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
城樓上,氣氛凝重。
李長霖登上城樓時,兩名刺客皆已伏誅,他們的舌尖下都藏着毒藥,一旦事發就立刻服毒自盡。
大理寺的人已經來看過了,兩名刺客的确再無生機,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刺客身上的衣料也都是成衣鋪子裏普普通通的,指尖的薄繭,以及據在場侍衛的描述,刺客目的明确,身手狠辣,赴死時沒有絲毫的猶豫,看樣子是培養多年的棋子。
“可還有異常?”李長霖掃視一圈,眼下城樓上只有大理寺和部分禦前侍衛的人,而陛下和淮安長公主早已回宮,臨走前陛下便下令讓李長霖處理後續的事情。
侍衛長張重低眸不語,一旁的侍衛們也都沒有開口,他們知道的都已經如實禀告了。
原本護衛陛下的安全是他們的重中之重,為了這一場與民同樂的煙花宴會,他們的人早早便來此地排查隐患,從今早起便将這個地方封鎖起來,不讓旁人上來,可沒想到還是出了纰漏。
連獻舞的舞女們,燃放煙花的匠人們都接受了檢查,可這兩名刺客到底如何而來的,他們是在想不到了。
一名年輕的侍衛看了眼還未來得及燃放的煙花,不知突然想到什麽,面露遲疑卻遲遲沒有開口。
“想到什麽便直說。”李長霖冷眼掃來。
被點名的謝止心中一緊,感受到小李大人冷冽的氣場,淡淡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他開口都有些磕巴起來:
“屬……屬下認為刺客動手的時間有些奇怪,不像是在約定好的時間動的手。”
在場的侍衛們聽了他的話,都下意識地回想起剛才刺殺的場景。
的确,在一個時辰前,正是陛下與各位朝臣們飲酒之時,原本計劃好的燃放煙花時間應該是半個時辰後的,可不知為何城外西南方向突然燃放起煙花,絢麗奪目的巨大煙火在黑夜中綻放,宴會上的人都以為是事先安排好的煙火,都興致勃勃地欣賞起來。
可這突如其來的煙火卻令所有禦前侍衛提心吊膽的,這不是計劃中的煙火,難道是有歹人想利用煙火燃放?
準備衆人放松戒備時行刺?侍衛營的人都嚴陣以待,可沒想到的是這場莫名的煙火只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就消失了。
安然無事?
侍衛們不敢放松警惕,可再過了大概半個時辰發現的确沒有任何異常,于是他們便松了一口氣。
臨近煙花燃放時間,內務府的管事借調了兩名侍衛搬運煙花,侍衛長張重環顧四周,點了點頭,讓管事将人領走了,而他自己便沒有再四處巡崗,而是站在原來那兩名侍衛候守的城樓口。
可沒想到意外還是發生了,約莫過了片刻,張重沒能等來煙火燃放的美景,反而是城樓上傳來慌亂的聲響。
城樓上早已布滿侍衛,且個個身手不凡,很快就将刺客拿下,一場小插曲卻令宴會場面格外混亂,不少朝臣和命婦手無縛雞之力,只能四處躲藏。
因為場面過于混亂,侍衛們身手被束縛住,其中一名刺客挾持住淮安長公主,一時不察,竟然令另一名刺客竟然來到陛下的眼前,要不是五皇子挺身而出,替陛下擋了一劍,後果不堪設想啊。
後來刺客被拿下,可不知怎得,城樓下的百姓卻開始慌亂起來,車馬難以前行。
“百姓是突然亂起來的?”李長霖冷不定出聲問道,他的臉色凝重,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是的。”張重恭敬回複道。
果然,中計了。
李長霖飛快地走下城樓,向來冷靜自持的他心中出現慌亂,清冷的面容上也難得出現一絲裂痕,急劇跳動的心髒在昭示着男子的不安。
不出片刻,李長霖便已奔至之前與周江寧分離的地方。
還未靠近,他就看到人群圍成一個小圈,嘈雜的人聲在他的耳邊響起。
李長霖邁開長腿,撥開人群,人群中是明風和綠珠昏倒在地,他立馬來到兩人身邊查看脈搏,幸好,只是暈過去了。
李長霖面色冰寒,将目光從二人身上移開,仔仔細細地環顧一周,一遍又一遍,企圖能夠找到那個熟悉的倩影,平生第一次,他感受到心中像是空了一塊,急促的呼吸聲,從未感受過的痛苦萦繞在他的心頭。
除夕佳節,城門暢通無阻,一輛普通的馬車飛快駛離。
再次醒來的周江寧眼前一片黑暗,渾身無力,被束縛住的雙手雙腳。如潮水般湧來的恐懼瞬間将她吞沒,細微的響動引來了一旁閉目養神的女子的關注。
“醒了。”那名女子毫不掩飾地戳穿周江寧。
“你是誰的人?”周江寧被蒙着雙眼,只能依據大致聲音的來向,作出判斷,這人在自己的右側。
“我是誰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猜李長霖何時能找到你?”女子盯着她,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意,饒有趣味,像在打量獵物般。
周江寧聽了她的話,聯想到自己之前做過的那場夢,原來一切都已經發生改變了,她不顧一切阻止李長霖前往宴會,他也因此沒有如夢境般的身受重傷,可如今,沒想到兜兜轉轉,竟然落到了她的身上。
“你是六皇子的人。”周江寧穩住聲音,不急不慢地開口。
“呵。”耳邊是女子一聲極輕的低笑,女子靜靜看了周江寧許久,就在這時馬車也停了下來。
周江寧察覺到馬車停下,身旁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響,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被人直接抱起下了馬車。
女子步伐健穩,氣息流暢,看樣子是個難對付的了。周江寧一言不發,被人抱入一間屋子裏。
“咔噠”她的雙手被鐵鏈鎖住,跌坐在冰冷的地面,這時眼前的黑布被揭下,她閉着的眼睛慢慢睜開。
周江寧心間一顫,這時她才真正看清那名女子的面容,女子一身黑衣,明眸皓齒,烏黑的秀發編成一條長長的辮子垂在身前,完全不像撞到她時的那副普通模樣。
接着周江寧環視一周,發現這間屋子所有的窗子都被封住,空蕩蕩的,只有兩根鐵鏈和一張圓桌和板凳,牆上只留下東南角的一處巴掌大的通風口,屋子裏只點着一盞燭火,昏暗易滅。
那名女子就這麽靜靜等着她環視一周,沒說話,只是拿出一張板凳也不管是否落灰,看都沒看便坐了上去。
“不愧是李長霖的夫人,到現在還沒掉眼淚呢。”
女子說完,臉上的笑意便收斂,手裏不知從何處取來的一把匕首。
昏暗的燭火下,周江寧五官柔和,眼眸清澈,沒有絲毫畏懼求饒之色,雖然被鎖住了雙手,卻脊背挺直,沒有半分狼狽。
周遭一片安靜,只有兩名女子相視不語。
“你叫什麽名字?”周江寧輕聲詢問起來,仿佛就像是來認識一位新朋友一樣。
“竹桃。”女子手中轉動着匕首,她對上周江寧平靜的目光,笑容幹淨,卻令人膽寒,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夾竹桃,美麗卻含有劇毒。
李府,起雲院中。
深冬的夜裏,李長霖從回來後便坐在院中,如同一座雕塑一樣,皎潔的月光映照在他如玉的臉龐上,高山寒雪難消融,男子眼中泛起血絲,一點一點,看着不遠處的天際泛起魚肚白。
天光熹微時,明風快步走到李長霖的身邊。
“公子,一刻鐘前有人将這封信塞到門前。”明風知曉他一整夜都沒閉眼,就是在等着消息,派出去尋找夫人的暗衛沒有傳回消息,一切都是有預謀的一場局。
李長霖将信打開,看了幾秒,便将信紙點燃,霎那間,一團灰燼跌落腳邊。
“備馬。”李長霖冷淡的嗓音響起。
“公子……”明風沒來得及出言,因為情況緊急他們都沒有看過紙張的內容,也就是說,只有李長霖知道紙上究竟寫了什麽,也只有他只身冒險。
一個時辰後,京郊一處溫泉山莊。
男子一人縱馬前來,山莊外也沒有任何守衛,李長霖站在山莊門口,靜靜地看着,最後邁開長腿,只身進入山莊。
山莊深處,一位年輕男子正坐在溫泉池中,霧氣環繞,俊美的臉上噙着淺淺的笑。
身後傳來腳步聲,溫泉池子裏的傅柏沒有回頭,反而端起池邊的一杯溫酒,淺淺喝了一口。
“李長霖,你果然來了。”
“六皇子殿下如此耗費周章,臣自然得前來。”李長霖擡眸看了他一眼,眼中沒有半點溫度。
“看來還真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傅柏轉過身子,嚴重的笑意愈發濃厚。
傅柏徑直離開溫泉,揮一揮手,候在一旁的太監便上前替他更衣,最後還貼心地為他呈來一件披風。
“賞。”傅柏蓋上披風,神色倨傲,笑意更盛,将琉璃盤裏飽滿的葡萄扔到那名太監懷。
太監連忙捧起那顆小小的葡萄,跪恩叩謝起來。
“真像只聽話的狗啊……”傅柏揮揮手,讓人下去,溫泉池子裏只剩下他與李長霖兩人。
“談談條件吧。”李長霖眼中劃過一絲譏諷,沒理會他的話,波瀾不驚地開口道。
“我要傅辰服下這瓶毒藥。”
傅柏與傅辰雖一直維系着表面的兄友弟恭,可陛下年紀已經大了,成年了的皇子也就只有他們兩人,為了那個位置,他們之間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