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在日本待了15天,除去清水寺,宋青陽又帶着他去了一趟大阪環球影城和奈良公園。

在奈良的時候他買了一大包鹿餅,結果還沒有從包裏拿出來便被一大群鹿圍起來,有一只大膽的鹿甚至把嘴巴蹭在他的背包上,怎麽都趕不走。

宋青陽看熱鬧看得不亦樂乎,在遠處拿着手機不停地拍鹿群和被鹿群圍攻的杜衡。

“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杜衡懇求。

“小鹿多可愛的,再說你不是軍人嗎?怕什麽”宋青陽優哉游哉地從包裏拿出一瓶烏龍茶喝起來。

可憐的杜衡把背包舉過頭頂拿出了那包鹿餅朝遠處撒去,瞬間鹿群的圍攻換了方向,大鹿小鹿都撒着歡兒奔向心愛的鹿餅。

餘下的日子他便照着宋青陽的吩咐在家裏做一些重活累活,比如幫她買米面油等并從樓下搬到家裏。

比如幫她捉一只飛進房間的大蜜蜂。

比如大展廚藝為她做一頓地地道道的家鄉菜。

“怎麽樣?”杜衡系着圍裙站在餐桌旁緊張地等待着宋青陽的回答。

“還湊合吧,這個紅燒肉炖得挺爛,土豆絲也……炒得還不錯”她又拿起勺子嘗了一口羊肉胡蘿蔔濃湯。

“湯不錯”

“那就好,我炖了一大鍋呢,你慢慢喝”杜衡放心地說。

宋青陽那一頓喝了整整三碗羊肉湯,嘴巴很含蓄可胃卻非常誠實。

後來杜衡回國的時候,她因為店裏工作太忙沒有辦法去機場送他,而且從京都到大阪關西機場挺遠的,坐大巴得差不多75分鐘,這還不算從家裏到京都車站的路程。

不想,這一別就是三年。

大學畢業後,宋青陽在日本找了一份工作,打算跟室友蔡阿眉一樣定居在日本。她不想回到國內那個破碎的家裏,她的爸爸媽媽都相繼再婚,也有了各自的新家庭,她沒有地方可去,也沒有家可歸。

在異國他鄉至少還有成千上萬個跟她一樣漂泊的年輕人,大家相聚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理解,互相成為彼此堅實的依靠。

那時候杜衡也剛剛畢業,由于表現優異被分配到蘭州軍區,授予中尉軍銜。

工作上的繁忙與緊張過去之後,他抽出空閑來給遠在日本的宋青陽打電話,卻被告知她決定留在日本不回來了。

“為什麽?”他極度郁悶。

“因為不想,再說我也無家可歸”她回答。

他閉上眼睛,拳頭緊握。

“那,我該怎麽辦?你不回來我該怎麽辦?”他顫抖着發問。

“……”她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現在已不是過去,今非昔比,她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小霸王宋青陽。

短暫的沉默之後,她淡淡地回了一句“對不起”。

“就這樣?一個對不起就完了?宋青陽!”杜衡幾乎哭着喊出來。

她無奈,只得挂上電話。

很久以前的高中,她是多麽的喜歡杜衡啊,喜歡到每天都忍不住想要欺負他,想要跟他拌嘴,跟他打鬧,跟他蠻不講理。

那時候她還相信愛情,相信永遠,相信一個人一輩子的終身誓言。

直到自己青梅竹馬人人羨慕的完美父母婚姻破裂,那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看到曾經相愛的兩個人怎樣從恩愛走到冷漠再走到聲嘶力竭的決裂。

她不明白,當初兩個人走到一起不就是因為愛情嗎?既然曾經那麽深愛着的彼此又為何會走到這般地步,有怎能忍心跟對方撕破臉鬧到不可開交?

如果愛情終将會被現實的殘酷所磨滅,那她希望就讓它停在最好的時候,就像現在的她和杜衡。

不說破,不打擾,卻又心知肚明,互相愛慕。

就這樣遠遠地互相愛慕着,足矣。

過了幾日,杜衡被派到邊疆去執行任務,那裏信號極差,環境惡劣。在跋涉過程中他的腳不幸踩到利器被割傷。

忍着劇痛匍匐前行,趕回營地的時候右腳血肉模糊,軍醫縫了整整七針。

躺在病床上的他再次撥通了遙遠異國的那個號碼。

“喂,您好!請問您是?”電話那頭她标準而禮貌的日語問候。

“是我,杜衡”

短暫的沉默。

“怎麽了?你又換號碼?上次那個我才存下來……”她一聽是他放松了語氣。

“部隊裏要求的,不能暴露信息嘛”

“我現在是上班時間,沒工夫跟你聊太久,你是有什麽着急的事嗎?”她低聲說。

“嗯,很着急很重要的事”

“什麽事?不能等到下班說嗎?”她怕被組長看到躲進了洗手間跟他講電話。

“回來吧,我會給你一個家”他說。

“你在開什麽玩笑,是不是又跟戰友玩游戲輸了?”她笑着問過去。

“沒有開玩笑,也沒有在玩游戲,我是認真的”他緩慢而鎮定地回答。

“宋青陽,我愛你,嫁給我好嗎?”

她被這猝不及防地告白震驚到,手一抖居然将手機掉進了馬桶裏。

最糟糕的是自動感應沖水馬桶直接将手機直接沖入了下水道,不見了。

“宋桑~”是組長的聲音。

“嗨——”宋青陽來不及悲傷也來不及驚喜,大聲應大着沖出廁所。

組裏來了新的訂單任務,她跟着組員們一起加班到深夜十一點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住處,而她們的組長還在通宵加班。

日本人工作起來真的是不要命,宋青陽才入職三個月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前,眼袋很明顯,連頭發也加速往下掉。

而她比起來同事的努力真是小巫見大巫。

糟糕,忘記先去營業廳複制手機卡,她又懶得出門。

杜衡以為她是不願意的,他鼓足勇氣的告白卻沒有收到任何的回應,也許她并沒有那麽喜歡他吧,從頭到尾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宋青陽很困很累,卻一夜無眠。

“回來吧,我會給你一個家”

他的話反反複複回響在她耳邊。

第二天清晨,去上班的路上她複制了一張手機卡拿着之前的舊手機撥通杜衡的電話。

長時間無人接聽。

是的,他又換手機號碼了。昨晚給她打電話是集訓的最後一天,當天夜裏他們整個連隊都坐車離開前往下一個地點。

在這之前,他們又要度過一段與外界隔絕的生活。

“快接電話啊,拜托啦!”宋青陽急地直跺腳。

可又有什麽用,此刻的他身不由己。

她失魂落魄地去上班,臉色煞白,同組的人都以為她生病了。

“要是覺得不舒服,可以先回家休息的”一向嚴厲的組長水野直美小姐走到宋青陽跟前關切地詢問。

“謝謝組長,我沒事,可以堅持下來”她鞠躬致謝,繼續埋頭工作。

“好吧,如果不舒服記得告訴我”水野直美小姐說完去了辦公室。

宋青陽渾渾噩噩的過完了這一天,晚上回到家躺在榻榻米上腦子還是懵裏懵懂。

他真的可以給我一個家嗎?

聽起來很浪漫哎。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她沒有想到木讷遲鈍的杜衡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還以為他一直是一根不開竅的木頭。

高中三年全班同學都知道宋青陽喜歡杜衡,唯獨他傻子一樣摸不清狀況,害得宋青陽很是苦悶。

可,他哪裏是不知道呢,只是不敢相信罷了。

畢竟宋青陽宋大小姐會喜歡上相貌平平的杜衡這件事本身就相當于一個奇跡,杜衡是個腳踏實地的老實人,他做夢都沒想到奇跡會砸到自己頭上來。

直到跟她分開。

那一刻,杜衡才明白自己早已離不開這個霸道的小公主,如果可以,他願意用一生一世換她幸福無憂。

兩個月後,宋青陽獨自一人在小店裏喝燒酒,一疊水煮毛豆所剩無幾。

手機振動,是一個陌生來電。

她帶着醉意接起電話:“口妮機哇”

“青陽,是我,杜衡”

“哦,你有什麽事嗎?”

“我上次跟你說的話,還記得嗎?”他緊張地發問。

“什麽話?”

“如果我承諾給你一個家,你會回來嗎?”

“什麽時候?”她咬着嘴唇。

“現在可以嗎?”他站在她身後微微笑着說。

“現在?你開玩笑?我還在日本呢!”她一邊回答一邊伸手去觸碰酒杯卻被身後的他一把攔住。

“別喝太多酒,傷身體”

宋青陽呆愣。

她驚訝地回過頭看到杜衡就站在自己面前,像是在做夢。

以為自己喝醉酒出現幻覺了,她閉上眼睛再努力睜開。

奇怪,他怎麽還在這裏,難道不是夢嗎?

“你幹什麽呢?沒睡醒?”杜衡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幾下。

“真的是你?杜衡?”宋青陽試探着用拳頭去撞他的肩膀。

糟糕,是真人,好像真的不是在做夢。

他一把握住她伸過來的拳頭放在自己心髒的位置上,心跳的律動順着她的手傳到她整個身體。

“宋青陽,從今天起,我把我的心交給你,一生一世永不移”

“如有食言,天打五雷轟……”她連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臉紅心跳地嘟囔着“別,這麽詛咒自己,我相信你”

他的心跳越來越快,緊張又激動地将她抱入懷裏。

撲通——撲通——整個世界都能聽見她們幸福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