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流浪在你的心裏
“如果可以選擇,你最想去哪裏流浪?”
“你的心裏”
20年間,聶嘉遠四海為家,浪跡天涯,走遍千山萬水卻走不出一個人的心裏。
剛剛離開的那幾年,他失魂落魄如行屍走肉般,胡子長了,頭發亂了,皮膚曬黑了,都顧不上捯饬,清清爽爽的一個男孩子硬是滄桑成了荒野獵人。
有一天半夜,他實在是太難受,喝了很多酒之後腦子也變得混沌起來,可心裏的痛苦與思念卻愈加真實,愈加強烈。
沖動之下坐着同事的貨車上了夜路,等他第二天早上醒來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S市,而他魂牽夢繞的女孩此刻正在這座城市的一所大學裏背誦法語單詞。
周六的早晨,室友們還在睡懶覺,夏安卻早早起來吃過飯坐在種滿翠竹的走廊裏大聲念法文,枝頭上叽叽喳喳的鳥兒與她為伴,陽光照進竹林,金光點點。
聶嘉遠揉開惺忪的睡眼,拿起桌上的一瓶礦泉水,擰開喝掉,宿醉後的嗓子舒服了一些。
“阿旺,我怎麽會在這?”他問正在吃包子的同事。
“我還想問你呢,今早上卸貨的時候差點兒沒給我吓掉,你昨晚是怎麽上車的?”阿旺咽下一口包子盯着他說。
“這樣……”他努力回憶卻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只知道自己喝了酒。
“那,我們什麽時候回B市?”他又問。
“明天晚上”
也就是說他還要在這裏待上整整兩天,想到這裏聶嘉遠竟有些欣慰有些激動。
吃過早飯後,他幫忙阿旺卸掉一車的貨物,沖了個涼水澡,去路邊的理發店剪了頭發,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出門左轉上了一輛公交車。
到站的時候,他跟在幾個學生後面下了車,一擡頭就看到了**大學幾個耀眼的行體漢字。
正當午後,背着書包夾着筆記本的大學生們三三兩兩走在樹蔭底下的人行道上。有一對情侶從他身邊經過,女孩子手裏握着一枚冰激淩,男孩子則為她撐着太陽傘。
聶嘉遠站在校門口警衛室旁的玻璃落地窗跟前照了照玻璃中的自己,除了臉色黯淡,皮膚黝黑其餘地方都還好,就這樣走進去應該會被當成學生的吧。
他終于邁開步子,走過她曾經在電話裏提到的那條林蔭道,穿過一片種着荷花的湖水,再經過一片教學樓,站在了一幢宿舍樓底下。
D樓13號408。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就是夏安的宿舍。
間或有女孩子從樓裏進進出出,怕被人看到,聶嘉遠進了D樓斜對面的一家快餐店,要了一份漢堡薯條一杯可樂坐在靠窗的位置戴上一頂棒球帽悄悄等着她。
夏安正在圖書館裏上自習,下周一有一篇論文要交開題報告,她還沒有找到任何頭緒,趴在一堆資料書裏苦思冥想,杯子裏的水從開始到現在就只喝掉了兩厘米,買來當午餐的面包還是原封不動躺在桌角上。
“小安,我……好像來親戚了……你有沒有帶衛生巾?”坐在旁邊的舍友高沅從洗手間回來小聲問夏安。
夏安連忙翻了翻書包“糟糕,我也沒帶”。
“怎麽辦?我覺得這次跟擰開了水龍頭似的,量太大,褲子好像都弄到了……”高沅哭喪着臉。
“這樣,你先在這裏坐着,我回宿舍幫你拿,順便帶件外套過來”夏安說完拿着鑰匙走了。
怕高沅等急了,她出了圖書館後一路小跑着往宿舍趕。
聶嘉遠目不轉盯地望着宿舍門口,漢堡和薯條涼透了也動都沒動。
終于等到她了,只是短短的一分鐘,她穿着格子襯衫和牛仔褲,長發披肩,好像有什麽着急的事情,氣喘籲籲地跟宿管阿姨講了幾句話便沒入幽深的大樓裏不見了蹤影。
再次出來的時候,她的手裏多了一件衣服,還是像剛剛那樣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而過。
聶嘉遠的眼睛追随着她的方向走出快餐店。
他站在一棵老槐樹底下,看着她奔跑在林蔭道上,陽光灑在她身上,那樣美好,那樣動人。
就這樣遠遠地望她一眼,足矣。
他回到快餐店,打包帶走原封未動的漢堡和薯條走出校園,坐上了駛往離開方向的公交車。
“你下午上哪兒去了?整的這麽精神”阿旺問他。
“出去見個老朋友”他回答。
将手裏的打包盒放到桌子上“你不是喜歡漢堡嗎?拿去吃了吧”
阿旺笑嘻嘻地拆開袋子拿出漢堡咬了一大口“真夠哥們,出去約會都不忘記給我帶吃的”。
聶嘉遠躺在木板床上拿出手機翻開來舊相冊裏的那張照片。
“呦!挺漂亮的,你女朋友?”阿旺湊到床邊瞄了一眼他的手機。
“阿旺!能不能尊重一下別人的隐私”聶嘉遠反扣手機沒好氣的說。
阿旺撇撇嘴坐到一邊繼續吃漢堡和薯條。
聶嘉遠望着照片陷入沉思:現在的她看起來自信多了,不像高中那會兒總是習慣性地低頭,習慣性地站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裏,習慣性地自卑……只是她那樣急匆匆是有什麽着急的事情嗎?不過她的表情遠遠望去并沒有焦慮的感覺。
也許是忘記帶東西了,她有時候會丢三落四,曾經有一次把宿舍鑰匙忘在了聶嘉遠的校服口袋裏,結果半天都進不去宿舍。
還有一次上早讀忘記戴手套,如果不是聶嘉遠及時援助她的手在冬天的空氣裏凍上一個小時肯定就變成胡蘿蔔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第二天早上裝好需要運回B市的貨物,在路邊一家面館裏簡單解決了一頓午飯,交接清楚款項和訂單,兩個人便開車上了高速公路。
夏安坐在去往火車站的大巴上,母親黃瑛帶着弟弟夏平趕來S市與他們團聚過中秋。
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夏安不放心一定要去火車站接他們,父親夏偉平還在S市的建築隊裏做工,來不及去接妻兒。
一塵不染的柏油路兩旁種着翠綠的松柏,頭頂的藍天映着湛藍的海水,将要西沉的太陽懸在半天上滿是詩情畫意。
夏安目不轉盯地看着窗外,不忍錯過美麗的落日。
突然,一輛從後方駛來的貨車擋住了她的視線,坐在副駕駛的那個男人目視前方,側臉的輪廓像極了一個人。
她激動地拉開窗戶,朝着對面的車子大聲喊出那個念念不忘的名字。
而他的貨車早已駛向遠方,只留下一個冰冷的鐵皮背影和一道微熱的疾風。
“姑娘,你不要命了!高速路上不能開窗戶!”司機師傅嗔怒地責罵她。
被吵醒的乘客們也向她投來不滿的眼神,夏安連忙抱歉地拉上了窗戶,乖乖坐好,眼睛卻還是拼命看向窗外。
什麽都沒有了,太陽也落在了海平面以下,空留絢爛的晚霞慢慢消散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