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好夢
當尤曲第三次回來癱倒在沙發上時，她覺得自己有些扛不住了。在吳于還沒有回來之時撥通了顧醫生的電話。電話大概在10秒後樣子被接起，顧醫生的聲音還是很溫柔：“尤曲，最近還好嗎？”
尤曲緩緩閉上眼睛道：“不太好。”
“比如呢？”顧醫生聲音輕緩通過手機再傳入耳裏像是有魔咒一般。
“總是感到疲累，失眠，即使睡下了也總是半夢半醒，情緒總是沒有預兆的低落。”說完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以前很好的朋友現在相聚在一起也會覺得負擔。”而她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有氣無力。
顧醫生還是不緊不慢，大概心理醫生都這樣，語速輕緩，這樣就能誘導像她這樣的患者放下戒備還覺得不反感：“那你現在在幹嘛呢？”
“剛下班，躺着。我好像已經累得連說話都覺得多餘。從身到心的排斥一切消耗心神的外物。我也分不清這是工作原因還是我的情況更嚴重了。”她懶懶地翻了個身，腦袋靠在沙發沿上，燈光刺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那你現在最想幹嘛？”顧醫生問道。
“自己一個人待着吧，可是一個人待着就很想哭，但我其實沒有什麽……具體的需要用哭來發洩的事情。”說到中途她還思索了一下怎麽來形容這種情緒。
“如果現在一定要有一個人陪着的你話，你會想到誰？”顧醫生嗓音裏夾着絲絲笑意，吳于不太确定，但她能感覺到顧醫生并沒有覺得她的問題可笑，她想了想開口道：“吳于。”
“那就跟他待在一起，他能緩解你的不适，更确切地來說是應對外物的焦慮。人即使再情緒排外也會有想要靠近的事物，通俗一點來說就是，人不管處在何種情況之下都會保存當下的欲望，欲望的滿足能再一定程度上降低焦慮，從而達到身體或者心理的舒适狀态，這是求生本能。從你現在的所有表症來看相對于上一次你的情況有所加重，所以我希望你能盡快來見我。”顧醫生保持着她一貫的語速，尤曲對于她說話的內容不知道接收了多少，但最後一句她聽清了。
她輕輕地笑了起來：“最近一周可能暫時沒有辦法來見你，要等我這次的案子忙完。”
“那吳于呢，你剛剛提到可以待在一起的人。”顧醫生道。
“他應該馬上就能回來了。”尤曲答道。
“上次陪你過來的那位先生是吧，我記得他，一位很溫柔的人。你男朋友？我貌似有他的聯系方式，他很關心你也很尊重你，上次在門口撞見，我以為他會立馬向我詢問你的情況，但我到現在也沒有收到他的消息。他一定很愛你。”顧醫生
“謝謝，他是個願意給人留空間消化的人。我會聽你的盡快來見你，接下來也如你所說盡量讓欲望達成。那您忙，今晚辛苦，我就不打擾了。”說完顧醫生那頭回了句晚安兩人便結束了對話。
吳于回來的時候，尤曲迷迷糊糊地躺在沙發上，聽見動響她微微睜開眼，頭盯的LED燈打在眼睫處散出七色光芒，眼皮好像承受不住這光被壓得又慢慢合上。吳于朝她走過來，在觸到她那一刻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跟上次一樣！尤曲好像又被魇住了，從額頭到身體都被浸泡在汗液裏，而她又處在一種朦胧的昏迷之中。他将尤曲抱起來晃了晃她的身子：“尤曲，快醒醒，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尤曲艱難地再次睜開眼，吳于的臉模糊不清，被頭頂的光一打更模糊得如夢一般。她伸手想去觸碰一下，但手僵在身側根本動不了，轉而試圖叫他的名字，嘴張開了卻沒發出聲音來。吳于慌忙地找出手機準備撥打急救電話，尤曲卻像終于沖破了束縛一把抓住他的手：“吳于。”說完她大口的呼吸，這呼吸聲将吳于的緊張感再次拉升。手機從耳邊滑落，砸在地毯上發出悶悶的聲響，收緊手臂一把将尤曲摟進懷裏，聲音都在發抖：“我是不是說過不能這麽悶着睡覺，你怎麽不聽呢！”語氣裏還帶了絲絲責備，手卻不斷地拂過她的後背。
“我只是……有點累，你……別……擔心。”尤曲剛緩過來說話都還有些不順暢，連她自己都有種自己可能馬上就要死去的錯覺。
“還有哪裏不舒服，我們去看醫生好不好？”吳于的手順着她的後背一遍一遍地輕撫着，聲音裏的擔憂盛滿了尤曲的耳朵。
“沒不舒服，剛剛我有給顧醫生打電話，下周就去見她，你別擔心。”尤曲靠在他懷裏像是時光倒流這個場景熟悉得太真實。尤曲将他抱得更緊了些：“顧醫生說我只是最近工作太緊了有些壓力而已，适當地轉移就可以了。我現在的就想你陪着我，想你這麽抱着我，想你心髒貼着我跳動，這樣就好了，不要擔心。”
“好，我陪着你。可是你現在身上出了很多汗，我們去清洗一下，不然會感冒。”吳于輕聲地安撫道。
熟悉的話語，熟悉的流程。尤曲覺得自己像是産生了幻覺，可抱着她的吳于又那麽的真實。自己好像在反複地重演着某一個片段，而且感覺很糟糕，吳于能陪她重演幾次呢，也許再有下次她就等不回來吳于了，想到這裏她的身體微顫了一下。吳于感受到懷裏的人身體抖了一下，她輕輕揉了揉她的後腦勺，像抱小孩那樣将她抱起，邊往浴室走邊問道：“還是不舒服嗎？”
尤曲緊緊地抱着吳于不放手：“沒有不舒服，我就是有些慌張，如果我一直好不了怎麽辦？你的生活也會跟着我一團糟……”說到這裏她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了。
接下來呢，吳于會重複他不斷告訴自己的話，他會一直陪着自己，他們會一起擁有美好的未來，而且即使未來不那麽美好他也會一直陪着自己。每次都一樣，他們會不斷地重複相同的場景，說同樣的話。想到這裏她更慌了，手用力地抓住吳于的衣服又慢慢松開，她害怕吳于就像別人說的流沙，抓得越緊流失得也快。
吳于見她松手卻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将她輕輕地放進浴缸裏，他知道尤曲的反複确認又矛盾地克制自己。他們相處了這麽久，尤曲看似情緒複雜，實則是個再好懂不過的人。不斷的失去讓她的安全感幾乎為零。他只是跟她一起躺進浴缸裏，心口相貼，用相同的心跳去平複她的不安。打開水龍頭試了試水溫開始往浴缸裏放水，尤曲沒有追着吳于開口，這樣就夠了，她不需要開口的答案。
吳于将她從浴缸裏撈起來的時候尤曲很配合地摟住他的脖子，很輕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吳于沒說話，只是對她笑。
“今天都做了些什麽？”躺上床的時候吳于摟着她小聲的問。
“上午開了會，下午去了現場。好像也沒有忙什麽，因為這次的項目老板很看重，他自己也會跟一跟，大家都很配合，我其實還輕松了不少。”尤曲回答道。
“小謝出院了，小阮接的她，住家保姆也找好了。她現在很好，所以你也要盡快好起來。”吳于将她往懷裏按了按，在她額頭吻了吻。
“嗯，等你放假了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就像上次的度假山莊一樣，我很喜歡那裏的共享單車。”尤曲把臉湊到吳于頸窩裏，說話的時候還往他喉結處蹭了蹭。
“好。趕緊睡，明天才能精神好。”吳于在她背上輕輕地揉了揉。
尤曲擡起臉來，借着微弱的壁燈看了看吳于的臉，然後在他下巴上輕輕咬了一口，吳于嘶了一聲拿手也捏了捏她的下巴：“趕緊睡，一會兒我先睡着了可不管你了哦。”
尤曲拉起他的手又親了一小口：“睡不着，睡意來的時候控制不住，真要睡的時候又翻來覆去睡不着，現在很清醒。”
吳于被她的話逗笑了，轉念一想又有些笑不出來：“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如果實在睡不了你可以叫醒我，我陪陪你，就沒那麽難受了。”
尤曲拉着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又擡頭看着他重複道：“我現在就睡不着。”
“沒事，我陪你聊聊天，一會兒就能睡着了。”吳于拍拍她道。
尤曲好笑：“我們就這樣蓋着棉被聊天？”
吳于反握住她的手，假裝不明白：“不然呢，你想幹嘛？”
尤曲嘆了口氣道：“我男朋友是柳下惠，我能幹嘛！”她話音剛落溫軟的唇就覆了上來，尤曲其實很喜歡跟吳于接吻，吳于是個溫柔的人，他會順着自己，這種縱容讓她沉溺。所以她會因為自己生病了而患得患失，這樣好的人也許以後她都遇不到了，她想把他留住，可是卻沒有那樣的自信。
而今晚
夜還很長，會好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