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

“你怎麽回來了?在外面過不下去了?雖然我們有血緣關系,但請你不要再來我們這兒……“

“我喜歡你有錯嗎,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還在我走了之後立馬就跟別人在一起,我恨你……”

“為什麽要跟我說那些話,你希望我跟何耀分手對不對,你就是見不得別人好,自己沒有家人逼走朋友……”

“你……”

……

尤曲終于從這些不斷滋生出來的夢魇裏掙紮着醒了過來,她在一片黑暗裏睜開眼,心跳聲震動着她的胸腔,在感受到邊上平穩的呼吸聲後才慢慢平複了下來,她轉過身看着黑暗裏吳于的臉部輪廓,想伸手去碰一碰他的臉,又怕驚醒他,便沒有再動。就這樣在床上躺了半天,依然沒有一絲睡意,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走到陽臺上。

半夜裏山莊還有部分的路燈開着,她站在陽臺上望着外面的燈發呆。她最近總是睡不安穩做一些莫名奇妙的夢,但好像又透露些真實,也許這些就是真的。在陽臺上站了一會兒她有些想抽煙,她沒有抽煙的習慣,難受時都不會,但此刻卻像是瘾犯了。她舔了舔嘴唇難受地咬住下唇,雙手撐在欄杆上望向遠處。

身後的陽臺門打開了,應該是吳于醒了,她沒有轉身,依舊撐着手保持原樣站在那兒。吳于從身後抱着她,聲音還有些沒睡醒的嘶啞:“怎麽來陽臺了,下半夜會降溫,山裏氣溫低,也不怕生病。”說完他收了收抱在她腰間的手。

尤曲站直了轉過身來,把自己埋進吳于的臂彎裏:“大概是睡得早了,翻來覆去的怕打擾到你,就出來站會兒。”

“我晚上一般睡得比較沉,你以前是不是也這樣自己起來待着,也不叫我?”吳于抱着她問道。

“沒有,你在的時候我都睡得很好。我睡眠一直很差來着,你不是知道嗎。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們時常聊天,那會兒就很少會在12點以前睡覺了。”尤曲沒怎麽在意的說道。

吳于聽了卻是一下繃直了身體,收緊了手臂道:“對不起,以前是我不好。”

尤曲從他懷裏起身站直,再次望向遠處:“沒關系,我們最開始還是陌生人,你沒有必要為當時沒有什麽關系的我道歉。我們都只是在各個階段去做自己想去做的事情,付出自己應當的努力。”

“尤曲……”吳于不知道怎麽去接她的話,以前他們聊天她會顯得跳脫,如今她似乎不那樣了,偶爾顯得依賴順從,有時又模糊冷靜,就是那種聰敏而顯得疏離。

尤曲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彎起眼角對他笑:“吳于,我以前應該喜歡過你,後來覺得你并不會喜歡我這樣的女孩子,所以我放棄了;後來我們再次聯系上,我當你是朋友;現在我們是戀人,我喜歡你,你是我男朋友。我不會覺得曾經的放棄有什麽不對。”

大概是夜深人靜人容易感懷,又或者是被尤曲感染,他跟着尤曲的視線望去,那邊除了近處的路燈遠處看不到任何輪廓清晰的事物:“你說的對,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所以現在我們在一起對嗎,很多事很多心情我們可以一起承擔,不要把我排除在外好嗎?”

尤曲依然望着黑黢黢的遠處,聲音響起時,吳于甚至沒有真切感受到她在說話:“嗯,只是有些事情發生了面對它是本能,而我現在沒有好好面對的能力,所以我變得很糟糕,我會接受你的幫助。”

“你沒有很糟糕,我們不讨論這個好不好,現在外面起霧了會更冷。我們進去吧。”說完徑直帶着尤曲進了房間,尤曲也沒有拒絕。

後半夜兩人都躺在床上沒怎麽好好睡,吳于在天快亮的時候再次進入睡眠。尤曲卻一直沒有睡,但也沒起身,吳于将她抱在懷裏,他們住在一起後吳于經常這樣抱着她睡,早上醒來了也不會立馬撒手。她好像快要習慣這樣的早上了,這令她有些害怕,她怕習慣之後再沒有了。父母愛了她十年把她抛棄了,君子做了她六年朋友放棄了,就連君子爸媽短暫得給了她關心後也停止了。她不是沒有想過不去依賴和習慣吳于,可是她太想要陪伴了,吳于來了她就不願意切割那種依賴,她還是學不乖。

下午他們一起去了烏崖,烏崖是這個度假山莊有名的景點。這裏因為地勢的原因光照時間很短,一般上午11點左右陽光才能照射進來,下午2點多的樣子就散了。這個地方長滿了喜歡陰濕的植物,植物顏色偏暗,從遠處看起來暗得格外顯眼,因此得了烏崖這個名字。說是崖這裏卻不是什麽懸崖峭壁,而是一個夾在兩山之間的峽道。

兩人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烏崖變得陰冷了些。他們順着道路往深處走,這一路植被茂盛,氣溫遠比山上低。尤曲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吳于從背包裏拿出早就準備好了的披肩給她披上,拉上她的手繼續往裏走。這裏很安靜,偶爾滴落的水滴聲和頭頂飛過的鳥鳴都讓人感到放松,兩人走了一段便在一個涼亭裏停下來休息。

看着滿目翠綠,感受着周邊的寧靜,尤曲趴在亭沿邊道:“這裏真好。”

吳于靠着她邊上坐下,一手攬過她的肩:“嗯,安靜清幽。你喜歡就好。”

尤曲沒有立馬接話,望着遠處茂密的植被發了會兒呆,吳于挨着她也并沒有再說其他。他其實還挺喜歡這樣安安靜靜的尤曲,以前他喜歡她身邊的熱鬧,因為自己過于無趣。如今他甚至有些惡劣念頭,尤曲這樣安靜着也沒什麽不好。

“小時候我爸媽會帶我去姥姥家過年,姥姥家附近也有個類似這樣的地方。但是大人們不怎麽讓小孩子獨自去,我自己偷偷去過,還在那兒種了一株從姥姥家掰的仙人掌。只是後來再也沒去過,不知道還活着沒有。”尤曲淡淡地開口道。

吳于認真地聽着,學着她的樣子趴在亭欄上:“仙人掌很容易活,現在估計已經長了一大片,有機會我們一起去看看。”

尤曲歪過頭看着他:“你要陪我去看?”

“對呀,我們不是說好了以後的節假日去想去的地方嗎?”他轉過視線與她對視。尤曲輕輕笑了一下回答好,可她知道吳于是醫生,他們基本不會有什麽節假日,這次都是自己任性要來的。

“小時候的好多事情我都已經記不清了,那個地方也只是因為大人不讓去才顯得記憶深刻。”尤曲閉上眼,感受着四周微涼的空氣打在臉上,“我爸媽在我十歲之後就不再親近我,剛開始的時候可能不理解,後來習慣了也就不再想他們,連同曾經的記憶也不想了,慢慢地就很多都忘了。”

吳于其實不是很理解因為一個孩子流掉了就連同另一個孩子也不想要了的父母,聽着尤曲輕描淡寫地說出自己忘了跟爸媽的以前,他心疼地鼻子一酸:“忘了就忘了。”

尤曲伸手撫上吳于的臉,緩緩道:“最開始住進學校因為不适應失眠的時候我委屈過,難過過,甚至埋怨過。別的同學盼着下課放學,盼着周末。我不知道要盼什麽,甚至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以後。但人真的很堅強,我居然也這樣長大了,有了朋友,還有了你。”

吳于伸手将她抱進懷裏,他也不知道還能怎麽才能安慰到她,甚至不希望聽她繼續說下去,這太殘忍了。

“對,你已經安然長大了,未來還會更好。以前都過去了,不要去想了。”吳于用力抱住她,感受着她身上的溫度,她說話太冷靜了,只有她身上的溫度讓他覺得真實。

尤曲被勒得有些難受,但是她沒有掙紮。她是個悲觀主義者,不給自己設美好的預期,但人的承受能力太有限了,她已經快耗盡了。吳于在現在闖進她的生活,讓她想放棄的同時又想狠狠地抓住,這樣的矛盾讓他們的相處壓力全都抵在吳于的身上,這讓她感到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