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謝總,你笑什麽?”
謝驚臣聞言一撩眼簾,微微上揚的嘴角弧度被壓平:“嗯?”
合作商好奇問:“剛看你在笑,不分享一下嗎?我也好樂樂。”
謝驚臣臉上重新挂起客氣的笑:“合作愉快,難道還不足夠你我開心嗎?”
說完也不在意合作商信不信,成年人的聊天,都是識趣的。
他知道斜側方卡座正坐着一位他熟悉的女孩,兩人說話聲斷斷續續傳入他的耳中,至于內容,一言難盡,而他情緒被帶動了。
他忍不住想,為什麽每一次,自己都會遇到有人對宣黛示好呢,在他看不到的時候,會不會更多?
不過再多也跟他沒關系。
謝驚臣突然沒了興致:“下次談合作還是找個包廂比較好。”
合作商無奈:“我秘書的錯,忘記星月的包廂都在裝修中,下次,下次一定不會再有這種情況發生。”
宣黛跟鄧書玮又談了一會,她終于發現對面這個男生對自己有好感這回事了。讓她頭疼的是,蔣雙竹回來後發現兩人之間氣氛不對,竟然也起了要撮合的心思,有意讓鄧書玮送宣黛回家。
美其名曰,她跟相親對象需要單獨相處,兩個電燈泡可以識趣一點。
已經知曉鄧書玮心意的宣黛當然不願意服從安排,既然無心,就沒必要給對方錯覺。
星月大樓一層。
蔣雙竹兩人走後,鄧書玮雀躍又帶着點拘謹,宣黛卻在他開口邀請自己一起回家時先開了口。
“不好意思,我有個朋友就在附近,剛好發了短信讓我過去聚聚,您不介意自己走吧?”
鄧書玮頓覺失望:“會很久嗎?我可以等你完事了再回來接你。”
宣黛笑得禮貌:“很久。”
鄧書玮從宣黛的态度中看出了疏離之意,到底是愣頭青,臉頓時羞窘地紅了。
他戀戀不舍又不得不舍:“那我先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回去好好學習。”
鄧書玮一愣,無奈笑:“我比你還大一歲呢。”
宣黛笑而不語,見他還站在原地不走,把手裏的傘遞給他:“快走吧,等會雨要大了。”
十月末的雨,帶着寒涼,在夜空中簌簌飄揚,被燈光映照成點點星礫。
鄧書玮的車停在地上停車場,從正門走過去要五分鐘,現在雖然雨不算大,但估摸着走過去免不了要披上一層薄雨。
就算打車,要走到路邊,也有好一段距離,沒了傘肯定會被淋濕。
鄧書玮連忙推讓:“傘還是你拿着吧,我一個大男人淋點雨算什麽。”
宣黛:“沒關系,我朋友等會會來接我,他有傘。”
只要能讓他快點離開,她付出一把傘又算什麽呢,大不了等雨停了再走。
鄧書玮在宣黛的注視下接過傘,猶豫再三,離開前還是忍不住把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你朋友……是男性嗎?”
宣黛眼睛眯了眯:“恩?”她不是很喜歡這種越界的詢問,而且懶得多費心思給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朋友立人設。
察覺她周身陡然豎起的戒備之意,鄧書玮心抖了抖:“對不起,我多事了。”
雨淅淅瀝瀝地濺落在地面的淺坑裏,暈出一圈又一圈的圓紋,宣黛仰頭嘆息,果然變大了。
她鞋尖無意識地在地板上亂點,低頭不知道在想着什麽,偶爾仰頭看路人和雨絲,如此反複,修長白皙的脖頸露出美好的弧度。
謝驚臣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磅礴的雨幕背景下,她的背影顯得渺小柔弱,折枝可摧,幾縷發絲懶懶地挂在頰側,軟軟的被風一撩,無聲動人。
合作商順着他視線看過去,露出了然的表情。
覺得到底是年輕人,談判桌上表現得再老練,還是容易被美女撩撥心弦。
他與謝驚臣握手道別:“謝總年輕有為,我就不占用您寶貴的時間了,下次再聚。”
走之前還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佳人所在的方向。
謝驚臣挑眉,知道他誤會了什麽,但是懶得解釋。
合作商走後,他致電司機,讓他來接。
語畢卻沒有立刻挂斷電話,瞟了那道瘦弱的身影一眼,補充了一句:“過來的時候多帶一把傘。”
司機很快過來。
謝驚臣這才走到大門外,接過屬于自己的那把傘後,示意司機過去送一把給宣黛。
乍一看到謝驚臣,宣黛是驚訝且歡喜的。
她能與他有交集的地方實在太少了,只要一方不主動,他們可以是完全不相交的平行線。
而自從從沈盈盈家回來後,她一直很想找個機會跟謝驚臣再聊一聊。
宣黛握住傘,遲疑一瞬便走了過去:“謝先生,你在這裏辦事?”
“跟合作商吃飯。”
星月大廈只有一個吃飯的地方。
“你剛也在星月餐廳?”
“嗯。”
“那真是太巧了,我們剛剛也是。”
謝驚臣佯作沒見到她:“你們?”
“我陪朋友來,他們有事先走了。”
謝驚臣颔首,并沒有繼續探問的意思。
宣黛心裏頗不是滋味。
她想到剛剛鄧書玮小心翼翼對自己探究好奇的模樣,跟謝驚臣簡直是兩個極端。所以這就是喜不喜歡的區別嗎?喜歡一個人,會想知道他更多的事。而如果沒興趣,便連好奇心都沒有。這個認知真讓人挫敗。
外面依然大雨滂沱,挫敗感并沒有澆滅宣黛躁動的心,滴答着無規律的雨聲反而讓她蠢蠢欲動。
“謝謝你的傘。”
“不用謝。”謝驚臣看了看腕表,已經有了要離開的意思。
“那……謝先生應該不介意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謝驚臣轉頭,凝黑的眸光落在她身上,默默等待她的下文。
宣黛在他的注視下,只覺心跳驀地快了幾分,她眨了眨眼,故作鎮定道:“你看這雨這麽大,不好打車,我能不能順便蹭一下你的順風車?”
謝驚臣沒有立刻回答。
兩人之間似乎有一個小世界,一切外物都被隔絕,只有滴答的雨聲不斷敲擊心弦。
宣黛不懂,這個要求好像也沒有很過分吧?
她望着他,澄亮的目光中有期待,有疑惑,然後慢慢生出了一點退卻之意。
其實只是片刻時間,但宣黛莫名覺得時間漫長。
在一種壓抑的無聲沉默裏,謝驚臣終于開口:“走吧。”
順路送一程而已,難道自己要放任她繼續在這裏茕茕孑立地站着嗎?謝驚臣心中輕嗤,覺得自己那一瞬的遲疑真是莫名其妙。
“宣小姐?”
男人手執傘柄步入雨中,皺着眉回望提醒。
宣黛神智回籠,連忙跟上:肯定是自己想多了,怎麽會覺得謝驚臣剛剛并不想送自己呢!
由于上次有過接送經驗,謝驚臣一上車就報了宣黛的地址,讓司機先繞道送她回家。
兩人在車後排并肩坐着。
“雨天可能會堵車。”
宣黛“嗯”了一聲:“反正不遠。”
話畢,再無交流的理由和必要。
車窗被雨水塗抹,一層又一層,光線被切割成模糊的視線。
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于是車內世界的一切感官都被放大。
謝驚臣手肘撐窗,眼睛半阖着小憩,看上去有些疲倦。
宣黛不好直視他,只通過車窗大膽關注他現在的狀态。
電話鈴聲響起,謝驚臣揉了揉眉心,接了通電話。
等通話完畢,見他沒有繼續小憩的意思,宣黛蠢蠢欲動的心終于忍不住發問:,“原來新新就是沈小姐的女兒啊?”
謝驚臣并不奇怪那天過後她會知曉這一點:“嗯。”
“所以沈小姐是你嫂子?”
謝驚臣終于擡眼看她,然後很快收回,再次淡淡“嗯”了一聲。
宣黛:“上次你說的那些話太有誤導性了,我還以為你們是……”
她陡然停住,覺得這種猜測在本人面前說出來似乎有點不禮貌。
謝驚臣沒有追問,只是說:“我說的都是實話。”
這些天來,宣黛反複想過這個事情,早就猜出了前因後果,只是差一個确認罷了。所以現在聽到謝驚臣的這些話,她表情也沒有掀起太大波瀾。
她理解為什麽謝驚臣會說那些話。
畢竟他哥哥去世了,新新就是他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骨肉,謝驚臣會善待照顧她們母子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由此,她再次覺得謝驚臣真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的人。
她眼睛微彎,表情不明顯,但是很舒展,讓人看着就覺得平靜舒心。
“新新很可愛。”看她的歲數,應該都沒什麽機會跟生父相處過,所以宣黛現在想到新新,還多了幾分憐惜。
“她啊。”謝驚臣提到這個侄女,總是會變得溫柔,“看着可愛,其實很鬧騰。”
“下次你們要是再來商場的親子樂園,一定要告訴我,我上次答應陪她玩。”
“好。”話雖這麽說,但他并不打算到那個時候真提醒她出來。
汽車繼續疾馳。
透過斑駁朦胧的窗景,宣黛能大約知道正行駛到哪個路段。
她忽然悠悠嘆息了一聲。
聲音不大,但因為車內太過安靜,所以很有存在感。
謝驚臣問:“怎麽了?”
“你還記得剛剛經過那個路口以前有個百貨商場嗎?人氣特別旺,二樓的游戲機室更是六中學生放學後的天堂。可惜這次回來發現整座大樓都拆建了,青春的記憶啊……”
謝驚臣才想起六中就在這附近,除了那棟大樓,這一帶幾乎都充滿了高中的記憶。
他眼皮一掀:“你也愛去游戲機室?”所以這麽遺憾?這跟他的印象倒是不太一樣。
“我就去過兩次。”宣黛脫口而出,“但是你愛去啊。”
說完她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分寸感,分寸感,她都跟自己說過多少遍了,怎麽還犯這樣的錯誤。
謝驚臣一愣,然後輕笑:“你連這個都記得。”
“你那時候出名嘛。”宣黛很快找到借口。
謝驚臣不不置可否:“我還記得一樓有家甜品店,你們女孩子喜歡去。”
“對!我還記得名字就叫欣欣甜品,回來以後我還專門想去吃呢,發現也沒了。”宣黛很遺憾。
“還在,搬去江灣路了,店面也拓大了很多。”
宣黛聞言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真的?”
大概是她的高興太過外露,眼瞳流光溢彩,明淨耀人,謝驚臣被她感染,竟然有要幫她實現願望的沖動。
“你要不要去吃吃,這裏拐過去也不遠。”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只是客套禮貌而已。
要是只有宣黛一個人,她肯定就去了,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
“不了,你又不愛吃甜的,我一個人吃多沒意思。”
“嗯?”謝驚臣眼神再次盯在了她身上,“你好像很了解我。”
宣黛:“……”
這次可不是用出名這個借口就可以囫囵過去的了。
宣黛被他盯着,覺得臉都熱了起來。
小心思被窺見的羞窘感迅速蔓延。
她聲音都變輕了:“我是記性挺好的。”
謝驚臣挑眉:“這個習慣只有我親近的人知道。”
言下之意就是你怎麽知道的?
“就……我也忘記聽誰說的了,可能就是你身邊的人說的吧。”
“這樣啊。”謝驚臣若有所思,但沒有點破。
這些天來他好像已經能夠确定這個女孩對自己有別樣的心思。
這個心思,相比起愛慕,不如說是仰慕。
愛慕是男女之情,源于荷爾蒙沖動。仰慕卻是遠望盼好,可以不含缱绻暧昧。
不過現在他卻覺得,或許愛意也是有的。
他心中嗤笑,沒想到自己多年前的形象效力還能持續到今日。
“習慣是會變的,我現在也喜歡吃甜。”他勾唇,意有所指,“還有很多可能也跟你記憶中的不一樣。”
宣黛下意識疑問:“不一樣?”
謝驚臣懶靠在椅背:“對,比如說,我現在不打籃球,也不打游戲。”
所以啊,趕緊從幻想裏出來吧妹妹。
宣黛卻沒想那麽多,覺得人之常情:“噢。正常的,我也變了很多,是我想法太理所當然了。”
她腦中只想着一件事:“既然你也喜歡甜品,那我們去店裏坐坐吧?”
謝驚臣垂眼斜觑她。
女孩臉龐細膩潔白,眼睛彎起,眉梢都是雀躍。
他掀了掀眼皮,無聲微笑:“那就去吧。”
既然沒聽出來弦外之音,算了,直接戳破多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