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二)
夏天早上的陽光也有些燙人,從沒有窗簾遮擋的窗戶裏打進來的陽光剛好落在他們腳邊。兩人一坐一蹲的靠在一起,過了好一會兒尤曲才開口:“你不是都聽說了嗎,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的語氣跟平時一樣平淡,可現在聽在吳于耳裏卻是一種被傷到麻木的難過。他放開尤曲擡起頭看她,聽說和真的看見完全不一樣。那會兒聽瑛子說他都不忍聽,更何況現在親眼目睹。他滿眼心疼地道:“我們不分開了好不好?”
尤曲又是好一會兒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吳于着急地撐起上半身向她求一個答案:“尤曲……”
尤曲打斷他:“我們已經分開了,也說清楚了。”她推開環住她腰的手起身與他拉開距離,“今天就把東西帶走吧,我都收拾好了放在房間的飄窗上,你看看有沒有什麽落下的。”
吳于有些失落,聽着尤曲如此果決地回絕自己,他甚至有種不管不顧的沖動。一想到今後她都要獨自面對一切更多的擔憂取代了那一點點失落。以前她還有一群朋友陪着她,如今走的走傷的傷,只剩她孤立無援。
“一會兒我要出門,東西就你自己拿吧。車鑰匙我放在門口的鑰匙盒裏,如果需要的話可以用。”說完她回了卧室,沒一會兒便出了門,他們甚至沒有打招呼。
尤曲走後,吳于沒有立馬就走。獨自一人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然後開始打掃衛生,一切都收拾妥當,便拎着自己那點東西出了門,都已經快到地下車庫了,他又返回去拿着尤曲的車鑰匙下了樓。他在心裏琢磨了半天,雖然尤曲沒有拒絕還是朋友的話,但自己又沒法像瑛子他們那樣想來就來,留點什麽東西終歸是方便些。到了地下車庫他看都沒看一眼自己的車,開着尤曲的就出了小區。
……
尤曲拿着照片去找了楊溢,楊溢一臉不屑地看了一眼她扔過來的照片嗤笑道:“我可沒那個閑工夫去蹲你爸媽,再說了你們不是關系不好嗎,怎麽乞憐着要尋求點母愛!你可真是可憐。”
“你找我麻煩無所謂,但希望你不要牽扯到無辜!”尤曲厲聲道。
楊溢沒有說話,一臉不願搭理地晃着腳。尤曲也懶得跟他浪費時間,看樣子這事跟他确實沒事沒有關系,走之前她看了一眼楊溢道:“我跟君子的事希望你不要插手,還有就是不要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情。”說完便離開了。
楊溢坐在原地看着尤曲離開的背影眯起眼睛:“抑郁症?真有意思。”
在某種程度上來講比起尤曲他更讨厭君子,可是如今她已經是個活死人了,他無處發洩的憤怒和怨氣除了尤曲他無處尋找宣洩口,他恨君子,也恨尤曲,恨他們将自己的生活攪得一團糟後又撒手離去。
他拿起桌上的咖啡一飲而盡,又感覺不解氣,用力将杯子扣在桌上也出了門。至于尤曲突然來質問他偷拍的事,他真的沒有多關系,只會讓他心裏更痛快些。
尤曲離開後去了顧醫生那兒,這次是她主動約的時間。顧陽對于她主動過來感到高興又有些擔心,見到她人的時候多少是放心了些。她看起來并沒有想象中糟糕,甚至比上次來更多了些生氣。
尤曲向往常一樣在她對面坐下,顧陽給她倒了杯水問道:“最近感覺怎麽樣?”
尤曲接過水放下:“我分手了,我以為這樣會更好些,但似乎并沒有。”
“理由呢?”
“感覺自己像個無底洞會耗空他。”
“他就此沒再出現?”
“沒有,昨晚來過。”
“分手後還是會耗着他是吧!”
“嗯。”
兩人一問一答,尤曲有些難受,她窩進沙發裏。現在的感覺很奇怪,她即渴望吳于的靠近,又拼盡全力将他推開,自己矛盾得整個人都要撕裂了。
“怎麽說呢,我已經分身乏術了。吳于也好君子也罷更或者是父母,我都無暇應對他們,甚至不想去應對。但他們的存在感太強了,我忽視不了,這讓我心力交瘁。”她痛苦地捂住臉。
顧陽以為她的情況好些了,原來不過是她外在的欺騙性。那一點點生氣不過是焦躁帶來的不安:“你需要有人陪伴,長時間的獨處會讓你思慮過度,這不是好事。你男朋友會是一個很好的陪伴者,眼前的事已經這麽顧及不暇了為什麽還要擔憂一些沒有發生的事呢。”顧陽身子前傾,力道很輕地按在她的手上。
尤曲拿開捂着臉的手,跟随顧醫生的節奏讓自己放松,輕柔的音樂讓她有些不知身在何處。又被顧醫生話語裏的勸說帶回現實:“我朋友也這樣跟我說過,但你知道人是沒有辦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些什麽,跟他在一起我總是希望他不要因為我而有壓力,所以我不斷的克制自己,然後越來越不知道怎麽去克制。”
顧陽理解尤曲,但這種把自己往死角裏逼的方式她卻沒法贊同:“并不是任何時候都需要去克制,如果對方都不擔心的話,其實你可以适當的放松些。”
尤曲好些時間沒有接話,最後只是問了句能否在這裏睡一覺。顧陽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她幫她拉上簾子。尤曲似乎相對于其他患者來說有些不一樣,她堅強和脆弱兼具,很理性卻又理性得很有針對性。她走出來不打擾她休息,出了房間撥通了吳于的電話,這個號碼是之前尤曲同意的,雖然說是兩人現在分開了,她還是想試試。
那頭電話很快接通了:“喂,請問是吳于吳先生嗎?”他們擁有對方的聯系方式,也見過幾面,卻沒說上過什麽話。
“是的。顧醫生吧。”那邊開了口,被過濾過的聲音與現實有些許差別,但跟她印象裏的溫柔體貼倒出入不大。
“雖然這個電話有些許唐突,不過,尤小姐剛剛來了診室,跟我說起了她最近的情況,她說你們分手了。”顧陽直截了當的道。
吳于對她的直接堵得有點啞然,他不太自在的咽了咽口水:“是的,她現在還在你那兒嗎?”
“還在,她每次過來都會睡一小會兒。”顧陽,“是這樣的,她現在很需要有人陪伴,不需要太複雜,就是有人聽她傾訴就可以。”
“她現在似乎有些抗拒我,不知道顧醫生有什麽建議。”吳于問道。
她現在哪裏是抗拒,是害怕自己克制不住,身邊的事情對于她來說已經亂得一團糟,作為當事人的她已經沒有了辦法。需要有人給她理清楚,顧陽試圖幫她去理,但沒辦法去讓她怎麽做,需要有人跟她配合。如今她身邊除了這個男朋友已經沒有任何人了,她跟吳于交待了些注意事項便進來等着尤曲醒來。
她每次過來都會睡一會兒,這對于顧陽來說是值得欣慰的一點。抑郁患者的睡眠是非常可貴的,長時間的失眠讓他們沒辦法不情緒低落。
這次尤曲比往常睡得久,顧陽一直沒叫醒她,其他病人她都換了診室。天暗下來時,顧陽只開了辦公桌上那盞小小的臺燈,那紗簾幾乎能擋住全部的光線。
尤曲是被噩夢驚醒的,她夢見吳于出事了,他渾身是傷的躺在地上,沒有一點呼吸和溫度。她慌張地想要去抱抱他,但怎麽也觸碰不到,路人都看着她,用手指着她,嘴巴誇張的開合着,可是尤曲聽不到一點聲音。好像有一層透明玻璃将他們隔開了,這感覺讓她呼吸困難。醒來時她急促地大口呼吸,昏暗的四周令她更加不安,直到顧陽從外間拉開紗簾,有微光跑進來,她順着光線尋過去。顧陽走過來把水遞給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撫着。尤曲緩過神來,發現天已經黑了,整個地方只剩下她跟顧陽了。她抱歉地起身:“不好意思,我好像睡過頭了,耽誤你時間吧,真的抱歉。”
顧陽笑着道:“沒關系,剛剛做噩夢了?”尤曲還沒完全從噩夢裏緩過來,眼神有些飄忽的點點頭。
“沒事了,那只是夢?”顧陽道,“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跟我說說。”
尤曲看向她,想了想道:“我夢見他出事了,流了好多血,而我又碰不到他。”
顧陽自然知道她說的他是誰:“以前有做過類似的夢嗎?”
尤曲想想還是搖了搖頭。顧陽将小臺燈帶過來放在邊上,兩人不再完全看不清對方的臉,但也看不真切:“這說明你放心不下他,既然這麽放不下,為什麽不嘗試在一起呢。”
尤曲猶豫着開口:“真的可以嗎,我……”
顧陽見她有了些許動搖道:“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相遇本來就很難得。人生短短幾十年,哪有那麽多運氣,你遇見了就說明這就是屬于你的,不要輕易丢開他……”
顧陽的話一直在她腦海裏徘徊,直到她到了家門口,門口蹲着吳于,見她回來了起身望着她。尤曲沒有說話,只是按了密碼進門,吳于跟進來她沒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