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40 威懾
成績出來後, 馬上就得思考填志願的事。
在衆多的專業當中，她準備報考清北的生物醫學工程。
生物醫學工程，是她九歲時就聽過的大學專業。
當年因白血病住院, 吳漾對那些醫學儀器都非常恐懼，每次做檢查她都會掙紮嚎叫。
有一位醫生姐姐, 為了消除她的恐懼感, 就給她講那些儀器的發明歷史和故事。
後來混熟了, 聽爸媽跟醫生姐姐聊天，她正是清北生物醫學工程博士生畢業。
從那時起, 她就在心裏埋下了種子，想成為像醫生姐姐一樣優秀的人。
填志願前夕，吳漾的父親吳晖來問她, 想填什麽專業。
吳衍覺得有些奇怪，她一直就想考生物醫學工程，按理來說爸媽都知道，怎麽臨到頭了, 反而又問這樣的話。
她看吳晖神色有些猶豫, 便問怎麽了，吳晖動了動嘴皮子，終是沒有說話，走出了房間。
是夜，吳漾察覺到母親蔣淑儀很晚都沒回來睡覺，于是起床想看看怎麽回事，剛走到門口, 就聽到客廳傳來爸媽低語的争論。
蔣淑儀：“以後漾漾肯定要讀研讀博, 不管怎麽苦怎麽累，我們都得想辦法供她讀完。”
吳晖：“起碼還得念八年吧, 這八年花銷不是你看到的那麽簡單。期間小瑜還要上初高中，廣州上學不便宜，我們根本供不起，除非你忍心讓小瑜回鄉下念書。”
蔣淑儀：“鄉下念書怎麽了？漾漾不也從鄉下念出來這個分數？姐姐可以，弟弟怎麽不行？”
吳晖：“漾漾以前還有媽幫忙看着，把小瑜送回去，誰照顧他？”
蔣淑儀咬牙：“可以寄宿。”
吳晖沉默了一瞬，辯駁：“學校總得放假吧？放假又誰來照顧？男孩子跟女孩子不一樣，關鍵時期爸媽不管，以後鐵定沒出息。”
蔣淑儀：“趁還在身邊先好好教，過兩年回去，就靠他自己了。學不好，也是他的命，萬一沒考上高中，幹脆到廣州和我們一起打工供漾漾，至少姐姐會有出息。”
吳晖沒吭聲，好半晌才艱澀說：“先供漾漾，小瑜呢，也繼續在廣州讀，實在供不起了，我們再來想辦法，大不了我再找人借次錢。”
蔣淑儀也妥協：“借吧，都低過一次頭了，不差第二次……”
吳漾站在陰影裏，聽完這句話，往昔那種窮苦到極致的生活細節全部灌入腦子。
她永遠沒辦法忘記，奶奶跟姑姑家借米，姑姑婆家嫌棄的眼神。
她沒辦法忘記，逢年過節家裏熱鬧非凡，全是要債的人。
按照奶奶的話，願意雪中送炭的都是少數，這些人雖然擺臉色，但能借就是恩情。
哪怕吳漾自尊心再強，她也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笑意盈盈去跟每個長輩道謝說好話，承諾自己長大了出息了一定加倍報答。
恩情的疊加，也是一種負擔。
對爸媽是，對她也是。
那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罩着他們一家都難以喘息。
這些年，在爸媽的努力下，好不容易才擺脫了無債的日子，難道要因為她學生物醫學工程，要讀研讀博，一朝回到解放前嗎？
在她的計劃裏，她原本還想追逐周宴的腳步出國深造，一想竟是遙不可及。
吳漾覺得，自己是時候清醒一點了。
次日，吳漾打開手機搜索專業信息。
從清北畢業出路最好賺錢最快的專業是什麽。
她已不在乎什麽夢想，什麽清高。
她需要一張人人豔羨的文憑，更需要一個畢業即變現的專業，來給家庭減負。
從高中進入南雅她就知道，她跟那些出身即在羅馬的同學不一樣，這是她必須面對的現實。
期間，周宴打電話過來，吳漾轉成了靜音。
五個未接來電，對方才消停。
吳漾現在不想聽到周宴的聲音。
她需要獨立思考，她怕在他的關懷下，一不小心洩露出軟弱。
軟弱無用。
吳漾冷靜的把搜集到的信息彙總到筆記本裏。
就像是無數次面對考試一樣，認真，沉着，專注。
這麽忙碌了一天，意料之外，媽媽蔣淑儀提早回了家。
蔣淑儀還奇怪吳漾畢業了怎麽還要寫作業，問起來，吳漾倒也沒避諱。
她冷靜到仿佛在說一件非常平常的事：“媽，我不打算填報生物醫學工程了。”
蔣淑儀微愣，忙把菜遞給吳瑜，讓他送廚房裏去，說着又拉着吳漾進了卧室。
“怎麽不報了？你不是一直想讀這個專業嗎？”
“我查了資料，發現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樣，我不太喜歡。”
蔣淑儀自然沒那麽快相信吳漾的話。
她一瞬不瞬盯着吳漾，企圖從她面上看出一點撒謊的痕跡，但吳漾很鎮定，甚至是帶着笑。
吳漾親昵攬過蔣淑儀的臂彎：“媽，你別看我啦！我真的不太喜歡這個專業，以前是我對那位醫生姐姐有濾鏡，才覺得這個專業很炫酷，查了才知道要關實驗室做科研，肯定很無聊……”
蔣淑儀卻抓住了她的手，掌心一片冰涼，透着濕意。
知女莫若母，她知道吳漾說這麽多，都不是真心話。
母女倆坐在床邊。
蔣淑儀笑着安撫她：“漾漾，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我們已經想到辦法了。”
吳漾還想争辯，就聽蔣淑儀很開心的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爸找人借錢，借到了！”
吳漾都覺得有點奇怪，借錢值得這麽高興嗎？
然後，蔣淑儀把餘下的事跟她講了。
今早有位江藤市本地的大企業家打電話過來，打算資助十位高考高分貧困學子上大學，吳漾就是名單上的第一個。
然後，蔣淑儀便提了另外的請求。
她想讓企業家資助女兒讀博，讀博的費用跟大學期間的一樣，作為無息借款，十年內還清。
大企業家很爽快的答應了，表示資助大學全部學費，并每月提供兩千的生活費，這些都不用還，至于讀研讀博費用，則另外簽訂無利息借支協議。
只是為了考察個人情況，需面談。
現在那位大企業家已坐高鐵來了廣州，不久後會到。
吳漾怔了怔，有點兒不敢相信。
這麽大的好事落在她的頭上？
企業家資助大學學費和生活費，意味着他們家不用花一分錢。
讀研讀博，無息借款十年！
正當吳漾為自己能選喜歡的專業而松口氣時，弟弟吳瑜便在外頭敲門，說有人來找。
蔣淑儀趕緊讓吳漾換衣服，想想又覺得還是別換的好，皺皺巴巴的更顯真實。
于是，拽着吳漾興沖沖的外出迎客。
吳瑜已把人請了進來。
他小心翼翼走到媽媽身後，似乎有點兒怕這個陌生女人。
小小的客廳，頓時被對方氣場震到鴉雀無聲。
女人身穿白色絲綢旗袍，手上挽着一只限量款LV包包。
黑色發絲挽至腦後，典雅高貴的氣質像從民國畫像中走出來的明星。
破舊的房間，在她的映襯下，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廣州。
她身姿挺拔站在客廳中央，眼睛淡淡掃過房間。
最後略略轉過身，看向吳漾和蔣淑儀。
她嘴角揚起禮貌的笑容，淺淺梨渦蕩漾。
吳漾呆了一瞬，不知怎麽，腦海中閃過周宴的臉。
“漾漾，快去泡茶過來。”蔣淑儀吩咐完吳漾，熱情張羅着女企業家坐下。
而吳漾驚疑不定，第六感告訴這一切沒那麽巧合。
一個答案在心中升起，給女人送茶的時候，她手指發抖，甚至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女人雙手接過茶，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待涼。
她打量吳漾，目光并不尖銳，但隐隐帶着一絲壓迫性的審視。
“是吳漾吧？我叫林雅靜，你可以叫我林阿姨。”
吳漾畢恭畢敬，捋順舌頭：“林阿姨好。”
說着她瞧了眼母親：“媽，要不你們先聊，我去廚房做飯？”
蔣淑儀想起自己買了好多菜，留林雅靜在這兒用晚餐，正好聊聊接下來的事。
林雅靜笑着拒絕：“我晚上還有個應酬，飯就不吃了。這次過來也是順便看看，你們不用這麽拘謹。”
蔣淑儀有點尴尬：“沒關系，企業家嘛，時間寶貴……”
吳漾沒能逃脫，站在房間裏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林雅靜看出來了：“小姑娘一起聊聊吧？”
吳漾：“好。”
吳漾挨着母親坐下，神色不大自然。
她不知道對方會聊什麽，這讓她心神忐忑。
而最恐怖的，是她覺得，她像周宴的媽媽。
她上次在周宴身邊，他們通電話，她聽過對方的聲音。
恰恰相似。
這讓她如坐針氈。
林雅靜問道：“我看過你的資料了，你是南雅中學畢業的嗎？”
吳漾：“是的。”
林雅靜仍在笑：“高三在幾班？”
吳漾緊張：“八、八班……”
林雅靜笑得更滲人了：“八班啊……這麽說，你跟我兒子挺有緣分，在同一個班。”
蔣淑儀聽言倍感驚奇：“林總的兒子也是南雅中學八班畢業生嗎？”
此時的林雅靜就像是一尊令人敬怕的佛像，表面慈悲，笑裏藏刀：“對，畢業生，名字叫周宴，經常拿全市第一，吳漾肯定認識。”
吳漾緊張就不由自主絞手指，聽到內心的答案被确認，她險些把自己手指掰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