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睿別過臉望向窗外水中明明晃晃的光影,道一聲:“趕緊穿外裳,我在蓮池等你。”

話音剛落,熙睿沒了蹤影。

熙瑤在侍女碧柳的協助下,順捷地穿戴整齊,洗漱梳妝。随後一邊尋思着那個想去的地方,一邊草草用了早膳,便急急忙朝蓮池奔去。

是時,熙瑤的大哥熙沅與一龜将也站在蓮池邊,正談論着風月之事,只聽熙沅侃侃道:“這世間風月啊,歸結起來無非四種――男男戀,是為斷袖;女女戀,是為磨鏡;男女戀,是為姻緣;男女不戀,是為知己。”

龜将連連搖頭表示反駁:“還有第五種,不男不女戀,是為人妖殊途!”說罷,二人嘿嘿傻笑。

熙沅一眼瞥見熙瑤,這才止住笑,稍稍正色道:“六妹,你可是這碧波海唯一的公主,将來出使聯姻的重大任務會落到你頭上,要不要大哥教你如何以退為進、虛與委蛇同各族皇子周旋之法呀?”

熙瑤白了一眼,搖搖頭繞開路,朝數步外的五哥熙睿走去。

“六妹,想好了去哪游玩嗎?”熙睿遙遙問道。

熙瑤一邊走近,一邊道:“五哥,有沒有又不太遠,又神奇的去處。”

站在蓮池邊,熙睿擡眼朝東面海上望去,只見一座仙山浮在朦胧霧霭中,缥缥缈缈、時隐時現。

那便是流波山。很小的時候,熙睿就告訴過熙瑤東海深處有一座如此仙山,只是熙瑤并不認為它是真實存在的,如今估計連名字她都記不起來了。

“那座山怎麽樣?”熙睿對着流波山遙遙一指。

熙瑤早就看到了,遂點點頭。

熙睿建議即刻啓程,于是掐訣分開海水,騰了朵雲,帶着熙瑤徑直朝流波山而去。

流波山,入海七千裏,于雲中立足俯瞰,只見水霧氤氲,煙波浩淼,邊緣處驚濤拍岸,中間則山島聳峙、亂石穿雲。

到得山脈中段,熙睿朝下瞧了瞧狀況,對熙瑤道:“聽說此處生了不少名貴靈藥,天帝早先已派猛獸在此鎮守,還是小心為妙。”

“嗯,”熙瑤道,“咱們現在空中查看一番,尋得一條繞開毒蛇猛獸的道,再行下去。”

熙睿仔細查探一番,心裏似乎有了底:“我準備按下雲頭了,六妹你注意着點。”

熙瑤還未來得及作回應,左近的天空忽然刮起一陣詭異旋風,熙睿呼一聲:“不好!”當即猛地一按雲頭,兩人驟然墜落了下去。

那股旋風一直沒有停下來,熙睿死死抓住熙瑤的手。于是,兩人的身體就随着那旋風與自身施加的力量,自然自然斜斜落入了一處黑暗的深淵之中。

落入深淵後不久,那風也在此處消散無蹤。熙瑤與熙睿兩人這才有驚無險地落在了踏實的地面。

朝四周擡望一眼,熙瑤不得不驚嘆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竟然可以把一個這樣的深淵打造得如同一個镂空圓石柱的中心。

熙睿當先看出了熙瑤的顧慮,忙道:“六妹,我們處于目前這個所在,法力無法施展開,只能一步步爬出去了。”

熙瑤道:“能爬出去的話,也是好的。”實際上,熙瑤都擔心這麽陡峭的懸崖,憑她那點法力要出去,想來并非易事。

“你跟着我,一步步來!”熙睿說罷,一腳踏上了靠近膝蓋上頭的一個淺洞。

待得熙睿再往上挪步,另找地兒下腳,熙瑤跟了過去。就這樣一點點,一點點,兩個人在峭壁上朝上蝸速爬行。

深淵裏光線很暗,爬了一段路,視野總算好了些。熙瑤也不敢貿然往下望,來以此推斷爬了多遠,只是緊緊跟随熙睿的足跡,一路緊貼石壁匍匐向上。

未幾,熙睿驚喜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六妹,我發現咱們頭頂的斜上方有個山洞,那兒有光線傳過來,不如試着爬到此處,看看能不能尋條捷徑出去。”

“五哥,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只要能快點出去就好。”

講真,如今熙瑤趴在這石壁上,如同一條蜥蜴般畏畏縮縮,實在讓人難堪。況且熙瑤一身白衣白裙此時已面目全非,變成了泥巴色,好幾處還給尖石劃破了口子,想來都能看到裏頭白皙的肌膚了。

無奈,腳下還得繼續穩住,随五哥去到頭頂那投射光芒的“聖地”。

又往上爬了六、七步,熙睿大喊:“六妹,趕緊上來,我發現了一個好物事!”

熙瑤心裏一激動,腳下打滑差點就跌了下去。還好自手邊順了條稍結實的樹根,這才勉強定住身形。懷着好奇與期待,熙瑤總算是爬到了熙睿等着的那個位置。

放眼一瞧,前方竟是個四周密閉、中間漏天的碩大洞穴。洞中長滿了一種紫色沒膝高的小花兒。在洞的中央位置,是個大大的土包,一方貌似還豎立着四根粗大的柱子。土包上不曾長有花草,卻發出一波波攝人的亮光來。

“那土包還真夠詭異的,六妹你別來,待我前去瞧瞧究竟。”熙睿說罷,縱身一躍,就朝那大土包去了。

走到近處,熙睿看了好一陣子,這才回頭朝熙瑤喊話:“六妹,沒什麽危險,你過來吧!”

熙瑤顧不上答話,只腳底使勁兒蹬啊蹬,很快就跑到了那大土包跟前。一看,頓時明白了,原來這兒是一座墳墓。此墓坐北朝南。

兩兄妹立身于南面墓前方,擡眼望去,只見眼前豎着四塊差不多一丈高的石碑,卻只有其中兩塊刻了字。從右至左,右邊第一塊石碑沒有刻字,滿鋪是立體圖案花紋、龍飛鳳舞,栩栩如生。

第二塊無字石碑刻的也是圖案,卻是太陽自東方升起,陽光普照群山丘壑,山間隐隐露出宮殿一角,燦花滿園。

第三塊與第四塊石碑沒有圖案,清清爽爽地刻着字,右邊這塊刻的是:三生摯愛,最左這塊刻的是:道友安歇之墓。

“五哥,你說這墓裏頭,一共葬了幾個人?”熙瑤道。

熙睿稍作思索,道:“右邊這塊石碑,想來代表的是地位十分尊貴的帝王之類,這龍鳳圖紋可不是誰都能刻的;右邊第二塊的碑主嘛,想來也是個份位挺高的人;兩個九五之尊湊到一塊,那也是門當戶對,所以我認為,這兩塊碑是為同一人所立。至于第三塊碑,我還有些不懂……”

說到這兒,熙睿又走近了些,一塊碑一塊碑地仔細端詳。

四塊石碑雖差不多尺寸,但右邊那兩塊雕刻圖案的卻精致很多,石材亦是絕佳漢白玉,其色調均勻、結晶顆粒大小一致。第三塊石碑也不賴,起碼屬于芝麻白的品類。論質地,第四塊石碑也還好,只是不知為何,此石碑上頭半截有些凹凸不平,像是刻錯了字,又锉掉了重新再刻的。

在左邊這兩塊石碑中,又數第三塊石碑上的字較大,而且蒼勁有力。許是字數少,又許是立碑之人用情更深。

熙瑤百思不得其解,剛巧熙睿走近,于是指着第三塊碑問熙睿道:“五哥,你說這上頭為什麽不像左邊這塊碑一樣,刻上個‘墓’字呢?”

“我也正在想啊,”熙睿悠悠道,“三生摯愛,那得愛得多深啊。刻碑人若是為仙之身,仙這一世,平平凡凡過日子,何其漫長啊,這三生過去,不知滄海桑田要變成個什麽樣子,若是個凡人,也證明曾經有過一段蕩氣回腸的驚世戀歌罷。”

熙睿說着,禁不住誠惶誠恐地擡眼望了一回天。

“這人又不刻‘墓’字,難不成是忘記了?或者前頭的字兒寫得太大,後面刻不下了?又或者,他心知這被埋之人根本就沒有死?”

“可是五哥,你想想,在流波山這麽個人跡罕至的地兒,而且是這懸崖峭壁裏頭,弄一座假的墓,未免也多此一舉吧?若真要造假,必定做得十分招搖,惟恐天下人不知啊!”熙瑤道。

“這也對。”熙睿想不出個所以然。

熙瑤悠悠道:“這墓中人何其不幸啊,也不知生前經歷了什麽,竟被下葬到這個荒涼地方。四個墓碑兩個還沒有刻字,另兩個好容易刻了字,卻不提姓甚名誰,不留生辰之日,立碑人自己也不留個名。”

思索了一下,熙睿道:“這墓藏在這兒,想來也是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它的存在,那麽,這墓中人到底是怎麽死的,何時死的,世人自然也沒有幾個知曉的了。”

熙瑤又一指左邊這塊刻有“道友安歇之墓”的石碑問熙睿:“這石碑上前頭兩個字像是被臨時改掉了,你說這是別人改的,還是立碑之人要改的?”

“依我看嘛,”熙睿好看的眉頭微微蹙着,緩緩道,“都有可能,但我覺得,這人之所以把字改掉,也許不想和其他人雷同。”

“又或者,此人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與對方到底是道友,還是什麽。”熙瑤若有所思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