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嘉遠的街舞果然是壓軸節目。

臺下的女孩子們趨之若鹜,卻不知他早已心有所屬。

校醫務室裏,醫生在為杜衡縫傷口,他的右手被鐵皮劃出一條大口子,整整縫了7針。

宋青陽站在一旁小心又緊張地扶着他的胳膊。

“很疼嗎?”她擔憂地問。

“當然疼啊”杜衡一臉痛苦,眉毛皺得很緊。

“對不起”宋青陽咬着嘴唇很抱歉地低下了頭。

杜衡是因為她才受傷的,是她一定要把那塊青色的鐵皮當成背景布置在桌子後面,而她自己力氣小又搬不動,就指揮杜衡過來幫忙。

“這個鐵皮放在那裏有用嗎?”杜衡一邊搬起鐵皮一邊不解地問。

“這你就不懂了吧,那叫做藝術美”宋青陽得意地說。

鐵皮看着輕,搬起來卻很吃力,杜衡把它從外面一直搬到了舞臺上,往下放的時候稍不注意那鐵皮從手裏滑到了地上,邊緣鋒利的部位狠狠劃過杜衡的手心。

鮮血頃刻間湧了出來,宋青陽吓傻了眼。

看到平日裏盛氣淩人總是‘欺負’他的大小姐宋青陽這般委屈起來,杜衡便不忍心了。

“沒事兒,其實一點都不疼的,醫生打了麻藥”他強忍着痛,微笑着說。

“我媽媽說了,即使打了麻藥,拆線的時候也會很疼的,畢竟那一針一線都是縫在血肉裏”宋青陽低低地說。

“真的不疼,我是誰啊,堂堂一個男子漢會被這點疼給吓倒?”杜衡說着弓起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臂給宋青陽看。

“真的?”她不相信。

“這還能有假,你看我現在一點都不疼了呢”他揮舞起包紮好的右手很淡然的樣子,嘴角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宋青陽終于擡起頭來,嗔笑着用小拳撞了一下杜衡的胸口,奈何用力幅度過大觸及到了他受傷的右手。

杜衡痛苦地□□了一下,這姑娘怎麽就這麽不知輕重呢,也是讓人沒辦法。

宋青陽又蔫了下來眼巴巴地圍在他跟前。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杜衡無可奈何地看着她,當然一點都生不起來氣。

那之後的一個月裏,宋青陽每天都陪着杜衡一起吃午飯,因他右手受傷左手吃飯不習慣,總是夾不起來菜。

宋青陽便一點一點地喂他,跟當媽的照顧自己的兒子一樣,細致入微,體貼入裏。

直到有一天早上,鬧鐘比往常快了一個小時,她早早地就來了教室。

一進門便看到杜衡坐在那裏吃着早飯,他用左手拿筷子,又是喝粥又是夾肉絲,看起來很熟練一點也沒有生疏。

可昨天中午他還因為不會使左手而不小心打翻了一碗湯,是宋青陽後來一勺一勺給他喂着喝完的。

知道的同學明白是她為他的傷而歉疚,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人家的女朋友呢。

明白過來是被他‘騙’了後,宋青陽氣勢洶洶地走到桌子跟前。

“左手還能吃飯嗎?要不要我喂你吃啊?”咬牙切齒地。

杜衡還沒意識到她的怒火,很無辜可憐地回答“還是不習慣呢,哎,真的不好意思再麻煩你”

宋青陽就勢坐下來,把書包往桌子上一扔。

舀了一大勺滾燙的粥塞進他嘴裏。

“啊,燙!燙!好燙”他張大着嘴巴呲溜呲溜的呼着氣。

又夾起滿滿一大筷子肉絲往他嘴裏送,那樣子感覺是要撐死他。

杜衡掙紮着拒絕了,看着她眼裏熊熊燃燒的怒火嘆着氣坦白求饒。

“我錯了,姑奶奶,我錯了還不行嗎?我向你誠懇的道歉”

“光是道歉可不行,還得接受懲罰”她雙手放到胸前瞟了他一眼傲慢地說。

“什麽懲罰?”杜衡忐忑。

“就罰你這一個月每天晚上送我回家”宋青陽賭氣說。

“嗯?就這?懲罰?”杜衡詫異。

這哪裏是懲罰,分明是驚喜,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宋青陽前幾天聽人家講了很多鬼故事,那些恐怖吓人的片段一直繞在她腦子裏怎麽都忘不了,昨天夜裏回家的路上她被一個黑影追了一路吓得邊哭便往回跑,走到小區裏的路燈下才發現那個恐怖的黑影原來只是一只流浪的小野貓。

甚至,她連晚上睡覺都要整夜開着燈,也不敢自己一個人半夜三更去洗手間。

暑期将至,學校的宿舍要翻修,所以他們所有的住校生都不得不搬出來,等到秋季開學後再搬回去。

雖說夏安的東西并不多,也就是一床被褥,一些生活用品和學習資料,可收拾起來也大包小包一大堆,憑她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搬回家。

父親夏偉平在工地上幹活,今天收工早可以來學校幫女兒搬一些東西。

宋青陽從高二開始就不住校了,聶嘉遠和杜衡是走讀生從沒有住過校,這倒讓夏安松了一口氣。

李倩很吃力地拎着一個大箱子從樓上下來,姑娘白白的皮膚憋得通紅。夏安看見了趕緊過去幫忙。

“倩倩,就你自己嗎?沒人幫忙?”夏安和她兩個人一起擡着還是覺得箱子有千斤重。

“我爸媽都不在家……”姑娘低聲說。

李倩跟夏安一樣都是貧困生,比夏安更慘的一點,她還是留守孩子。

從小就是跟爺爺奶奶一起長大的,她的爸爸媽媽為了賺錢一直在東莞那邊的工廠打工,只有逢年過節時才會回老家跟家人團聚。

“那這麽大的箱子,你怎麽往回弄呀?”夏安擔憂地問。

“我等會兒在校門口坐個公交車一直到車站”姑娘回答。

“從車站到你家還有一段距離吧,有人過去接你一下嗎?”

“我弟弟那會兒就放學了……”姑娘放下箱子,用手背擦了浸滿汗珠的額頭喘着氣說。

“哦”

夏安不再說話,幫着李倩把箱子一直搬到了校門口才又回到宿舍收拾自己的東西。

傍晚時分,夏偉平從工地上下班後來不及換衣服就騎着破破舊舊的小摩托車直奔女兒的學校。

剛搬完水泥,他的頭發被染成了灰土色,臉上身上髒兮兮的進了時南中學。

在門口還被警衛攔下來以為是‘閑雜人等’。

“爸爸,你怎麽也不換一件衣服啊”夏安在沒有人的地方小聲對父親埋怨道。

幸好周圍沒有認識她的人,大家都走得早,現在剩下來的寥寥無幾,對她來說這樣最好不過。

“這不擔心你等急了嘛”夏偉平一邊扛着包袱下樓一邊回答女兒的提問。

行李将小小的摩托車裝得滿滿當當,父女倆每人手裏還拎着袋子這才勉強搬完了。

回去的路上人有些多,前面大概是有演出。

車子行到一個紅綠燈時,夏安看到了幾個人。

他們也在等紅綠燈,手裏拎着西瓜和冰飲,略微寬松的白色T恤後背是夏安再熟悉不過的字母圖案。

她的臉煞紅,拼命地低下頭,用手裏的袋子牢牢擋住自己的臉。

該死的紅燈怎麽有那麽久,夏安只覺得那白色T恤的少年離自己越來越近。

她的心也像被燒着了一般,無地自容。

“夏安,是你嗎?”少年的聲音傳來。

她拼命地祈禱着希望紅燈趕緊結束,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看到現在的自己,看到和她的爸爸在一起的自己。

“阿遠,你認錯人了吧”是杜衡的聲音。

“不可能吧,她的衣服和頭發一模一樣,連背影都……”聶嘉遠的聲音若有似無。

綠燈終于亮了。

夏偉平的摩托車緩緩行過馬路。

身後的那幾個白衣少年漸漸被落在後面。

只是都走了好遠好遠,夏安還是不敢擡起頭來,她紅腫着雙眼一半自責一半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