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昕生日是在七月初。十八歲, 意味着從此踏入成人世界。
到底還是小女孩,總還是希望這個特殊的生日,能過得有儀式感一些。
夏勝南也難得抽出時間, 帶她去訂好的餐廳吃生日餐。有精美的蛋糕,有夏昕渴望已久的禮物。不管母女關系如何, 但夏勝南在物質上對她這個女兒從不吝啬。
只是這頓飯還沒吃完, 日理萬機的夏董就接到一個工作電話, 然後丢下一句:“你爸昨晚不是打電話讓你今天去他家麽?吃完了你自己過去。我得馬上出個短差,記住早點回家。”
夏昕悻悻然哦了一聲,等人離開後, 一個人面對着桌上豐盛的菜肴, 頓時沒了胃口, 幹脆直接去他爸家。
父母離婚時,她才八歲, 他爸陳建明沒過多久就再婚,前兩年生了個兒子。她和陳建明一年也就見幾次面, 算不上親近。
但陳建明有張讨喜的好嘴巴, 總說心裏有多疼她, 若不是條件比不上夏勝南, 肯定會把撫養權争過來。這些年見她見得少, 也是因為怕夏勝南不樂意。
夏昕也就相信陳建明雖然算不上個好父親, 但至少是個愛女兒的父親。
這次她十八歲成人禮,這個疼愛女兒的爸爸肯定會替自己好好慶祝。
陳建明是一家報社的編輯, 當年頗有幾分才學,不然也吸引不了眼高于頂的夏勝南,只是才學換不了幾個錢,如今一家三口依舊住在一個普通老小區。
是陳建明老婆李蓉給夏昕開的門, 理論上這是她後媽,于情于理得叫人一聲李姨,但李蓉只比她大了十來歲,對她态度向來不冷不熱,她這聲阿姨就從來沒叫出口。
“我爸呢?”她站在門口直矗矗問。
“哎,昕昕來了!外邊很熱吧,你阿姨剛做好飯,快進來一起吃飯。”陳建明從屋裏走出來,笑呵呵道。
“我吃過了爸!”
她走進去正要換鞋,陳建明兒子陳小星,舉着一把水槍沖過來對向他,嘴裏哔哔兩聲,她一時不妨,被滋了一身水。
夏昕對自己這位只見過幾次面的便宜弟弟,本就讨厭得很,頓時沒好氣斥道:“你幹嗎呢!”
她面色冷語氣兇,将小男孩吓得往李蓉腿上一撲,哇哇大哭起來。
李蓉忙抱着兒子邊哄邊陰陽怪氣道:“夏昕你這個姐姐馬上都要上大學了,跟着三歲小孩計較什麽。”
陳建明笑呵呵附和:“是啊昕昕別生氣,弟弟跟你鬧着玩呢!”說罷拉着她進屋。
夏昕想着爸爸專門叫自己過來吃飯,勉強将心頭的壞脾氣壓了下去。尤其是看到屋子裏布置的彩帶和氣球,剛剛的郁悶更是去了大半。于是勉為其難看了眼便宜弟弟:“跟你逗着玩呢。”
陳建明拉着她笑說:“你高考不是考得不錯麽?爸爸一直也沒時間給你慶祝,好不容易有了空,就讓你過來吃頓飯,正好後天你弟弟三歲生日,我和你阿姨準備幫他辦個生日宴,讓你這個當姐姐提前過過目,幫忙參考參考。”說着指了指屋頂的氣球和彩帶,“你看布置得還行吧?”
夏昕順着他的手,看着天花板的彩條,頓時如墜冰窟。
“你叫我來就是為了這個?”
陳建明道:“爸爸這不是希望你能和小星多多相處麽?畢竟你們是親姐弟,等小星長大後,就是你娘家靠山。”
夏昕從沙發上站起來,看着那個拿着水槍又準備滋她的熊孩子,冷聲道:“就他?別是想以後占我和我媽便宜吧?”
陳建明臉色微變:“昕昕,怎麽說話呢?小星是你親弟弟。”
“我可沒認。”
一旁的李蓉譏诮道:“就說了人家有個好媽,哪能瞧得起你這個窮酸爸,非得熱臉貼人冷屁股。”
陳建明輕斥:“你胡說什麽?”
“我說得有錯嗎?”
夏昕道:“爸,你也別再我面前扮什麽慈父了,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你還記得嗎?”
“啊?”陳建明錯愕地看向她。
夏昕冷笑一聲,拎起背包,轉身就走。
陳建明反應過來,追上去叫道:“昕昕,都怪爸爸最近工作太多,忙糊塗了,我這就去給你買蛋糕。”
夏昕碰的一聲關上門。
李蓉的聲音在屋內響起:“別追了,不就是個生日麽?上回你不給她買了雙八百塊的鞋,兒子都沒穿過這麽貴的呢!不過我估計人家也看不上。”
“你懂什麽?小星和昕昕是親姐弟,以後小星還得指望這個姐姐呢?”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夏勝南能讓你兒子占她女兒便宜?再說你姑娘那脾氣,跟她媽一個樣,我看連你這個爸都不稀罕認,還能認咱們小星?”
站在門口的夏昕,聽着裏面男女的對話,咬咬唇,一口氣跑出單元樓。
她想,原來這世上真的沒有人愛她。這是她進入成人世界,認清的第一個現實。
從陳建明的小區出來,她渾渾噩噩随手招了量出租車,随口報了個地址,因為全程都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中,整個人仿若被巨大的孤獨包圍。
等司機停下車,提醒到了,她才反應過來,她報的地址是關勇的臺球廳。
付錢下了車,在街邊愣神片刻,還是走進了進去。
因為是暑假,這個時間正是人多的時候,簡陋的臺球廳裏,充滿着汗味和煙味。她皺了皺眉頭,然後看到了十幾米之外,正彎身打球的許孟陽。
他擊進一球,直起身,像是有感應般,忽然轉頭看過來,看到站在人來人往門口的女孩時,幾乎是立刻丢開手中球杆,朝她疾步走過來。
“你怎麽來了?這幾天我給你發信息,你一直沒回,是又出去旅行了嗎?”
她點點頭又搖頭,上次填志願大會後,因為那點別扭的心思,她就沒再和他聯系,他發短信問她近況,她也沒回過。
她目光落在他的腹部,問:“你傷好了嗎?”
許孟陽道:“已經好了。”
夏昕:“那就好。”
許孟陽似是沒發覺她的異狀,笑說:“我就想着你今天會不會來找我,我沒弄錯的話,今天應該是你十八歲生日吧。”
“啊?”夏昕微微一愣。
許孟陽:“我看你學生證上的生日是今天,就是不知道你是過陽歷還是陰歷生日。”
夏昕點頭:“嗯,我是今天過生日。”
許孟陽問:“吃過蛋糕了嗎?”
夏昕:“吃過了。”雖然只吃了一小塊,然後她媽就丢下她一個人在餐廳,剩下的大半個蛋糕也忘了帶走。
許孟陽說:“那你等一下,我去給你拿禮物。”
夏昕愣了下,有些意外道:“你給我準備了禮物?”
許孟陽笑:“就是一點小禮物,還不知道合不合适呢。”
夏昕哦了一聲,目送他去臺球廳內間,片刻後又拎着一只紙袋去而複返。
他伸手遞給她:“你打開看看。”
夏昕接過來,将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竟然是一條淡綠色的長裙。夏昕微微一愣,沒想到會收到這種禮物,擡頭驚愕地看向他。
許孟陽摸了摸鼻子,道:“十八歲嘛,成人禮,從今往後你就是大人了,我想着裙子應該比較适合女孩子十八歲生日禮物。”
夏昕很少穿裙子,從來都是松松垮垮的衣服和褲子,像個假小子一樣。更別提這種淑女味十足的長裙。許孟陽大概是也是覺得她穿着打扮太中性,不像這個年齡女孩子該有的樣子,才選了這個禮物送給她。
确實挺适合她十八歲生日。他向來是個妥帖周到的男生,只可惜并不是只對她一個人。
這時,關勇走過來,笑呵呵問:“咦?好久沒見到小夏了,最近幹嘛去啦?”
夏昕回神:“也沒幹啥。”
關勇看了看兩人:“你倆杵在這裏幹什麽呢?”
許孟陽回道:“今天夏昕生日,我給她拿禮物。”
關勇目光落在夏昕手上的裙子,笑道:“裙子麽?這禮物适合小夏,好好的小姑娘平時跟個假小子似的,馬上要當大學生了,是得換換形象了。趕緊去試試,試完了,關哥請你去吃燒烤慶祝生日。”
許孟陽看她愣在原地,笑道:“去吧。”
夏昕拿着新收到的裙子去衛生間。從小到大,夏勝南很少給她買裙子,她也就很少有穿裙子的經歷,更別說這種淑女味十足的長裙。
她其實有點想不出自己穿上這種裙子是什麽樣子,但又忍不住有些期待。畢竟沒有女孩不愛美。
裙子上的标簽已經被扯掉,看不到價格,但質地版型都很好,是很清新淡雅的荷綠色,V領收腰,領口是一圈精致白色刺繡,荷葉邊裙擺上點綴着淡淡碎花。
雖然她對裙子的世界不了解,但也猜得出這條裙子并非地攤貨,應該價格不菲。
夏昕褪下T恤和牛仔七分褲,将裙子穿上,尺碼竟然剛剛好,合身到仿佛是為她量身定做。
她走到盥洗池的鏡子前,擡頭看向鏡中的人。
一瞬間愣住,有點不敢相信裏面那個明豔淑雅的少女是自己,宛若變了一個人。
因為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自己,臉頰都忍不住有點發紅,磨蹭了半晌才從洗手間走出去。
許孟陽就等在不遠處,看到她走過的那一刻,黑色的雙眸明顯跳動了下。當初在商場看到這條裙子,就覺得适合她,但沒想到會如此适合。
她是高挑纖瘦的女孩,并不需要刻意打扮,便将這裙子穿出了它最美的一面。他一直知道她是漂亮的,但顯然以前遠遠低估了她的美麗。
夏昕有點不自在地走過來,在他面前站定腳步,雙手拉起裙擺晃了晃,試探問:“怎麽樣?”
許孟陽笑:“很适合你。”
夏昕有點不确定道:“會不會有點奇怪?”
許孟陽:“怎麽會?很好看。”
“瞧瞧這是誰啊?”關勇這時也湊了過來,笑道,“穿上裙子差點讓關哥認不出來了,可真是太漂亮了!”
夏昕被誇得耳根子發熱,別別扭扭道:“也還好吧。”
關勇大笑:“過度謙虛就是驕傲,我跟你說,你這出去得迷倒不知多少壞小子。”說着,又朝許孟陽道,“孟陽,你可得看好了,現在社會這麽亂,漂亮小姑娘很危險的,別讓小夏被壞人給拐去了。”
許孟陽失笑:“行了哥,咱們趕緊去吃燒烤吧,我看天氣預報待會兒可能有雨,咱們早吃早回。”
附近就有一家燒烤大排檔,關勇叫上了阿冰和小凱,一行五人去給夏昕慶祝生日。
關勇叫了一打啤酒,給夏昕倒了一杯:“十八歲是大人了,可以喝酒了。不過女孩不能多喝,喝一杯意思一下就行。”
夏昕還沒拿起杯子,已經被許孟陽拿過去分了一半在自己杯中,道:“半杯就好了。”
關勇爽朗笑道:“行行行,孟陽說半杯就半杯。來,祝小夏生日快樂。”
夏昕拿起杯子和幾個人碰杯,她只喝過果酒和香槟,還從未喝過啤酒,一口下肚,比她想象得難喝很多,但還是閉着眼睛豪邁地一飲而盡。
“好!”關勇鼓掌。
她舔舔唇,雙眼亮晶晶地看向身旁的許孟陽,對方也正笑盈盈看着她。
“謝謝你!許孟陽。”她說。
連父母都忽視的十八歲成人禮,最終被他填補上。哪怕知道自己對他來說,并不是最特別的,但至少确定他是很認真在對待自己這個朋友。
許孟陽說:“不用謝。”又拿了一根烤好的雞翅遞給她,“喝了酒吃點東西。”
夏昕接過雞翅,咬了一口,朝他笑道:“我很開心。”
這頓廉價樸素的燒烤,比起夏勝南那頓沒吃完的生日餐,完全上不了檔次,但帶給她的快樂,卻遠非高檔餐廳能比。
雖然這樣的開心也并不能真的彌補這個十八歲生日經歷的失落和難過,但至少讓她知道自己沒那麽孤獨。
許孟陽說的沒錯,今晚确實有雨。幾個人剛剛吃得差不多,雨點就噼裏啪啦掉下來,趕緊結了賬跑回臺球廳。
時間還早,夏昕便留下來和許夢陽打球消食。
玩到快九點,他放下球杆,提醒她:“不早了,我送你去打車回家。”
“行。”夏昕依依不舍地放下球杆。
兩人并肩走出來,外面的雨還在下,嘩嘩啦啦落在地上,濺起一圈圈水花。夏昕望着雨夜空落落的街道,那種被人忽視的孤獨感又湧上來。
她忽然就不想回那個今晚只有她一個人的家。
“怎麽了?”替她撐着傘的許孟陽,見她停下腳步,奇怪問。
夏昕轉過頭,看到旁邊那棟亮着招牌的酒店,道:“我媽今晚出差,家裏就我一個人,我不想回去了,今晚就住酒店吧。”
“你确定嗎?”
夏昕指了指不遠處的大廈:“那是四星級酒店吧,環境應該還挺不錯的,我想去住一晚。”
許孟陽猶疑了片刻,道:“行,那我送你過去。”
夏昕問:“你今晚還是住在關哥這邊吧?”
許孟陽點頭:“嗯。”
夏昕自然而然道:“那你陪我一塊住酒店吧。”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一個人有點害怕。”
許孟陽遲疑了片刻,點頭:“行。”
訂的是普通雙人間,四星酒店的環境确實不錯。夏昕沒帶換洗衣服,許孟陽拿了自己放在臺球廳幹淨衣服給她。
都洗過澡後,兩人穿着一黑一白同款男式T恤,他是白色,夏昕穿黑色。他身材清瘦,但個子在那裏,寬松的T恤穿在夏昕身上,空空蕩蕩,遮住了一半大腿。
比起裙子,顯然這身讓她更習慣。她大喇喇,而他卻沒敢多看。
窗外的雨還在瓢潑而下,時間又尚早,兩個人坐在窗前,邊看雨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其實也沒什麽話說。高考結束那天之後,兩人就沒正式再見過面,算起來已經快一個月。誰都知道這其中必然出了什麽問題。哪怕此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似乎也少了一點從前那種自在和親近。
許孟陽覺得她似乎和自己有點生分了,明明那天騎摩托車帶她去兜風,兩個人相處得是那樣愉悅,愉悅到好像只要再上前一步,關系就會變得不一樣。
他問:我是不是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
他喝了幾杯啤酒,雖然不至于醉,但腦子有點倦懶,開口的聲音帶着一點暗啞。
夏昕愣了下,道:“沒有啊。”
“那你怎麽這些天沒來這邊?”
夏昕佯裝不甚在意道:“我又不用再補習了,哪能經常來這邊?再說高考結束了,也有好多自己的事要做。”
許孟陽轉頭看她:“夏昕,我們是朋友,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告訴我。”
“我能有什麽事?”夏昕對上他的眼睛,此刻兩人只隔了半米的距離,她甚至連他濃密漆黑的睫毛都看得分明,帶着酒意的眸子裏還是微微泛着紅光,顯得瞳仁幽黑深邃。
夏昕欲蓋彌彰地別過眼睛,佯裝打了個哈欠:“有點困,我要睡了。”
說罷,轉身上床,鑽進被子中。
許孟陽默默看了眼筆直躺在床上,兩眼緊閉雙頰嫣紅的女孩兒,走到旁邊那張床躺下,伸手将燈關掉。
房間暗下來,安靜得只剩窗外的雨聲,嘩啦啦落在夏昕的心裏。
大約是那半杯啤酒的緣故,她腦子有點昏沉,但又有種奇妙的清醒和興奮,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轉過頭,在黑暗中看向旁邊床上的男生,忽然覺得在這個十八歲生日應該做點什麽真正象征長大成人的事。
腦子裏如同有靈光閃現,她掀開被子,爬到許孟陽床上。
許孟陽原本已經快睡着,覺察一團溫熱貼過來,伸手将壁燈打開,啞聲問:“怎麽了?”
夏昕趴在他旁邊,雙眼灼灼地望着他,問,“許孟陽,你接過吻嗎?”
“嗯?”許孟陽一愣。
還未反應過來,女孩兒的臉已經湊過來,一抹帶着熱意的柔軟貼在他微微翕張的唇上。
他原本覺得以夏昕這種莽撞不計後果的性格,無論做出任何不按常理出牌的事,都不會讓他意外。但這個突如其來的吻,還是讓他毫無準備,亂了方寸,很快就被女孩胡亂攻城略地。
又在這頭暈目眩的迷亂中本能地反客為主。
分開時,兩個人都是面紅耳赤,氣喘籲籲。
夏昕不知道原來接吻是這種感覺,她睜大烏沉沉的眼睛望着面前英俊的男孩,心跳快得仿佛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她握住許孟陽的手,紅着臉道:“許孟陽,我們試試吧!”
許孟陽對上她興奮的眸光,覺得腦子好像變得有些遲鈍,以至于想當然将她這句“試試”理解為試着在一起的意思,于是他欣然地彎唇,笑着點點頭:“好。”
得到他的答案,夏昕喜滋滋地松了口氣,松開手,撩起身上的T恤衣擺,道:“要先脫衣服嗎?”
“啊?”許孟陽明顯已經跟不上她的節奏。
夏昕雙頰通紅地看着他,咬咬唇道:“沒事,你要不好意思,我先脫。”
她脫掉了身上松松垮垮的男式T恤,将自己展示給他看。
許孟陽知道自己應該別開目光的,但卻被少女光潔美好的身體所吸引。
夏昕說:“輪到你了。”
許孟陽在她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沖動中潰不成軍,雖然理智依舊在告訴他不應該這樣,但情感和行為上已然完全失控。
他想自己并非什麽正人君子,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和欲望。他也想在壓抑的青春裏,徹徹底底放縱一回。
他朝她笑了下,沒再猶豫,坐起身,伸手脫掉了身上的衣服。
夏昕緊張又好奇看向他,少年的身體坦誠在暖黃之下。上回他騎摩托載自己,她抱過他,那時只覺得男生的腰好細又好硬,此時才發覺他藏在衣衫下的身體,雖然是少年人的清瘦,卻也有着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
在對方雙手放在運動褲腰時,她終于還是羞赧地別過了臉。
許孟陽勾起嘴角,無聲笑了笑,摸過床頭櫃上的安全套,伸手将人抱在懷中,再次吻上了女孩誘人的唇。
對于夏昕來說,這是一場真正的成人禮,不能說有多愉快,但對象是許孟陽,他從頭到尾都很溫柔,也就不覺得有什麽難受。
窗外的雨依舊下個不停,伴随着呼嘯的風聲,偶爾敲打在窗戶上,掩蓋了一室混亂的春光旖旎。
醒來,陽光已經從窗外灑進來,夏昕睜開眼睛,看到身旁的人已經不在,再一轉眼,看到許孟陽穿戴整齊地坐在旁邊的床上默默凝望着她。
“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柔聲開口。
夏昕面紅耳赤地搖搖頭,不自在地別開目光。至少稍加回憶,昨晚的事便歷歷在目,但睡了一覺,過了那時的沖動,現在滿心都是尴尬和懊惱,一時竟不知如何面對他。
她摸過衣服,在被窩裏穿好,慢悠悠坐起身。
“真的沒有不舒服嗎?”許孟陽問。
夏昕點頭。
許孟陽看着她,擡手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好整以暇道:“昨晚是我太沖動了,我不應該這樣。我跟你說聲對不起。”
放縱之後,理智終究還是歸位。他并不後悔昨晚自己的失控,只是覺得這樣太快,對女孩子不合适。
夏昕咬咬唇,果然他還是後悔了。
她擡起頭,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道:“這又不怪你。我就是覺得好奇,想找個人試一試,我就你一個朋友,除了你我也找不到別人。我沒別的意思,你不用放在心上。”
許孟陽震驚地看向她:“你說的試一試就是這個?”
夏昕對上他明顯湧上愠怒的黑眸,微不可尋地點點頭:“不過這種事,好像也沒什麽意思。”
許孟陽站起身,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他竟然以為她是喜歡自己,想和自己試着交往,原來她的試一試,只是這件事。
他不過是她成人禮的試驗品。
“夏昕——”他深呼吸一口氣,努力控制自己不和她生氣,“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了?”
雖然他表情看起來還算平靜,但眼神中的怒氣已經呼之欲出。
夏昕臉色微微一僵,她知道昨晚是自己沖動了,但相識這一年來,哪怕明明是她做錯事,他也從來沒有指責過自己。
這讓她委屈又有些惱羞成怒,梗着脖子口不擇言道:“你要不願意我也不能逼你,昨晚你不是挺賣力的麽,別弄得像被我□□了一樣。我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再說了,你又不吃虧。”
許孟陽臉色鐵青地望着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其實在說出這番難聽賭氣的話後,夏昕就有點後悔了。但說出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想收已經收不回來。
他定定地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裏寫滿了複雜的神色,分不出是難過失望還是憤怒。
夏昕在這樣的目光中,漸漸沒了底氣,嚅嗫了下唇,低聲試探道:“我們是不是不能做朋友了?”
許孟陽終于開口:“你會和朋友做這件事嗎?”
夏昕羞愧地低下頭,不再說話。
許孟陽深呼吸一口氣,指了指不遠處的小茶幾:“我給你拿了早餐,你吃了再回家。”
說罷,便轉身往外走。
夏昕擡頭叫住他:“許孟陽!”
他停下腳步。
“我們是不是真的沒辦法再做朋友了?”
許孟陽點頭:“是。”頓了頓,又轉過頭深深看向她,補充一句。“夏昕,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人?我等你告訴我答案。”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夏昕重重倒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心中忽然變得空空落落,不是因為昨晚她失去了女孩子珍貴的東西。而是清楚地知道,因為自己的沖動,她失去了人生中唯一一個朋友,失去了她十八年來最珍視的一段關系。
她搞砸了一切。
她原本應該後悔不疊,但好像也沒那麽後悔。
至少昨天晚上,她是真真正正地擁有了他,沒有人橫亘在兩人之間,也沒人和她分享他的好。
想着,她竟然又有些為自己昨晚的孤勇感到驕傲。
這天之後,兩人好些日子沒再聯系。
許孟陽自然也沒等到夏昕的答案。
八月上旬,錄取結果陸續出來。許孟陽的結果早在意料之中,他是知道夏昕的分數的,考江大沒有任何問題,但因為遲遲沒聽到夏昕的消息,總覺得有些不安。
學校有張貼榜單的傳統,聽說第一份榜單出來,他立刻跑到學校去确定情況。
公告欄中,已出兩張紅榜,文理各一張。
他雖然考了文科第一,但志願報得偏低,前面有兩位學生上了最頂尖的兩所大學,他的名字只排在第四,夏昕的名字就在他下排,他只看她名字後面的北京二字,還未來得及看完全學校全稱,便只覺得腦袋一懵,忽然空白。
“咦?你沒事吧?”被人在肩膀拍了一下,他才稍稍回神,難受地閉上眼睛。
“怎麽了?不會中暑了吧?”賀啓明見他臉色很差,憂心忡忡問。
八月份的陽光确實炙熱,但許孟陽卻覺得渾身冷得厲害,他複又睜開眼睛,目光再次落在榜單上,确定沒有看錯。
夏昕并沒有報江大,而是去了千裏之外的帝都。
賀啓明歪頭看他:“哎,你真沒事吧?”
許孟陽徹底冷靜下來,轉頭看他,搖搖頭道:“沒事。”
賀啓明爽朗笑道:“聽說你考了全校第一,恭喜啊!不過怎麽只報江大?”
許孟陽輕描淡寫道:“想離家近一點。”
賀啓明點頭:“這樣啊!考上江大也很了不起。”他目光落在紅榜上,喜滋滋笑開,“夏昕學校和我好像就隔了幾站路,不枉我前段時間厚着臉皮天天游說她。”
許孟陽猛的擡頭看向他。
賀啓明摸摸後腦勺,露出一個少年人特有的腼腆笑容,但依舊難掩陽光之氣,他道:“反正也畢業了,也不怕人知道,我喜歡你們班的夏昕。”
“哦。”許孟陽面無表情地點頭。
賀啓明道:“雖然大家都說她脾氣差,但我知道她挺好的,就是太傲了。不過也沒關系,大不了臉皮厚點,相信遠在異鄉近水樓臺會有機會的。”
許孟陽沒說話。
賀啓明朝他擠眉弄眼,小聲問:“你覺得我有機會嗎?”
許孟陽默默看了他一眼,淡聲道:“我不知道,不過祝你順利。”
賀啓明愉悅笑開,拍拍他的肩膀:“也祝你一切順利。”
他吹着口哨步履輕松地離開,留下許孟陽繼續站在烈日下的公告欄前。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拿出手機,從聯系人裏拉出夏昕的名字,手指停留在上面片刻,将電話撥了出去。
那頭倒是沒多久就接起。
“……喂!”
“我來學校看榜了。”
“哦。”
“你要去帝都了?”
“嗯。”
他其實還有很多話想問她,但發覺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想了想,道:“你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這一回,那頭的女孩,沉默許久才回應:“許孟陽,認識你的這一年我很開心。雖然我一時沖動,搞砸了我們兩人的關系,沒辦法再當朋友,但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祝你往後的日子,一切順利。”
許孟陽才淡聲開口:“那我有時間去帝都看你。”
“不用了,還是……有點尴尬。就給彼此留點美好的回憶吧。”
她話說到這裏,許孟陽怎麽可能還不明白她的意思。他說:“夏昕,你是不想再和我有任何關系了嗎?”
那頭的女孩沒有回答。
沉默片刻,許孟陽道:“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尊重你。”
挂上電話,他腦子有些空,在烈日下恍恍惚惚往校外走,走了沒幾步,忽然被人在肩頭狠狠拍了一把:“老賀!”
他有些遲鈍地回頭,是隔壁班一個叫不上名字的男生。
男生愣了下,笑道:“不好意思,認錯人了,我還以為是賀啓明,你倆背影真是太像了。”
……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這種事沒什麽意思……
陽仔:會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