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昕蹙眉看着周森追着林茵而去, 兩個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對面的停車場中。
片刻後,她轉頭奇怪地看向許孟陽:“林茵怎麽回事?怎麽好像挺恨你爸爸的?你不是說你們倆是因為家庭原因, 從小認識的麽?”
許孟陽無奈地嘆息一聲,道:“我聽周森說她好像最近一直情緒不大穩定, 回頭我問清楚, 再和你你仔細說。”
夏昕有些好笑道:“不是, 你們這是有什麽不能說的嗎?”
許孟陽面露猶疑,道:“我們家和她家關系有點複雜,對我來說其實是沒什麽不能說的, 但對她來說, 這是她的隐私和秘密, 所以我答應過她,不會對任何人說這件事。”
夏昕雖然有點不爽自己的男朋友對她隐藏其他女人的秘密, 尤其還是讓她耿耿于懷多年的林茵,但她也能理解他, 如果這對于林茵來說真的是不能告人的隐私, 且讓他做過保證, 以他這種性格, 确實會做到。
理解歸理解, 但還是想逗一下他, 于是她佯裝不高興地撇撇嘴:“昨天才說什麽要互相坦誠,今天就食言, 我算是看透你了,男人果然靠不住。”
說完扭頭就走。
許孟陽以為她真的生了氣,慌忙上前拉着她,好整以暇道:“我真不是故意隐瞞你什麽, 只是我答應了別人得做到。”
夏昕觑眼看他,見他神色嚴峻,到底沒崩住,噗嗤一笑,挽起他的手臂,道:“吓你的,如果你真的答應替人保守秘密,卻大嘴巴告訴我,我還會覺得你人品不行呢。”說着擺擺手,“我對林茵的秘密沒什麽興趣,就是覺得她好像跟我想得不太一樣,以前以為她是那種特別順遂幸福的女孩子,還羨慕嫉妒過她,但如今看來也不是。大概再光鮮的人,其實生活也有一地雞毛。”
許孟陽輕笑:“你還羨慕人家啊?”
夏昕道:“是啊,她那時候多受歡迎,老師同學都喜歡,跟我完全是兩個極端,這要擱在小說裏,她是女主,我就是惡毒女配。”
許孟陽笑:“那我呢?”
夏昕歪頭看他:“你當然就是默默守護女主的男配,這可是我們同學給你蓋棺定論的。”
許孟陽無語地抽了下嘴角:“我發覺你們班同學還挺愛編造謠言。”
夏昕道:“那不也是你同學麽?”
許孟陽笑說:“除了你,其他人我名字都叫不上幾個,算不上什麽同學。不過……”他頓了頓,“你肯定不是女配。”
“為什麽?”夏昕笑。
“因為你是你們班最特別的一道風景線,每個人對你一定記憶猶新,所以肯定不是女配。”
夏昕聽他這樣形容,笑得花枝亂顫:“特別奇葩的一道風景線嗎?”
許孟陽道:“據我所知,當年其實很多人都喜歡你的,但你心高氣傲,性格沖動,大家都不敢接近你。”
夏昕當然知道他是說說而已,她絕不相信當年的自己會有多少人喜歡,不過對她來說,有他一個,就能頂上千萬個。所以雖然唾棄曾經的自己,卻也不覺得青春有什麽遺憾。
她笑問:“那你怎麽敢接近我的?”
許孟陽道:“大概是天生比較勇敢吧。”
夏昕嗤了聲:“我看你是天生膽小怕事才對,因為不敢奮起反抗我這個惡勢力,所以老老實實臣服于我。”
許孟陽嘆了口氣,配合道:“這種事就不要拆穿了。”
兩人正說笑着,許孟陽電話進來。他看了眼號碼接起來:“林茵。”
那頭的林茵道:“對不起,我剛剛心情不好,有點口不擇言,你別放在心上。”
許孟陽道:“沒事,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那頭的女人似是猶疑了下,又才道:“夏昕她有沒有生氣?”
許孟陽歪頭看了眼身邊的人,笑說:“沒有,她也不會在意的。”
“那她有問你什麽嗎?”
許孟陽:“我答應過你,不會告訴任何人你的事,就一定能做到。”他微微頓了下,“但你得自己走出來。”
林茵在電話中沉默了半晌,冷不丁問:“許孟陽,那你走出來了嗎?因為有了夏昕?”
許孟陽道:“我承認那些事,對我的成長是有影響,但我從來沒揪住不放。不管有沒有夏昕,我都會努力好好生活。”
林茵喃喃道:“我還不夠努力嗎?”
“你還是讓師哥陪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林茵沒回答她這句話,只冷不丁道:“許孟陽,你有女朋友了,以後是不是就不會再理我了?”
許孟陽轉頭看了眼身旁睜大一雙黑眸望着他的夏昕,道:“我說過我會照顧你到成年,這是我爸的遺願。但你以後需要我幫忙,我也還是會盡己所能。”
林茵道:“嗯,我知道了。”
挂上電話,許孟陽朝一旁好奇的夏昕攤攤手:“林茵打電話道歉。”
其實夏昕剛剛豎着耳朵,聽了個大概,雖說不八卦,但心中也不免狐疑,總覺得有些事情,好像與她的認知相去甚遠。但涉及她人隐私,他沒好奇追問,免得讓他難做,只是朝他笑了笑。
許孟陽也笑。
下午的計劃是去陳家拜年。
雖說逛超市時,夏昕沒讓許孟陽拿好酒,但其實拜年的手信并不少。陳建明是兩兄弟,過年是一大家子在老爺子老太太那兒一起過。
雖然說是本市人,但陳家兩代都是普通工薪階層,不算差,但也遠遠談不上多富足優渥。當年夏勝南是小鎮貧寒姑娘,上大學時認識陳建明,又是才子又是城市家庭,在很長一段時間,她身上都貼着上嫁的标簽。陳家人不太瞧得上她,只說是她是靠長相好搭上了大城市的男人。
在夏昕模糊幼年記憶裏,夏勝南既要工作又要做家務照顧孩子,陳建明一回家就像個老爺一樣,油瓶倒了都不扶。
再後來,兩個人離婚了,夏勝南的事業也節節高升,将陳家遠遠甩到了身後,也斷了往來。
小時候,夏昕不太明白這些,每次去陳家,聽到陳家人說夏勝南的壞話,她還同仇敵忾。直到年歲漸長,才漸漸明白孰是孰非。
如今夏勝南過世,回過頭去看,除了那本日記,夏勝南從來沒在她面前,說過任何陳建明和陳家人的壞話。
她無比慶幸,自己是跟着夏勝南,沒在陳家那種狹隘市儈的氛圍中長大。
夏昕爺爺以前是郵政局的員工,家住單位的老家屬區。兩室一廳的房子,大過年擠着七八口人,着實是擁擠得很。
夏昕一進門,就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她想自己其實也跟陳家人差不多,當年他們看不上夏勝南,如今她有點看不上這小小的屋子和裏面平庸的一家子人。
“小夏,你來了!”陳建明和夏昕她叔□□一塊笑嘻嘻迎上來,看到她身旁提着禮物的許孟陽,笑着道,“這就是你男朋友吧?”
許孟陽将手中的禮品袋遞上去,彬彬有禮道:“兩位叔叔好,我是許孟陽。新年快樂!”
陳建明前兩天聽夏昕有了男朋友,頓時如臨大敵,生怕夏勝南留給夏昕的財産,便宜了外人,叫他們一點好處都沾不上。但此刻上下一打量,一時沒找出下手的地方,只得笑呵呵回應:“新年快樂!新年快樂!”
許孟陽今天出門專門捯饬了一番,頭發做了造型,衣服穿的是休閑裝,但是是價格不菲的名牌,款型襯得他長身玉立,氣質卓絕。怎麽看都不像是圖女人錢的男人。
陳建明暗暗想着,莫非真是有錢人。不過夏昕條件好,找個同樣條件好的男人,再正常不過。
許孟陽禮貌地跟陳家人打了招呼,又給陳建明十歲的兒子,和夏昕還未結婚的表妹,給了紅包,才落座。
陳建明擺出家長的作風,讓老婆李蓉給兩人倒了茶水,道:“不知小許是哪裏人?”
許孟陽道:“就是本市人。”
陳建明本地人優越感也無法派上用場,他點點頭繼續問:“不知父母是做什麽的?”
許孟陽道:“父親已經過世,生前是警察。母親是老師,已經再婚,如今定居帝都。”
陳建明一聽,終于是有機會皺起眉頭:“這麽說,你家裏沒有父母能幫襯的?”
許孟陽道:“确實如此。”
夏昕撇撇嘴道:“有手有腳幹嘛需要父母幫襯?”
夏昕這脾氣陳建明也是有點怕的,又轉為和顏悅色問:“那不知小許是做哪行的?”
“建築行業。”
“是在哪家公司?一建還是二建?”
“我是做建築設計,和朋友一起開了一間建築事務所。”
“自己當老板啊,那很不錯啊,不知道收入怎麽樣?”
“目前尚可,房子車子都已經有了。”
“哦。”陳建明點點頭,“二十幾歲靠自己買房買車,那挺不錯的。”
夏昕對陳建明這端着家長的架勢有點不耐煩,正要打斷,已經有人替她插話。
是她的堂妹陳玲,湊到她身旁笑嘻嘻道:“堂姐,姐夫好帥啊!”
“還行吧。”
陳玲又好奇地摸着她的包,道:“哎呀,這個包是去年新款吧,我一個富二代朋友背過,得要兩萬多吧。”
陳老太太聽到這話,倒吸了口冷氣,道:“一個包兩萬多!造孽哦。”
陳建明老婆李蓉笑道:“這對夏昕算什麽,媽有錢,自己也能掙,幾萬塊的包,估計多得是。哪像我們,一個月就那點死工資,小俊一個一百塊的書包,都背兩年呢。”
小俊就是夏昕那便宜弟弟,如今已經十歲,這會兒正抱着手機玩得不亦樂乎。
夏昕瞥了眼陳俊,嘴角不由得勾扯了下。不得不承認,李蓉這四兩撥千斤的本事。
按着夏勝南的成就,自己确實方方面面都算得上個二代,也是大手大腳長大的,在物質上從不虧待自己。但畢業後她就自食其力,沒問夏勝南要過一分錢,生活水平和大部分收入不錯的都市年輕人沒什麽兩樣,吃穿用度不會差,可奢侈品也不至于信手拈來。她當年還問陳建明借過錢,李蓉自然清楚得很,現在故意把她說成窮奢極欲的富二代,為的是什麽,她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
果不其然,把孫子當寶貝疙瘩的夏老太太,頓時受不住,瞪大眼睛道:“小昕,小俊可是你親弟弟的,你不能只顧着自己享受,不管弟弟啊!”
夏昕笑說:“小俊是需要什麽家裏買不起嗎?”
那頭的陳俊大聲道:“姐,我想買個游戲掌機,爸媽不給買。”
李蓉頓時臉色不大好,輕喝一聲:“陳俊,你要是考試再有不及格,以後連手機都不能再摸。”
陳俊撇撇嘴,繼續在手機游戲中鏖戰。
夏昕笑說:“沒錯,小孩子主業是學習,我要給你買了掌機,你爸媽還不得罵我。”
陳老爺子擡手道:“那個……建明,你上次是不是說什麽學區房?”
“對對對,”陳建明道,“就是現在家附近的學校不大好,我們想讓小俊去三小,到時候可以直升三中,但是那邊學區房太貴了,我們賣了現在的房子也買不起,就想小昕能不能幫個忙。我聽說你媽買過一套那邊的學區房,反正你也用不上,能不能轉給我們。當然,我不是白要你的,我們現在住的這套,可以給你。就當是換一下。”
“是啊。”陳老太道,“做姐姐的幫襯弟弟天經地義。”
其他幾個人也紛紛附和。
“反正你又不止一套房子,別說是你爸和你換,就是給一套給弟弟也是應該的。”
“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你随便一個包都是幾萬,弟弟連個好學校都上不了,說出去也不好聽。”
夏昕還真沒想到陳家人這麽不要臉,這樣明晃晃打她媽財産的注意。她都給氣笑了,正要大發雷霆。被許孟陽暗暗握住手,先開了口:“你們有所不知,叔叔說的那套房子,我也是知道的。夏姨生前交代過,這是留給夏昕以後孩子上學用的,現在學區房有規定,六年內只能有一個學位,要是讓小俊用了,我們孩子可能就趕不上了。你們也知道,現在限購,我們就算有錢,想多買一套也買不了。”
夏昕轉頭看他,原本的怒氣頓時消了下去,甚至還有點想笑。沒想到他還挺能言善辯,而且是用這種屬于陳家風格的市儈市井風。
陳家人果然都被堵了個啞口無言。
有了他做列子,夏昕也轉變風格,順着他的話笑道:“是啊,我年紀也不小了,也到了結婚生孩子的年齡。我就那一套學區房,得留着給孩子用。”
陳老太太急了,道:“你們不能買房,你爸他們還能買,要不然你出錢,讓你爸自己去買。”
“奶奶。”夏昕嘆了口氣,道,“不是我不幫襯爸爸一家,爸是不是沒跟你說,我媽是給我留了點錢,不工作也能讓我衣食無憂過一輩子,但她用的是信托基金,這錢只能按月領,取不出來。當然,我媽也是為了我好,怕我一個姑娘家,手中有大筆錢財的話,會被居心叵測的人惦記上。”
她這話說得再拐彎抹角,陳家一家子也聽出了其中意思。
連老爺子老太太臉色都變了。
他們知道,這是夏勝南防着他們呢。
夏昕從錢包裏拿出幾張紅色票子,塞到兩個老人手中:“爺爺奶奶,這些錢你們拿着,我還有點事,就不多待了。”
許孟陽笑說:“夏昕自己收入也不高,多的錢肯定沒有,但都是家人,要是真生活上遇到什麽困難,盡管來找我們,我們還是能供得起一碗粥的。”
陳家怎麽說也都是正規工薪,大部分都是吃皇糧的,也算體面。被兩人這樣聯手一擠兌,頓時氣得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