鬼不覺出現的03系統。

那幾天非吵着鬧着要她對李長霖多上點心,這樣也好快些攻略下他。

至于在院門口眼巴巴等着他,更是可笑,她那是在曬日光浴,補補鈣呢!怎麽就變成了癡情望夫石了???

此時的李長霖滿腦子都是趕緊想個法子,打破這一局面才好。

“咳咳,有件事還得問問你。”終于找到話題的男人,神色恢複冷清。

“你說。”周江寧見他眉宇間露出一抹凝重,于是自己馬上正了正神色,仔細聆聽。

“今日我原本前往浮月樓是為了茶樓婢女刺傷鄭家公子一事。”

就不見他往下繼續說,周江寧沒反應過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

“可這錢掌櫃跟人跑了。”李長霖掀起眼簾,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人。

“呵呵……”這罪魁禍首不正是自己,周江寧後悔自己剛剛幹嘛要接話啊,尴尬了吧!

“這又不能怪我,我當時又不知道。”小娘子輕輕嘟囔一聲,似是受了委屈一樣。

“好好說話。”男子無情的嗓音響起,平靜的話語中莫名帶着幾分嫌棄。

啧!臭男人。

“哦。”

李長霖擡眸看着周江寧的雙眼,漆黑的眼中一片平靜。

“錢掌櫃說了什麽?”

聽聽這話,不是問有沒有說什麽,上來就直接問說了什麽,果然,大反派不是這麽好騙的。

不過周江寧本來也沒打算藏着掖着,于是大大方方地說道:

“錢掌櫃說,那婢女叫小夏,他前幾日去牢中看望過小夏。據小夏所言,之前鄭禮便對她不安好心,于是她便多留了個心眼,在身上備下軟骨散,結果那日就用上了,她一開始沒想傷害鄭禮的。可沒想到下的量不夠,那鄭禮手上還有些力氣,這才跟她争鬥起來,結果就是看到的那樣。”

小娘子輕柔的嗓音将事情娓娓道來,無端使人心緒平靜。

“她也是個可憐人。”末了,周江寧下意識補充一句。

“你全信了?”頭頂傳來男子漫不經心的問話。

她淺淺看去,只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正把玩着那只白瓷茶杯,

“怎麽可能?她說的那些話半真半假。”周江寧一開始也信以為真,可後來仔細想想,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花了好長時間才察覺出問題。

“還不算笨。”李長霖一聲輕笑,從男子嗓子裏發出的音,低低的,散漫的,還帶着幾分隐隐的自豪。

莫名其妙的大反派!

周江寧才不管這人心裏到底是什麽意思,反正她已經把知道的都告訴他了,別的她不想管了。

“明日陪我去牢裏探望探望她,東家?”周江寧睫羽輕輕一顫,耳邊是男人略帶深意的問話。

她不再躲避男人的目光,直直迎了上去,二人的視線在空中相交。晦暗不明的燭火下李長霖的面容更顯深邃,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使得他周身的冷寂之感染上幾分暖意。

只見他眼中含着一絲隐約的笑意,深不可測的眼底,還透露出一股子濃郁的興致。

翌日,周江寧特意起了個大早,收拾好後乖乖等在門口。

“你來遲了,小李大人。”看着姍姍來遲的李長霖,周江寧陰陽怪氣道。

“……”還不知道是因為誰!昨夜周江寧走後,李長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低眸沉思着。

一直到夜露深重,明風推門進入出言提醒他,夜已深了該歇息了。

他這才回過神來,看着桌上周江寧帶來的那壺早已冷掉的花茶,以及那雙如同本人似的狐貍眼,他重重閉上了眼簾,輕嘆一聲。

“走吧。”千言萬語最終只化為一句輕飄飄的話語。

馬車緩緩駛動,周江寧再一次坐上李長霖的馬車,上一次的回憶還歷歷在目。

不知是起的太早,還是習慣性。周江寧自上車後,不過半盞茶的時間濃濃的困意便席卷而來。她今日穿的是一身藕色紗裙,裙擺輕盈,腰間的細帶盈盈一握。

一開始她還強撐着,後來實在沒辦法了,身體已被大腦控制大半,整個人昏昏欲睡的。

李長霖見她這樣,又想起剛剛上車前小娘子幼稚的挑釁之語,心中一陣發笑。

可嘴角的弧度還沒恢複,馬車就因駛過一處凹陷處,整個車廂都輕微晃動一下。

小娘子睡眼迷蒙,可人在最危急關頭都有着趨利避害的本能,知道怎樣使自己利益最大化。

于是周江寧一個偏頭,就将腦袋靠在了男人寬厚的肩上,心安理得地閉上雙眼。

李長霖被靠的那一下,身軀一僵,連呼吸都停滞幾秒。小娘子的一小塊紗裙,竟覆在他置于膝頭的手掌上。輕薄柔軟的面料讓他感到一股癢意,李長霖低眸看向周江寧。

女子此時未施粉黛的臉頰,使得她看起來比平日裏稚嫩幾分。如此近的距離使得他可以清楚的看清女子的嬌顏,巴掌大的小臉,白皙的皮膚中透出淡淡的粉,卷翹的睫毛輕輕垂下,以及鼻上的一顆小痣,媚而不俗。

與此同時他更加相信孔嬷嬷說的話,小娘子果然對他居心不良,就這麽熟練的靠肩就睡的動作,私下沒偷偷練習過,他才不信。

不過既然如此,看在她的一片真心份上,再加上是為了案子,他就勉為其難地允許她靠着肩睡一會吧。

到達大理寺的大牢前,李長霖輕輕拍了拍周江寧的肩,喚醒她。

“到了?”周江寧揉了揉睡眼,含糊不清道。

“你我二人還未成婚,我知你心意,但仍需克制。”男子清潤的嗓音在周江寧耳邊響起。

可惜此時的她正處在大腦重啓階段,因此也沒将他的話聽入耳,只是随意敷衍地點點頭,嘴裏嗯哼兩句。

李長霖見她這副樣子,額角一跳,再次嘆了口氣。整理整理衣衫,罷了罷了,總歸是在他身邊的。

周江寧出了馬車,就感到一陣涼意,她擡頭看了眼,烈日當空,周圍一片寂靜。

“跟上。”李長霖冷淡的話語飄過,未刻意壓低的聲音引得一旁的獄卒悄悄看了眼周江寧。

“李大人,這邊請。”看守的獄卒一早就得了吩咐,見到來人是李長霖後,畢恭畢敬道。

李長霖微微颔首,獄卒便帶頭往裏走去。周江寧看着男子高大挺拔的背影,默默跟了上去。

在安靜的大牢內,不時有着細碎的聲響,閉塞的環境讓人心煩意亂。

周江寧十指緊縮,加快腳步跟上前方一身暗色金繡錦袍的男人。

李長霖察覺身後人有些慌亂的步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神色不變,放慢了些腳步。

終于到了。

獄卒将兩人帶到小夏被關押的牢房外,将鑰匙給了李長霖,便轉身去到不遠處候着。

鑰匙插入孔洞,鏈條的碰撞驚醒牆角的小夏,只見她一身素衣,面容清麗。雖發絲淩亂,面色蒼白,但渾身上下不像受過傷的模樣。

見此,周江寧微微松了口氣。

“李大人又有何事?”小夏面色平靜,不見起身,只是換了個姿勢。

此前李長霖曾來過一次,小夏還算有幾分聰明,知道這位李大人雖手段狠厲,但從不亂用私刑。

“有幾個問題需要你回答。”

“當然。”小夏自然回應道。

“當日在屋內,鄭禮喝的茶裏加了什麽?”李長霖沒想繞彎子,居高臨下地盯着坐在地上的人。哪怕小夏沒有直視他,仍能感受到頭頂上方傳來一道強烈的目光。

小夏蒼白的指尖緊緊抓着裙擺,可面上依舊裝作一副淡定模樣。

“李大人查到什麽便是什麽。”

竟然這麽對大反派說話,這小夏可真勇敢啊!周江寧在李長霖身旁充當着一塊背景板,聽到小夏的話,不由得偷瞄了眼男人的臉色。

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起伏,黑眸深不見底。

“咳,要不讓我說兩句?”周江寧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發揮一點作用。

李長霖微微側身,讓她上前,無聲的允許。

“小夏對吧,我跟你說兩句吧。”周江寧緩緩蹲下,視線盡量做到跟她平視着,語氣很輕。

“你一直不願配合将實情說出,要是再這樣耗下去,你不怕死嗎?”周江寧平靜的面容下說出的卻是無情的話語。

小夏冷哼一聲,擡起眼簾,看向周江寧,嘴上輕松道:

“不就是死嗎?我這樣的人,賤命一條,你們想要便拿去。”

“你不想死。”周江寧語氣堅定道。

“你這樣不願認罪,還故意将事情鬧大,不就是想逼着我們查調查清楚。

可你就沒想過,要是上邊換了個人來查。這鄭家只需要施些恩惠,你這罪名便能落下了。

到那時,你恐怕就是草席裹屍,沒人會聽你說出真正的目的了,你說對吧?”

聞言,小夏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出現裂痕,她瞪着雙眼盯着周江寧,長睫撲閃着,眼中盡是不甘與憤恨,垂在身側的雙手早已握拳,指尖用力到發白。

其實,這小夏也是有幾分心機的人,有意讓自己與鄭禮獨處一間屋子,然後設計給他的茶水中下藥,應該是動了殺心。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藥量不夠,鄭禮還有些力氣,二人便糾纏在了一起。

混亂之下這才只是将人刺傷,可沒想到後來自己被抓入這大牢之中。

因為在她的房間之內,李長霖的人搜出了一包含着劇毒的藥粉,甚至還早在半月前就給了父母一大筆銀子。

看樣子,按她的原計劃應該是打算和那位鄭公子一起共赴黃泉的。

昨夜剛聽李長霖說到這些證據的時候,周江寧腦海中就出現了一道瘦弱卻決絕的身影。

到底是什麽恩怨值得這樣一個正處在大好年華的姑娘,抱着必死決心,去做一件明知不可回頭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