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宣黛深呼一口氣，手腕上覆蓋的熱度提醒她趕緊看回前面路況。
此時此刻，她惱恨自己怎麽就在開車呢，腦子一恢複運轉就開始留意附近哪裏有可以停車的地方。
謝驚臣見她竟然沉默不言，有些奇怪：“你……怎麽想？”
宣黛眼神專注，目不斜視：“你先別說話，等等。”
謝驚臣：“……”
難道自己前面沒給她回應，讓她傷心了，所以現在不想理自己？
謝驚臣後知後覺地懊惱起來，他前面一直占據上風，也就忘了女生也是要面子的。
雖然他的理智一直告訴他不要冒這個風險，但如今既然已經開口，他就做好了志在必得的打算，于是謝驚臣人生裏第一次開始思考該怎麽哄女生這一回事。
他看向宣黛，只覺女孩眼神熠熠，一點沒有不高興的樣子。
謝驚臣更加覺得為難，因為他發現自己看不懂宣黛的想法。
沉吟片刻，他斟酌着道：“如果你有什麽想法或者不喜歡我的話，我們可以再談一談。”
“喜歡，怎麽會不喜歡！”
宣黛話音剛落，謝驚臣就感到車突然停了下來，扭頭一看，四周僻靜，樹木如蓋，搭配陰涼月光，可真是‘荒郊野外’。
明明他看着她上的高速，為什麽轉眼間她就又下了高速，還停在了這麽一個奇怪的地方。
“怎麽突然停……”
他回頭問宣黛，然後就對上了一雙澄淨喜悅的眼，裏面浸染着笑意，如天上星，海中月，比以往的每一次對視都要明亮。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也明白她這樣的舉動為何意，于是話便被堵在了喉嚨。
他何德何能，能得到這樣一腔熾熱真誠的愛意。
宣黛熟練地把車子停穩，笑眯眯道：“你剛說的我認真考慮過了。我覺得可行！特別可行！你如果想談戀愛，我絕對會努力成為你最好的選擇！”
謝驚臣無奈一笑：“不是我想談戀愛所以選擇了你，是因為你我才想談戀愛。”
他一說完這句話，就發現宣黛眼睛彎起，笑意更加明顯。
“謝驚臣。”她凝視着他，喚他的名字，柔軟綿長的尾音像浸了蜜甜，“你怎麽這麽會說話呢。”
謝驚臣卻覺得眼前的女孩比他會說話多了。
起碼她僅一個眼神，一聲呼喚，就讓他的心軟塌成泥。
“為什麽停在這裏？”
“我覺得這麽重要的決定，總得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說吧，最近的匝道口下來就是這裏，我也沒辦法。你也真是的，怎麽就這麽突然呢，我都沒有做好準備。”
突然？謝驚臣想到她之前好幾次對自己的暗示，笑而不語。
宣黛被他那洞悉一切的笑容一看，瞬間底氣不足：“我意思是，應該等一個合适的場合，起碼不應該在車上吧……不過在車上也沒關系，反正結局很滿意。”
“這麽喜歡我啊。”謝驚臣笑問。話說開了，骨子裏的玩世不恭便顯露出來，所謂顧慮也早在他發出戀愛邀請的那一刻被他抛之腦後。
沉浸在大事辦成的喜悅中的宣黛被他猝不及防的直白一問，後知後覺地想起了羞澀這兩個字。她臉上一熱，頓時覺得車內空間逼仄起來，車內香薰味道似乎也濃了點，讓人透不過氣。
她目光擡移，眼睫輕顫，卻不願意否認自己心意。
“喜歡的，很喜歡。”聲音很輕，落在安靜的空間裏卻存在感極強。
謝驚臣只覺心中某處又塌了一塊，心跳也因為這幾個字快了幾分。
他喉結一動，猶豫片刻，握住了她的手，柔若無骨，細膩如脂。
“我也很喜歡。”他說，聲音裏帶了點啞意。
手背被輕輕揉挲，宣黛第一次感受到了謝驚臣藏在骨子裏的溫柔。
心軟軟的，同時又忍不住想，要是不止拉手就好了。
任誰知道都要說一句，經驗不足膽子倒很大。
她松開手指，回握住他，掌心相交，銜接着彼此的溫度。
宣黛決定推翻前面的話，誰說這不是一個好時機呢，野外獨享的廣大星空夜幕，車內只屬于彼此的小空間，連呼吸都清晰可聞，她從未覺得與謝驚臣如此親近過。
“謝驚臣，我很開心。”
“嗯。”
“我以為你不會那麽快答應。”
“是我主動提出來的。”
“我提得更早。”
“嗯，我的錯，沒早點說。”
“你真的喜歡我嗎？我感覺好不真實。”
“喜歡你的人那麽多，多我一個而已。”
“不一樣。”
“嗯？哪裏不一樣？”
“因為你是謝驚臣，所以不一樣。”
人只要進入戀愛狀态，似乎都會自學成才自動打開任督二脈，随便釋放一點心中的情意都是真誠簡樸的情話。
兩人絮叨着，再無聊再反複的話，好像都說不膩說不盡。
星星是他們的聽衆，月亮是他們的見證人，樹影婆娑是交響曲。
宣黛從沒想過，有謝驚臣的夜晚會是如此美妙，讓人沉溺。
謝驚臣很久沒這麽放縱地‘浪費’過時間，但女孩的聲音讓人心安，不忍打斷，甚至會覺得就這樣浪費下去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直到趙特助來電——
謝驚臣半響沒動，宣黛推了推他：“你快接吧。”
謝驚臣這才點了頭，推開車門，到外面去聽電話。
宣黛看着男人聽電話的背影發愣，還是讓她滿意的身形，颀長筆挺，勁腰闊肩，想到他已經是自己男朋友，打量的目光又與往日有些不同，竟然能隐約感覺到荷爾蒙的信號。
她拍了拍臉蛋，試圖降溫。
無果後索性也開了車門，打算出去吹吹涼風。
她知道生意人都不喜歡被探聽，所以并沒有走近，而是走到另一側，跟謝驚臣保持着一定距離，夜風斷斷續續把謝驚臣的聲音吹入她耳中。她無心拼湊，只覺悅耳。
十一月末，路上已經難尋鮮花，但這一片郊外卻野蠻生長着一簇簇野花，藍色的花蕾只有硬幣大小，零碎而散漫，宣黛叫不出名字，但不妨礙她欣賞它們的美。
或者說，今晚的一切，她都覺得異常美麗。
她小心摘下幾朵，湊成了一揪花束，湊到鼻尖聞了聞，确定味道還行後打算拿回車裏放着。
她探身進車廂把花放好，攏出一個好看的形狀，美滋滋打算去找謝驚臣。
沒再聽到他的聲音，估計已經打完電話了。
才轉身打算重新關上車門，迎頭便撞上了一堵結實的‘黑牆’，還散發着清冽的松木香。
宣黛微擡了頭，面上欣喜：“打完了？”
謝驚臣伸手攔住她的腰，以免她毛躁地向後傾去。
他望向她身後，好奇問：“你在幹什麽？”
“哦，我剛看到這花挺好看的，就摘了點放車上。”
宣黛邊說邊轉身給他指了指放置小花的地方，順便還側移了半步，給他留出視線空間。
謝驚臣只覺掌心被滑出一道柔美的弧線，被動地感受了一遍女人腰肢的細軟。
原本攔腰只是下意識的舉動，但現在他卻身體一僵，無聲地收回了手，并拉開了一點兩人的距離。
若不是夜晚的遮掩，宣黛還會看到他陡然變得晦深的眼神，然而她此時注意力都在花上，迫不及待想展示自己不經意發現的小美好，想借以佐證今晚确實是良辰美景，而他們兩則是錦繡佳緣。
“怎麽樣？”她揪出一小朵，湊到謝驚臣眼前，“好看嗎？”
謝驚臣手指夾住小花，視線卻落在她的臉上：“好看。”
宣黛被他這意味深長的眼神和意有所指的話給弄臉紅了。
她覺得自己今晚會不會太過敏感了一點，竟然有種謝驚臣在誇她的感覺。
“是不是要回去了？”她意猶未盡地問。
“你想走嗎？”
“我想着你可能比較忙。”
謝驚臣想到剛剛趙特助告訴他關于跟南城建設競争的投标方案出了一點小問題的話，垂了垂眼：“還好。”
兩人站在車身一側，并肩而立，靜望夜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小話。
夜風寒涼，掀起幾片落葉，謝驚臣側身問：“冷嗎？”
“有一點。”
“那上車？”
“再等一下吧。”
宣黛有點不舍這個氛圍，因為謝驚臣在旁邊，她覺得這點冷意完全可以接受，幸好這個時節沒有蚊蟲煩惱。
她話剛說完，就聽到旁邊一陣窸窣的衣物摩擦聲，她扭頭未待細看，黑色西裝外套便罩在了她身上。
宣黛一愣，然後嘴角忍不住揚起，不客氣地攏了攏外套，松木香和淡淡的煙草味籠罩着她，導致她今日的甜蜜指數又高了幾分。
她偷偷瞟向謝驚臣，然後又低頭輕笑，難得的憨真傻氣。
“笑什麽？”謝驚臣問，語氣中聽得出心情不錯。
“你不冷啊？”
“嗯？”
宣黛手指微動，面不改色地握住他的手：“給你傳遞點溫暖。”
謝驚臣垂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羞燥低頭，才反握住她的手。
“謝謝。”
宣黛眼睛彎起，指了指月亮：“我現在還是沒什麽真實感。”
謝驚臣沒說話，只是握着她的手緊了緊。
宣黛又說：“以後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她再一次确認，謝驚臣也再一次敲問內心，然後發現自己對這個結果是滿意的。
謝驚臣：“嗯。”
宣黛：“你是不是早看出來我觊觎你了。”
哪有自己上趕着說出來的，謝驚臣唇角輕勾：“好像是。”
宣黛碰了碰他手肘：“那你前面還裝。”
謝驚臣很有男友自覺，頓時感受到了危險：“我只是……唔，比較慎重。”
宣黛：“哦？”
謝驚臣斜睨她一眼：“比如擔心在一起的話你一年後跑了我該怎麽辦。”
論談判經驗，宣黛實在不是他的對手，這不，一下子就占據道德高地了。
“……”宣黛摸了摸鼻子，“這還遠着呢。”
謝驚臣眯了眯眼：“嗯？真決定到時候就抛下我了？”
“怎麽可能！”宣黛心想，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追回來的，“我會努力再調回來的。”
聽到她還是沒有留在雲市的意思，謝驚臣有點失望，但以己度人，又覺得可以理解。
謝驚臣戲谑問：“不是說還要去意大利總部……”
宣黛羞惱：“你怎麽就記得這些話了。”
“那我應該記得什麽？”
“比如……”宣黛突然哽住。
該怎麽告訴他，自己希望他記住的是情話呢，這種事，想是一回事，說出來卻倍感艱難。
“比如什麽？”謝驚臣追問。
宣黛瞪他一眼：“你故意的吧？”
聊不下去她還不能耍賴了？她才不要中他的圈套。
謝驚臣卻因為她生動的嗔怒笑出了聲，他執起兩人交握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那就先記住這個吧。”
動作自然得一點看不出兩人才剛确定戀愛關系不足一小時。
宣黛整個人僵住，手背上那柔軟的觸覺讓她久久回味不過來。
她發現自己就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人，前面還遺憾不能更進一步，結果只是一個淺淺的手背吻她就如遭電擊，反應巨大。
她下意識想把手收回，但才剛動作就覺得不舍，最後也只是晃了晃就任他繼續握着。
不過嘴上還是不輕易落下風：“你笑什麽，別拿這個敷衍我，該記得什麽你回去好好檢讨一下。”
“好的，女朋友。”
宣黛就算不看也能想象到他現在肯定是揶揄的表情。
她近乎是落荒而逃地轉身，支吾着說：“不早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謝驚臣眼底掠過淺笑，在她行動之前先越過她幫忙打開了車門：“好的，女朋友。”
“……”宣黛被他塞到了駕駛座上，正要瞪他一眼表示不滿，然而謝驚臣先她一步傾身靠近，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好了，我的錯，不氣了。”
宣黛：“……”
摸着驟然加速的心跳，她覺得自己真的要完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