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追求

飛機落地在晚上十點半,溫禾考慮到明天的早讀想回教師公寓。許願的車停在機場地下,她本來打算帶溫禾一起回小區。

溫禾讓許願坐到旁邊,“我先送你回去,再坐公交車走。”

昨晚的醉酒好像掏空了許願的靈魂,讓她緩了一天還沒緩過神。晚間航班在飛行中途關燈休息片刻,許願現在勉強有點精神。

“喝酒傷人。”她握着身前的安全帶惆悵,降下車窗吸了一口熟悉的空氣。

車子開過臨江公路,夜釣和露營人的燈光鋪在江岸上。和煦的風過渡季節,好像夏天也不遠了。

溫禾在專心開車,聞言笑她喝酒時可不是這幅表情。“昨晚不知道誰又笑又哭,又打牌又嫌棄相親對象。”

許願對自己的碎碎念有所了解,“那我不是酒後吐真言嘛。”她是真不喜歡相親,更不喜歡相親對象。

“我現在講個相親對象都要落淚了?”她的記憶難道出錯了,“半截子的記憶裏不是你哭了嗎,我好像還躺在床上看陸導給你摸眼睛?”

還記着陸闵來送檸檬水,那就是沒有醉到失去意識。

“我是因為拿着飲料水沒手擦打哈欠的眼淚,是你在電梯裏又哭又說怕他沒錢。”溫禾是開玩笑的語氣。

門當戶對的觀點灌溉在老一輩的思想裏,但是她知道許願不完全是這樣的人。

“我說的?”許願覺得聽到的每一句都匪夷所思。相親對象雖然腦回路離譜,但是作為家裏獨生子,怎麽也和窮搭不上邊。

許願富裕的生活和大手筆的錢主要來自她爸媽,人民教師的工資和素養怎麽可能讓她去嫌棄別人的貧富。

“可能是說胡話。”她揉着自己的腦袋嘆氣,對自己嘴裏的話也不理解。

前路被霓虹燈照亮,遠處層疊接連的高樓是景城最繁華的地方。比記憶裏的地方黯淡,卻更柔和。

起碼沒有一個人會在這麽惬意的燈光裏,紅着眼對她說:“我窮啊,我什麽都沒有,我拿什麽配許小姐?”

她轉念一想,好像又有點理解。時隔幾年,可能有點想起他了。

溫禾不知道許願突然哪裏不舒服,看她晃着頭着急又重複一遍,“就是說胡話了。”

溫禾順話應着,一路平穩把人送回家休息。公交車坐到省高西站,下車就能看到對面陸闵家。應該是短期租的房子,然而一個月也來住不了幾天。

她沿着教師公寓的方向慢慢走,拉着行李箱沒空回複消息。老公寓修的時間久,靠近大門口的路燈光從原本微弱到現在的全無,使得完全完全沒看清那裏站着的人。

早知道宋鶴時在,當時就該在許願的挽留下住在她家。兩人見面的氣氛比陌生人還冷淡,溫禾裝作沒看見,低頭想直接進去。

宋鶴時拽住了行李箱,看見溫禾抿唇轉過身來,眉眼裏全是不耐煩。

“我只是來看看你。”無論多少次,他都會被這雙眼裏的情緒傷到。

冷漠的、煩躁的,甚至是厭惡的。

那天許願的話一直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她說溫禾已經有新的生活。這怎麽可能呢,他花了兩三年才開始走進慢熱的溫禾的生命裏。

而離婚才短短幾個月,他不信,他想聽溫禾親口說。

可能是離婚是帶着怨恨,她聽宋鶴時講話總是覺得可笑。“當初在家的時候一眼不願看,現在離婚魔怔又想來看我?”

做不到釋然,只要宋鶴時在,她就永遠會把那段時間變為變成開刃的刀。一次次不留情地戳向那條看不見的裂縫。

“我真的錯了,”宋鶴時不想再提起以前,緊緊拽着拉杆怕溫禾離開不見,“我想彌補的老婆,你能不能,給我一個糾錯的機會。”

他的聲音因為害怕難過而發抖,道歉的樣子一如既往。

“不能,”溫禾說地堅決,稍一用力想把箱子扯回來,“我這裏沒有你的機會。”

宋鶴時的力氣比她大,見拿不回來溫禾索性松手放棄。她覺得自己的态度已經很明确,“能說的我們都說過了,好聚好散為什麽你一點都不懂!”

放在學校保安室或者公寓門衛的禮物,匿名號碼發來的關心消息和晚上在學校門口的等待,這些溫禾統統都不想要。

他混淆離婚和分開的概念,一味做着令她困擾的事。

他想自己和溫禾這麽深的羁絆,怎麽能好聚好散。他從錯誤的終點回來,就是為了改正這個錯誤,彌補面前的這個人。

對了,溫禾需要時間去愈合舊傷口。他應該一步一步來,在這個過程遭受的所有冷漠都是他該得的。

“老……溫溫你別在意我,我會重新追求你,直到你願意相信我。”

“可是你已經對我造成困擾了。”溫禾攤開手,不輕不重踢了踢還被宋鶴時拿在手裏的行李箱。

追求聽着是很美好,裏面蘊含勇氣、愛意和執着。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合适用這個冠冕堂皇的詞彙。

“我就想很清楚的告訴你宋鶴時——現在,以後,我們都沒有重歸于好的機會。我曾經所有的喜歡都變成厭惡,日日夜夜想要離你遠遠的。”

她顧不上深夜該有的安靜,顧不上這裏是人多的公寓,激動說完後一把去奪自己的行李箱,“不要将騷擾粉飾為追求,就像不管別人意願的深情是逼迫。”

宋鶴時難以接受她的話,聽着時手上的力氣放輕。行李箱猛然之間順着力道倒向溫禾這邊。

她不在意的扶起,離開前說了句警告,“別再來了,不然我會報警。沒必要鬧地這麽難看。”

怎麽會是騷擾呢,這個詞用在曾經親密無間的他們之間多麽可笑。

“溫禾。”

宋鶴時在黑暗中叫住将要消失的人,胸口每一下跳動好似都帶來錐心疼痛,鋪天蓋地的苦澀把他掩埋,喘不上氣也說不出話。

他只叫了名字,眼眶裏的迸出的眼淚徑直掉下。

“你是已經,已經有……”他突然哽咽,喉嚨被堵住怎麽也說不出來。

她能有什麽,千瘡百孔的婚姻和遠在百裏之外的家?如果有人把這些當成故事說給以前的自己,她只會覺得是不夠相愛。

可是相愛又如何?

愛不破萬難,不抵誘惑。

溫禾明白宋鶴時想說的,他想從自己這裏得到一個答案,來證實真的失去。

“嗯,我有新的生活了。”她把語氣放地盡量柔和,“可能過不了多久我就會有新的男朋友。”

所以別再我面前出現,你是我所有不幸的根源。

溫禾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人,轉身後沒再停留。

陸闵的電話打地恰好,在溫禾打開門的下一秒。她的情緒還在剛才的波動裏沒有抽離,拿着手機盯着來電備注人發呆。

電話因為無人接聽挂斷,溫禾維持着背靠門的姿勢一動不動。

原來宋鶴時給出傷疤不是愈合消失了,它只是在忙碌時間裏被遺忘。揭開就能清楚看見,觸碰還是難耐泛疼。

她貼着門板坐下,暗罵自己又一次失态。

電話第二遍響起,在手心裏不知疲倦地震動。她把手機放在地上,在挂斷前接通打開擴音。

“小溫老師?小溫老師到家了嗎?”

之前的消息聊到一半她突然失聯,陸闵會擔心很正常。聽到她力不從心的嗯了一聲,懸着的心稍稍放下。

“很累嗎,還是不太高興?”

“又累又不高興。”溫禾鼻尖一酸,擡頭又把那點眼淚憋回去,“結婚真的一點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