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個聖誕之後, 夏昕終于徹底接受,自己在高中最後一年,交到了一個真正的朋友。當她确定這一點後, 面對許孟陽時,就完全輕松自在起來。
那盒一人一半的巧克力, 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 每天都會出現在兩人的課桌上。在外人看來, 兩個沒什麽交集的同學,在校外有着讓人意想不到的交集,就像是一個只有兩人分享的青春期秘密。
臨近期末時, 随着夏勝南給予的壓力, 夏昕的脾氣又開始變得暴躁, 連學習時,都會時不時不耐煩地摔筆。
那天周六在許記, 她做了幾道題就不想再繼續,煩躁地收起文具, 準備打道回府。
許孟陽默默看着她哐哐當當收拾的動作, 冷不丁道:“你想去放松一會兒嗎?”
夏昕問:“什麽?”
“打球。”
“什麽球?”
許孟陽指了指馬路對面:“那邊有個臺球廳, 要不要去玩一會兒。”
夏昕沒打過臺球, 實際上她雖然運動能力不差, 但任何需要兩個人以上參與的運動, 她都很少接觸,畢竟她是一個從小就沒朋友的人。
每次路過球場, 看到男生女生打球,她不是沒向往過,不過也就那麽一剎那,很快就被自己那別扭傲慢的心思掩埋。
若是別人提議讓她一起去打球, 她肯定會不屑一顧。但許孟陽不一樣,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她很喜歡和許孟陽在一起。
饒是如此,她仍舊還是一副渾不在意的語氣:“我又不會。”
許孟陽:“我可以教你。”
“你會嗎?”
“還可以吧。”
夏昕作勢想了想:“好吧,去看看,如果不好玩就算了。”
“行。”許孟陽點頭,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街邊的臺球廳算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夏昕雖然叛逆,但也确确實實是個象牙塔裏的單純學生,一進去看到各種不良青少年模樣的男女,頓時小心髒砰砰直跳。
她倒不是害怕,只是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她完全陌生的世界。
然而許孟陽顯然熟門熟路,路過幾個紅毛黃毛年輕人時,很自然地跟人打招呼,顯然跟這裏面很多人都認識,甚至稱得上熟稔,這幾乎有點颠覆夏昕對他的認知。
他開了一個臺子,選了兩根球杆遞給她一支,擺好兩個球,道:“你試着打一下。”
夏昕握着球杆,覺得應該不難。學着在電視裏看過的樣子,彎身瞄準去擊球。然而手中的球杆卻完全不聽使喚,竟然從球上跳開。
看她癟嘴郁悶的樣子,許孟陽走到她身旁,笑道:“你姿勢不太對,我給你示範一下。”
“哦。”
他俯下身,擺好姿勢,出杆,擊球,應聲落袋。
因為這套動作行雲流水到有種純天然的美感,哪怕夏昕完全不懂球,也不由自主哇了一聲。
許孟陽起身,笑說:“你再試試。”
夏昕作為學霸,學習能力還是不錯的,照着他的動作又打了一次,這回雖然還是沒進洞,但至少沒再滑杆,也按着預設的路線擊中了球。
“很好。”許孟陽笑道。
夏昕得意地揚揚眉頭。
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走過來,拍着許孟陽的肩膀,笑道:“喲孟陽,什麽時候交女朋友了,也不告訴哥?”
許孟陽難得臉上一紅,道:“哥你誤會了,不是女朋友,是同學。”
夏昕不動聲色地看向這男人,三十來歲的模樣,留着一頭板寸,身上穿着皮夾克,胸前挂着一串鏈子,露在衣領外的脖頸,密密麻麻的紋身朝下方延伸下去。
總之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而這“不是好東西”看起來和許孟陽還特別熟的樣子。
她聽許孟陽叫人哥,但她沒弄錯的話,他并沒有什麽兄弟姐妹,而且這兩人長相相似度分明為零。
她想起學校有些不良少年,會在社會上認一些哥什麽的。但怎麽都覺得許孟陽不是這種人。
在她打量男人的同時,男人也笑盈盈打量了一眼她,大概是見她穿着打扮偏中性,似乎是相信了許孟陽的話,笑道:“哦,是同學啊!我叫關勇,這家店的老板,孟陽的哥,你叫我關哥就行,随便玩不用客氣。”又問許孟陽,“有空嗎?幫忙去打一局,還是三局兩勝。”
夏昕見許孟陽看向自己,道:“我自己練一練,你去打你的吧,不用管我。”
“好,那你先練着,我打完一局就回來,有事的話叫我。”
“嗯。”
許孟陽被關勇攬着走了,走了沒幾步,有兩個殺馬特打扮的男孩湊過去,一人一邊與許孟陽親昵地勾肩搭背。
許孟陽跟他們有着截然不同的氣質,但此刻被人簇擁着,又好像并不違和。
許孟陽走到了幾桌開外的一張臺子停下,那裏有一個黃毛青年拿着杆子在等候着,臺子旁邊已經圍了不少人。
夏昕一邊自己瞎摸索,一邊好奇地看向那邊。
許孟陽拿了球杆,用巧粉在杆頭上抹了抹,關勇拿起一枚硬幣丢在球臺中間,确定誰先開球。
黃毛青年率先拿到開球權,頗有些得意地朝許孟陽做了個挑釁的手勢。
許孟陽無動于衷。
在這群人,許孟陽算是年輕的。但他站在這堆人裏,卻有種不符合年齡的從容,在對方擊球時,不管打得漂亮與否,他都沒什麽反應。
黃毛青年打得還算順利,在第六個球時才停下來,輪到許孟陽。
許孟陽走到臺子邊,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回頭朝夏昕這邊看了眼,看到她在看自己,朝她點點頭,然後轉過頭彎下身。
砰、砰、砰……
是臺球碰撞落袋的聲音。
彎身、瞄準、起身、挪步、再彎身,動作行雲流水,幹淨利落。
夏昕從來不知道,原來打臺球是一件這麽帥氣的事情,她聽見自己的心髒,随着臺球落袋的聲音,砰砰跳起來。
許孟陽沒給對方機會,第二局輪到他開球,更是速戰速決,一杆清臺。
黃毛青年扔開杆子攤手認輸,從錢夾裏掏出一疊鈔票遞給關勇,關勇遞給許孟陽,拍拍他的肩膀:“今天手感這麽好?”
許孟陽只象征性從裏面抽出幾張,随手放進牛仔褲口袋:“還行。”
說完揮揮手,朝夏昕這邊走來。剛剛贏了球的少年,臉上帶着春風得意的微笑。
夏昕覺得自己好像又認識了他的另一面。那個在教室裏沉默寡言到像是背景板的男生,在校外好像有着另外一面。
他原本單薄的形象陡然變得豐富起來,比任何學校裏的男生都豐富。
“練得怎麽樣?找到感覺了嗎?”許孟陽走到她跟前問。
夏昕剛剛光顧着看,就打了幾杆。此時也不知為何,忽然生出一股陌生的羞澀,低聲道:“好像還是不太會。”然後又試探問,“你們剛剛是賭球嗎?”
許孟陽輕描淡寫道:“臺球廳裏玩錢的很多,偶爾會幫關哥打一局。”
夏昕忽然又腦補他一個缺錢的窮學生,為了錢被社會哥們逼迫,憂心忡忡問:“是那個關哥逼你的嗎?”
許孟陽輕笑:“想什麽呢!”
夏昕道:“我就是覺得你們不像一路人。”
許孟陽道:“我很小就認識關哥,他算是看着我長大的,跟我親哥差不多。雖然看着不像好人,但其實人很好。”
“哦。”
許孟陽看她還将信将疑,失笑道:“放心吧,我不是被人逼迫的失足青年。”
夏昕道:“我沒這麽想。”
許孟陽笑了笑,轉而道:“其實打球挺簡單的,我慢慢教你。”他擺好球,“你再試一試。”
夏昕拿着球杆俯下身,正要出杆時,許孟陽蹙了蹙眉道:“等等,你別動。”
夏昕身體沒動,只是頭擡起來,不解地看向他、
他走過來,在她側後方站定,一手握住球杆,一手握住她右手手腕,微微調整了下距離,然後順着她身體的方向,俯身上前,去調整她放在球臺的左手和球杆。
這是一個半環抱的姿勢,男孩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雖然兩人并未靠在一起,但夏昕的心還是禁不住狂跳起來。
許孟陽似乎是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離人太近,反應過來,趕緊挪開一些,欲蓋彌彰般清了下嗓子,道:“你再試試。”
碰的一聲,球筆直落袋。
夏昕高興地跳起來,将剛剛的異樣抛之腦後,轉頭朝男孩燦爛笑道:“我打進去了”
許孟陽彎起唇角,朝她豎起拇指:“棒!”
這個下午,夏昕在街邊魚龍混雜的臺球廳裏泡了兩個小時,在許孟陽不厭其煩地指導下,從一個臺球小白,踏進了門檻。
她從來沒有這麽酣暢淋漓放松過。只是這一次,她就愛上了這項運動。
從臺球廳出來,女孩臉上還挂着興奮的紅暈,她吸了口冬天傍晚的涼氣,道:“以後周末寫完作業,咱們都來這裏打球吧。”說着又趕緊補充一句,“高三太辛苦了,得勞逸結合。”
許孟陽輕笑:“好,勞逸結合。”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就是為什麽說陽仔并不是多老實的性格,因為真老實本分的男生,不會和混混玩得這麽好,不管什麽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