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孟陽擡手看了下腕表, 道:“還不算晚,要不要去關哥那打兩局球?”

夏昕欣然點頭:“好啊。”

有妻有子的關勇自然是不在的,兩個人開了張角落的臺子, 哪知一局還沒打完,許孟陽就接到一個電話, 簡短嗯了兩聲, 似乎是在答應什麽。

“怎麽了?有事?”夏昕問。

許孟陽道:“周森這幾天出差, 打電話說林茵最近下班被人尾随,讓我幫忙去接一下。”

他語氣很坦然,坦然地就真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夏昕趕緊放下球杆:“那你快點去吧, 她節目這會兒也快結束了吧。我自己玩會兒就回去。”

許孟陽點點頭, 面露歉意:“不好意思, 把你叫來打球,一局都沒打完。”

夏昕大方地聳聳肩, 不以為意地笑:“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以後有空再玩就是, 又不是什麽大事。”

許孟陽笑說:“今天阿冰值班, 要不然我叫他來陪你打。”

“不用不用, 我随便練練就走。”

“行, 那我走了。”

夏昕笑着目送他離開, 等到他颀長的背影, 徹底消失在視線中後,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慢慢沉下來。原本輕松惬意的心情, 忽然也變得悻悻然。

這段時間她和許孟陽相處融洽,他也從未和她聊起林茵,如果不是知道他為林茵做過的那些事,她幾乎看不出他對林茵有什麽不同尋常的感情, 以至于她也很少再去想他和林茵的關系。

實際上當年就是如此。一個男孩喜歡一個女孩,一定會想法設法圍着對方打轉,但他除了幫林茵做事,從不會像別的男生一樣,有事沒事找她說話靠近她,兩個人交集少得可憐。

她偶爾在他面前故意提起林茵,問他和她的關系,他只平淡坦然地說是朋友。如果撇去他對這個話題顯然不欲多說的态度之外,他談及林茵時的表情,确實不像是一個愛慕者。

但他對林茵做的事,卻完全超出普通的愛慕者。小到幫人值日打水送傘熬夜排隊買唱片。

大到初中時因為林茵被校外的小混混騷擾,他風雨無阻護送她回家大半年,高三暑假更是因為她被人刺傷。

這種曠日持久不求回報的付出,實在是讓人不可思議。以至于她不得不跟旁人一樣,斷定他對林茵深愛。

然而讓她也一直很不解,他雖然沉默內斂,但絕非膽小羞怯的男人,若是真如此深愛一個女孩,怎可能一點都不表示?還眼睜睜看着他成為自己好友的妻子?

若是表示過被拒絕,林茵又怎麽可能作為朋友妻子,依舊堂而皇之索取他的好意?

她心中煩躁,半天找不到打球的手感,只得丢開球杆,打道回府。

隔日下班已經快九點,夏昕去地庫拿了車,剛剛開上街道,便看到許孟陽那輛熟悉的黑色車子。

她發誓并非故意跟着他,只是在分岔路時,見他并不是開向回家的方向,不由自主就跟着開了上去。

等到回過神來,已經跟着人家開了好一段路,再一個猶豫,發覺前方的車已經開上輔路停下來。

她正要找個路口掉頭,卻驀地發現路邊的大廈是市廣電大樓,她怔愣片刻,終于還是将車子停在許孟陽後方不遠處。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一道窈窕身影,從大樓裏走出來,直接走到許孟陽車旁。原本坐在駕駛座的男人下車,替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夏昕有點無聊地扯了扯嘴角。

與此同時,許孟陽車內,林茵臉色不大好,靠在椅背閉目養神。

“跟蹤的人警察那邊有消息了嗎?”許孟陽啓動車子問。

林茵搖頭,心情有點煩躁。

前幾天下班去地庫取車,忽然蹿出一個男人自稱是她忠實聽衆,對她愛慕已久,抱着一束花撲上來,對她又親又抱,好在保安離得不遠,聽到她的呼救,飛快趕過來,才沒出大事。

只是那變态顯然預謀已久,讓他給跑掉了。因為戴着鴨舌帽,監控沒拍到正面,警察一直沒查到人。

偏偏自己最需要人保護的時候,周森出差,她的心情實在是漂亮不到哪裏去。

車子駛上夜間車河。林茵的電話響起,是周森打過來的,她點開接聽。

“老婆,那變态這兩天有再出現嗎?”

林茵冷淡回:“沒有。”

周森:“你別擔心,我後天就回家了,這兩天讓孟陽接你。”

林茵敷衍地嗯了一聲,隐約聽到有嘈雜的音樂聲,忽然皺起眉頭,直起身冷聲問:“周森,你現在哪裏?”

那頭的周森支支吾吾道:“這邊遇到幾個朋友,就來酒吧喝兩杯。”

林茵冷笑一聲:“是嗎?”

周森道:“就是幾個朋友,我跟你打完電話,就準備回酒店休息。”

林茵冷冷道:“急什麽?這麽早離開,不怕掃了朋友的興?”

周森輕咳了下:“也沒什麽意思,要不是被人拉着,不好意思拒絕,我也懶得來。”

他話音剛落,林茵便聽到一道女聲在電話那頭叫喚“周森,幹嗎呢?跟老婆報備?這不是你周少爺的作風啊!”

後面半截聽不太清,顯然是被周森捂住了手機話筒。

林茵哂笑:“周森,你想玩就玩,不用管我。隔着十萬八千裏,我也不知道你在幹什麽,何必打個電話假惺惺關心。”

“茵茵,你怎麽這麽說話?我是真的擔心你。”

“真關心我就不會聽到我差點出事,只打電話了事。不回來也就罷了,還有心思去酒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那頭的周森有點急了:“是你說沒事,只是虛驚一場,讓我別擔心,我才繼續留在這邊把工作收尾。再說我不是讓孟陽接你了麽?有他在不用怕。”

林茵道:“老婆出事交代別的男人來接送,您可真是放心。”

“那不因為是孟陽麽?你自己也說過他是最讓你信任的人,我有什麽不放心的。”

林茵道:“是啊,你确實放心,因為你知道我和許孟陽之間永遠不可能發生什麽。”

“茵茵,你今天到底怎麽了?”

林茵道:“沒什麽,只是忽然意識到我所謂的愛情婚姻,也只是個虛幻的泡沫罷了。”

周森:“茵茵,你能不能講點道理?到現在你還懷疑我對你的愛嗎?”

“是,我不講道理,你可以再考慮考慮,要不要和我這種人繼續走下去。”

那頭的周森深呼吸了口氣,放低語氣道:“你別生氣,都是我的錯,我明天就回來。”

林茵沒再說什麽,直接挂斷了電話,然後阖上眼睛,重重靠在椅背。

許孟陽看了她一眼,淡聲道:“和師哥吵架了?他是有點愛玩,但一直有分寸的,你不用擔心。”

林茵沒有馬上回應,過了許久,才低聲開口:“這麽多年我總在努力追求完美,至少要讓別人覺得我的生活是完美的,愛情婚姻也必須是。我發誓要找一個優秀,又百分百愛我讓我有安全感的丈夫,可現實卻一次又一次敲醒我,我的人生從來千瘡百孔。”

許孟陽道:“周森很好,也很愛你。”

林茵自嘲一笑:“是嗎?可他為我做的事,還比不上你為我做的。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會想,我們若不是這種關系會怎麽樣?”

許孟陽淡聲道:“你前幾天受到驚吓才會胡思亂想,等師哥回來就好。”

林茵哂笑了聲,複又閉上眼睛,過了片刻,冷不丁問:“許孟陽,你不累嗎?”

許孟陽沒明白她的意思:“你說工作?”

林茵搖頭,睜開眼睛看向她:“我是問你這麽多年,讓我予取予求,你不覺得累嗎?”

許孟陽沉默不言。

林茵自嘲地笑了聲:“你其實心裏很讨厭我,對不對?”

許孟陽:“你想多了。”

林茵說:“但是我很累,小心翼翼努力讨好着這世界這麽多年,我真的累了。人生終歸沒有什麽完美,我不想再自欺欺人。”

許孟陽說:“那就不要自欺欺人,人生本就沒什麽完美。”

林茵笑了笑,道:“然後讓別人知道我原來這麽可憐?不過你說得對,所謂的完美都是假象,而且毫無意義。以前我總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好,做什麽都小心翼翼。然而你們卻都愛肆意妄為,跟完美一點沒關系的夏昕。”

許孟陽沉默片刻:“愛你的人遠遠多過她。”

林茵嗤了聲,搖頭:“愛我的人愛的是我身上所謂的“好”,若是一旦發覺我沒那麽好,他們跑得比任何人都快。但愛夏昕的人,是愛她的所有,或許她殺人放火,也都會愛她。”

她說這話時,定定看着許孟陽。他表情裏依舊看不出什麽情緒,但是對她的話,卻沒有哪怕一個字的否認。

林茵悻悻然扯了下嘴角,人就是這樣,哪怕知道是事實,也寧願對方說謊騙一騙她。

她不甘心地道:“許孟陽,你現在還愛她對嗎?”

許孟陽沉默了片刻,淡聲開口:“嗯,我愛她。”

這是他第一次說出這句話,但自然得仿佛說了無數遍。

“你終于承認了。”林茵哂笑了聲,目光從他臉上挪開,看向前方車輛的尾燈,低聲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長這麽大,我最羨慕的人就是她。可以不管不顧為所欲為,卻依舊有人愛她,賀啓明那麽驕傲的男生,被她當衆奚落,還用球砸出過鼻血,也還是喜歡她。至于你,更讓我不可思議,這麽多年裏,她是唯一一個被允許走進你生活的女生,甚至她離開這麽久,你也沒變過心。到底是為什麽?”

許孟陽道:“這種事原本就說不出什麽道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痛苦,她的生活也并不會比你順利,比你開心。你已經很好,不用羨慕別人。”

林茵大聲道:“她再不開心,也有你愛她。”

許孟陽轉頭看她一眼:“林茵,我們都該與過去和解了。”

“和解?怎麽和解?是能還我一個完整的童年,還是讓我承受過的痛苦都消失?許孟陽,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與我所經歷的痛苦和解,也不允許你和解。我要永遠拽着你,和我一起承受痛苦。”

許孟陽語氣依舊平靜:“我覺得你該找心理醫生看看了。”

林茵沉默片刻,忽然像是情緒失控一般,伸手去掰他的方向盤:“我要下車!我要下車!”

許孟陽一時不妨,車子猛得偏離方向,朝路邊沖過去。

他反應還算快,将林茵用手肘撞開,在車子撞上路邊的大樹之前,用力打了把方向盤,讓撞擊的位置偏向駕駛座。

碰的一聲。

原本正想着在哪裏調頭的夏昕,眼睜睜看着前方不遠處那輛黑色的車子,忽然偏離車道,朝路邊撞上去。

即使是坐在窗戶緊閉的車內,她也聽清了這聲巨響。

她心頭一震,趕緊靠邊停車,手忙腳亂解下安全帶,打開車門,朝撞樹的車子跑過去。

“許孟陽,林茵,你們怎麽樣?”透過碎裂的車窗看到裏面的狀況,她急得大叫。

車內的安全氣囊已經打開,兩個人都趴在氣囊上一動不動,像是已經人事不知。車子撞擊的位置在駕駛座,許孟陽前方的車頭已經面目全,擋風玻璃更是碎裂飛濺,他正在流血的額頭,不知是不是被碎玻璃紮傷。

副駕駛的林茵雖然閉着眼睛,但看起來倒是無虞,在夏昕的呼喊中,慢慢睜開了眼睛,眼神茫然片刻後,看到旁邊滿臉血的許孟陽,驚慌失措大叫起來:“許孟陽,許孟陽!”

“你趕緊開門下車!”夏昕撞開碎裂的車窗,伸手進去開門。

林茵慌慌張張下車,幾乎是手足并用爬出來的。這邊的夏昕也成功打開駕駛座的門,拖着許孟陽的手臂,扶他下車。

許孟陽終于緩緩睜開眼睛,只是半晌不太能聚焦,開口的聲音也有氣無力:“夏昕?”

腦子鈍痛得厲害,連帶着視線也有些模糊,他望着面前面色焦灼的女人,一時竟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錯覺。

聽到他說話,夏昕稍稍松一口氣,道:“你怎麽樣?”

許孟陽稍稍鎮靜下來,道:“我……沒事。”

就這說話都不利索了,還沒事?

她将人扶在地上坐好,一只手半抱着他,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還清醒嗎?”

清涼的夜風,讓許孟陽勉強緩過勁兒,他睜開眼睛,看了看面前的車子,思維終于歸位,問:“林茵呢?”

正拿出手機報警的夏昕,真恨不得給他一拳,自己這樣了,還想着林茵。

“許孟陽!”林茵跌跌撞撞跑過來,渾身上下幹幹淨淨,想來除了受到驚吓,并沒有受傷。她蹲下身,去扶許孟陽的手臂,“你沒事吧?”

“沒事。”許孟陽不着痕跡将她的手推開,只虛虛靠在夏昕身側。

林茵看着他,忽然失聲大哭起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許孟陽有氣無力道:“誰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但也得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車子在高速行駛時,你忽然搶方向盤要停車,知道這有多危險知道嗎?幸好沒撞到人。”

打完電話的夏昕聽到這話,才知道出事竟然是因為林茵搶方向盤,心下大驚,朝哭哭啼啼的女人斥道:“路上這麽多車輛,你搶方向盤?是嫌命太長嗎?”

林茵一句話不反駁,只是哭。

夏昕憤憤看她一眼,見許孟陽頭上的血還在細細地流,趕緊掏出紙巾,替他擦拭。

許孟陽嘶了一聲。

“很疼?”

“沒事。”

“救護車應該很快就到,你就這樣別動了,免得出問題。”

許孟陽看了她一眼,輕笑了笑:“應該就是被玻璃劃傷了一點,沒什麽事。”

“有沒有事,醫生說了才算數。”她說完,又想起看向對面抽噎不止的女人,“林茵,你有沒有受傷?”

林茵搖頭:“沒有。”

救護車和警車陸續抵達,林茵留着處理事故後續,夏昕陪許孟陽去了醫院。

好在許孟陽一番檢查下來,确定沒什麽大問題,除了頭上被玻璃紮到的外傷,就只有一點輕微的腦震蕩,都不需要住院。只是頭上包紮了一圈,看起來有點吓人。

然而夏昕還是不放心,等他從急診室出來,揪住醫生不停問注意事項。

“沒什麽事,在家好好休養就行,要是出現持續的頭疼頭暈症狀,就馬上來醫院。”

夏昕:“有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嗎?”

醫生:“就飲食清淡,好好休息,在恢複之前不要勞累,也不要做激烈的運動。”

夏昕點頭,憂心忡忡看向許孟陽,對方好笑地搖搖頭,有些無奈道:“真沒事,你就別緊張了。”

“那你坐着等我,我去拿藥繳費,再送你回家。”

許孟陽從善如流,坐在長椅上,看到女人急匆匆離開的腳步,嘴角不由得彎起。

雖然他一直說自己沒事,但夏昕還是從上車下車,一直到進電梯開門進屋,都全程扶着他。

直到将人扶在沙發做好,她才徹底松開手。

這是夏昕第一次來他家,兩居室的房子,算不上大,但勝在地段環境都不錯,對于他這個年紀的男人來說,靠自己及買得起這樣的房子,已經非常難得。

畢竟是建築設計出身,房子裝修風格雖然簡單,但看起來很舒服,是一個讓人自在放松的環境,比起她租住的公寓,要有溫度許多。

他确實是一個人也可以生活得很不錯的男人。

因為腦子還有些昏沉,許孟陽靠在沙發上,閉眼蹙着眉頭,微微喘氣。

夏昕見狀,問道:“很難受嗎?我去給你倒點熱水喝。”

許孟陽:“不用了,我不渴。”他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已經快十二點,“你不用管我,趕緊回去休息吧。”

夏昕:“我不急,等你上床躺好,我再走。”

許孟陽嘆了口氣,擡頭看她,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夏昕,你不要緊張,我真沒事。”

夏昕望着他沉靜的黑眸,哦了一聲:“那行,你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嗯,這麽晚了,路上當心點,到家了給我發個微信。”

“知道的。”

夏昕一步三回頭不放心地出了門。

許孟陽這一撞,要說有什麽大事,那肯定不至于,但也并非什麽事都沒有,除了皮外傷,因為劇烈撞擊導致的輕微腦震蕩,讓他的頭一直有些鈍痛,還想嘔吐,可是見夏昕因為擔心而流露的緊張,他只能強忍着這種不舒服,表現出很輕松的樣子。

等人一離開,他連洗漱都顧不上,直接走到床上,躺下一動不動。卻也不敢睡着,直到收到夏昕到家發來的消息,才徹底放松,讓自己睡過去。

好在夏昕的工作不用上班打卡看老板臉色,隔日跟陸天然說了聲有事不去辦公室,就直接開車去了許孟陽家,還順手買了早餐。

“好些了嗎?”看到穿着家居服給自己開門的許孟陽,夏昕劈頭就問。

許孟陽道:“睡了一覺,好多了。”

夏昕走進去:“我買了好幾樣早餐,你看喜歡吃什麽?”

許孟陽:“都可以。”

夏昕走到沙發坐下,看到茶幾上攤開的工作文件,眉頭一皺:“你不是吧?一大早就起來工作,醫生讓你靜養的。”

許孟陽:“是啊,所以沒去辦公室,就在家裏随便看看。”

夏昕将文件阖上,義正言辭道:“那也不行,你這是輕微腦震蕩,靜養不光是不幹體力活,腦子也得休息。”

許孟陽好笑又無奈地看向她。

夏昕看着他,認真問:“頭有沒有暈或者疼?”

許孟陽搖頭:“真沒事。”

夏昕下意識伸手固住他的臉:“不要搖頭,小心搖壞了。”

許孟陽靜止在原地,黑沉沉的眸子定定看向她。

兩人目光相撞,夏昕微微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動作親密得有些暧昧,反應過來,趕緊收回捧着他臉頰的雙手,欲蓋彌彰般清了下嗓子,道:“你坐着,咱們吃早餐。”

“好。”許孟陽乖乖坐好,想了想問,“你昨晚怎麽會在的?”

夏昕愣了下,自然不能說是好奇跟蹤他,只輕描淡寫道:“就巧合呗,我開車路過那段,忽然看到一輛車子撞樹,再一看發覺竟然是你的車。”說着又感嘆一聲,“別說,還真是巧。”

許孟陽點頭:“确實挺巧的。”

夏昕暗暗瞅了瞅他,确定他沒懷疑自己,才又繼續擺放早餐。

夏昕問:“昨天林茵幹嗎搶你方向盤?”

許孟陽輕描淡寫道:“她跟周森鬧了點矛盾,忽然情緒失控。”

夏昕撇撇嘴:“那可太危險了。看不出來她還有這麽大的脾氣。”

她沒再多問。

因為不知道傷患喜歡吃什麽,她打包了七八樣。好在許孟陽雖然受傷,胃口倒是不錯,兩個人齊心協力,竟然也吃得只剩少許。

吃飽喝足,許孟陽習慣性去收拾桌上亂七八糟的餐盒,哪知還沒站起身,就被夏昕制止:“我來我來,都說了你不要動。”

許孟陽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夏昕将茶幾收拾幹淨,又問:“你吸塵器和拖把在哪裏?”

許孟陽:“……廚房的陽臺。”

夏昕拿來吸塵器,撸起袖子,哐哐開始幹活,別說,還幹得挺像那麽回事。

許孟陽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的身影移動,原本還有些鈍痛的頭,好像漸漸沒那麽難受了。

其實他家裏本就幹淨,被夏昕裏裏外外一通收拾,更是顯得窗明幾淨一塵不染。收拾完畢,她回到沙發坐下,原本白淨的臉上,因為勞動而染上了紅暈,額頭有細密的汗冒出來。

許孟陽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默默看着她擦汗。

等夏昕意識到他的目光,轉過頭時,他又已經不着痕跡地挪開,看向牆上的時鐘。

已經九點多。

“你去上班吧?我真沒事,不用管我。”

夏昕道:“工作室今天也沒什麽要忙的,我就不去了。今天專門照顧我受傷的好朋友。”

許孟陽輕笑:“好吧,那就謝謝你了。”

夏昕很豪邁地擺擺手:“朋友之間不用客氣。”

許孟陽不着痕跡地扯下嘴角。

因為許孟陽要靜養,夏昕怕自己打擾他,想了想道:“對了,你家有菜嗎?沒有的話,我去買,中午我做飯。”

“冰箱還有很多。”

“哦。”夏昕看了眼時間,距離做午飯還早着,這空出來的兩個小時,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是大眼瞪小眼,就有點尴尬了。

許孟陽看了看她,指了指主卧旁的一扇門,道:“我去躺會兒,你去書房看書或者上網都行。”

“好好好。”夏昕忙點頭,說罷還伸手去扶他。

許孟陽好笑地嘆了口氣:“我是頭受了傷,腿腳還是很方便的。”

夏昕也覺得自己有些好笑,道:“行,你好好躺着休息,我不吵你,待會吃飯再叫你。”

待許孟陽回房,屋內安靜下來,夏昕推開書房虛掩的門。

是黑白系的裝修,做了整整兩面牆的書架,上面裝滿了書。寬闊的工作臺上也擺着好幾本,應該是他最近在讀的書。

他是愛讀書的男生,并非裝腔作勢。當年,他就總在上自習時偷偷看課外書。她一開始也不知道,每回看到他上課下課都抱着書埋頭苦讀,便覺得他連續兩次月考年級第一是靠勤奮努力而來。

直到一次課外活動,大家都去外面運動,她一個人留在教室啃書,誓死下一次要奪回失去許久的第一。就在中途去廁所時,她無意間看到他這位前桌正坐在空無一人的樓梯,手中捧着一本英語輔導書認真研讀。

見他這個空降第一也不過是利用別人休息的時間苦讀,心中頓時平衡不少。

等她從廁所出來,原本坐在臺階的男生不知去了哪裏,只留下書包和放在地上的英語書。她好奇地走過去,想看看年級第一的學習進度。

但是翻開書的那一刻,卻驚訝地發覺那根本不是什麽英語輔導書,而是一本套着英語書皮的武俠小說。

她一面唾棄他的狡猾,一面又因此憤憤不平。

也就是從那時起,她才知道,原來每次上自習,他聚精會神看書,握在手中的筆卻半天不動,其實是在看課外書。只不過他的課外書,都是用教材封皮僞裝起來,所以來巡視的老師從未察覺。

想到當年的自己,夏昕自嘲般搖搖頭,走到工作臺前,随手翻了翻臺面上的書,除了幾本專業書籍,其他便是文學社科類的。

嚯,還真是個文藝青年。

她在身旁的椅子坐下,無聊地晃了晃,說起來,書房也是私密地帶,許孟陽讓她單獨進來,是對她的信任。

這讓她心情大好。不過她并不打算用他的電腦,随手拿過一本書,正翻開要看,目光忽然瞥到臺面上的電子智能相框。

相框上的照片是一棟別致的中式宅院,應該是許孟陽的作品,她好奇地看了看,又伸手點了一下屏幕,相片換成另外一張,變成了一座廊橋,再點,又換成另外的建築。

一連六張,全是建築,想必都是他滿意的大作。

她原本以為這相框應該全是他的作品照,沒想再點下一張,卻是他穿着學士服的單人照。

夏昕下意識将相框拿在手中。

照片裏應該是個好天氣,陽光灑滿綠地,尚顯少年氣的俊朗男孩,站在草坪上,對着鏡頭微笑。

雖然表情依舊是克制而內斂的,但看得出這一天的他很開心。想來,他那她一無所知的四年大學生活,應該過得不錯。

她想了想,拿出手機,将照片拍下,又順手點開下一張,相框中出現的照片,讓她驀地一怔。

這依然是一張校園畢業照。只不過背景不是大學,而是他們共同的高中,照片中是穿着中學校服的一男一女,正是她和許孟陽。

她還記得這張照片,是高考前三天的畢業典禮,也是高中校園生活最後一天。高三生在禮堂開完大會,拍了畢業合照後,許多學生出來在學校拍照留念。

她是沒朋友的,自然也沒打算去湊熱鬧,從禮堂出來後,準備直接回家。哪知走到校門口時,被許孟陽叫住,他拿下挂在脖子上的數碼相機,朝她晃了晃,叫她一起拍張畢業紀念照。

她還記得當時許孟陽是叫的門衛幫忙拍下的這張照片,兩人穿的是三中校服,背景是母校的校門,年少青澀的兩張臉上,有着相似的笑容,許孟陽比自己笑得更燦爛一些。

她原本也有這張照片,是他去打印店沖洗後送給自己的,只是她北上求學時沒有帶上,一直放在家裏,後來鮮少回家,時間長了,也就忘了。

沒想到他不僅留着這張照片,還放在工作臺上的相框裏。

他比自己想象得更珍惜兩人當年那段友情。

這讓她再次為當年的行為感到內疚。

這是相框裏最後一張照片,她将相框放回原處,片刻後,相框裏又自動回到第一張的建築,那張合照被隐藏起來。

夏昕也沒心思再看什麽書,五味雜陳地發了會兒呆,忽然聽到門鈴聲響起。她急忙跑出去開門。

門打開,站在門內外的兩人,看到對方,都微微一愣。

還是林茵先開口道:“夏昕,你在啊。許孟陽怎麽樣了?”

夏昕想到她是昨晚車禍的罪魁禍首,沒打算放人進門,上前一步,擋在門口道:“沒什麽大礙,正在休息呢,你有什麽事嗎?我幫你轉達。”

林茵抿抿唇:“我能進去嗎?”

夏昕道:“我覺得沒必要,他在休息。”

說罷,走到門外,反手将門輕輕阖上,以防吵醒許孟陽。

林茵對她這種強勢似是在意料之中,畢竟她向來如此,加之是自己的錯,也不好生氣,只淡聲說:“我就是告訴他事故已經處理好,車子已經送去維修店,手續在他助理手中。”

夏昕點頭:“我會轉達,還有事嗎?”

林茵将手中的袋子遞給她:“這是我給他買的水果和營養品。”

“行,我會拿給他。”

林茵望着對面女人冷冰冰的臉,試探問:“你和許孟陽……”

夏昕道打斷他:“我和許孟陽怎麽樣不重要,但請你和他保持好距離,你已經結婚,沒道理還把他當成備胎一樣予取予求。”

林茵愣了下,哂笑一聲,道:“你覺得我把他當備胎?想為他打抱不平?”

夏昕道:“你可以這樣認為。”

林茵好笑道:“他從來不是備胎,但那是他自願的,也是他欠我的。你什麽都不知道,沒權利當什麽正義使者。”

夏昕蹙眉:“林茵,不管你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但以後我不允許你再這樣對他。”

林茵望着她,沉默半晌,輕輕笑了笑,道:“夏昕,你知道我上學最羨慕的人是誰嗎?”她頓了頓,又才繼續,“就是你。你肆意妄為,誰都不放在眼裏,不喜歡誰一個眼色都不屑給,卻還是有人喜歡有人保護你。你明明那麽幸福,卻還不以為然。”

夏昕只覺得她這話荒謬透頂:“老師同學都喜歡,情書收到手軟的班花,竟然羨慕人人都讨厭的我?林茵,你是在跟我說笑話嗎?”

林茵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道:“行,既然你不讓我進去,那我就不進門了,幫我轉達給許孟陽就好。”

夏昕點頭:“好走不送。”

……

作者有話要說:  老鼠留不住隔夜食的作者,存稿其實已經不多了。但我一定會堅持肥更到兩人撒糖。

這篇文是比較悶的寫法,不過後期還是會有很多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