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之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折損。
女子落發,唯有出家。
看着青鳶眼淚汪汪地一副自家主子要尋死的表情,重華除了嘆氣真的就剩下嘆氣了。
确實沒辦法想象,在久遠的将來,女人剪頭發,不過是稀松平常之事。
“你想多了。我已經答應了二皇子上戰場。長頭發是絕對不行的。剪掉一半,紮男子的發式。”懶得安慰心靈脆弱的小侍女,重華比量着頭發剪到那個位置才算是方便。
青鳶正要跪求重華收回成命,突然聽聞重華說要上戰場。頓時愣住了。
“小姐,你要上戰場?”哭求變成了驚訝,青鳶的眼淚瞬間收了回去。
重華默不作聲地點點頭,伸手拿過剪子遞給青鳶:“我自己剪就齊耳根,你給我剪吧。”
還沒從震驚中拔出來一聽重華這樣說,青鳶趕緊接過剪子。若是齊耳根剪掉,那才真的是削發為尼了。
手有些微微地顫抖,青鳶斟酌來斟酌去,遲遲不敢下刀。反倒是重華絲毫不在意,擰着眉盤算着上戰場的日用品需要解決。
要知道,在一個軍營裏,全都是老爺們兒的地方混進來一個黃花大閨女。那可無異于在狼群裏扔下一塊上好的五花肉。
光是想象那個場景就讓人不寒而栗。
洛琛是不會照顧她的,千夫所指可不是說說的。若是跟着軍醫,還能好辦些。畢竟軍醫的年齡普遍都偏大,老爺爺神馬的一向好說話。
九皇子帶着人整理了出行的行裝便來重華院裏找她。
昨夜洛琛跟他說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家二哥酒喝多了沒醒酒。可洛琛一臉正經的讓九皇子調笑的話到了嘴邊就生生給咽下去了。
第二天默默整理了東西,也不知道人家小姑娘能不能扛得住。
誰知道一進屋就看見重華原本齊腰的烏黑長發已經只剩下肩頭那麽長了。
“好小姐,真的不能再剪了。再剪就綁不起來了。”青鳶死死地拉着重華拿着剪刀的手。
重華無語地看着她,讓她剪她下不去手。自己剪又哭着攔着。剪個頭發而已,又不是截肢。至于哭喊成這樣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在給青鳶剪發。
九皇子啧啧了個:“真下得去手。尋常貴女若是被剪了頭發那可是只有一死,看來你有着相當的覺悟了。”
重華無所謂地從青鳶手中将手抽了出來:“剪個頭發而已。又不是不長了。”
九皇子一怔,低頭笑了起來。
“你的行囊。”桌上那眼看着負重格外客觀的一大包就是他給預備的。
重華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那一大包。別說她了,就是來個壯漢都未必扛得動吧。
“都是必須的麽?”重華起身走到桌邊,細細地打量着那一包。
“女兒家用的都在裏面了。”九皇子笑着說道。
重華翻了翻,竟然從裏面扯出來一條水米分色鴛鴦的肚兜。
纖細的手指捏着那條肚兜,重華眯着眼看着九皇子:“這也是必須的?”
九皇子眨眨眼:“你平素都不穿?”
重華嘆了口氣:“我是扮成男人,你見過男人穿這個的麽?”
九皇子默了個,敢情你還真的要扮成藥童啊?就老老實實地跟在二哥身邊有什麽不好的。
正想着,那邊重華已經将包裹拆開重新收拾。
放棄绫羅綢緞。挑選出結實的棉布。鞋子也都換成了男子的千層底。綁腿多預備出來幾副。還有裹胸。其他的……內褲多預備兩條,要四角貼腿的那種。
梳子胭脂一律棄之不用。
一路折騰下來,行囊縮小了不止三分之二。
九皇子坐在椅子上一面喝茶一面看她折騰。這個女子,果然與其他貴女不同。且不說上戰場要吃多少苦,光是那髒亂差的環境就不是一般的女子扛得住的。
眼看着重華多帶了兩條毛巾。看吧,還是喜歡幹淨的。
猶豫了一下,重華扯出一塊平紋細布,轉過頭來看向九皇子:“有幹淨的棉花麽?”
九皇子聽見她要東西愣了愣,笑着說:“有的,做什麽用?”
做什麽用?當然是做那坑爹的姨媽巾。
青鳶已經想到要做什麽了。連忙紅着臉去前院拿棉花。
九皇子笑呵呵地看着重華嚴肅專業地打包行李,突然問道:“戰場和周文淵哪個可怕?”
重華頭都沒擡:“周文淵。”
九皇子噗呲笑了起來:“戰場可是有死人的,全都是血哦。”
重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臉去:“死人都已經死了,周文淵卻是活的。”
死人是不會動的,可周文淵是活的,活人才可怕。
九皇子眯着眼看着重華:“你不怕鬼麽?”
重華愣了愣:“你親眼見過鬼麽?跟它說過話麽?被它傷過?”
這回換成九皇子啞口無言了。是嘛,能跟着二哥上戰場的女人,指望她害怕那些虛無之物還不如別指望。
沉默了一會兒,九皇子笑了笑:“若還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跟我說。反正明天你就要跟二哥走了。再敗家也敗不到哪裏去。”
重華綁行囊的手一頓,明天就走。那今天的時間要合理地利用起來才行。
“能教我騎馬麽?”
九皇子詫異地看着重華:“騎馬做什麽?”
重華堅定地看着他:“萬一需要逃命,比跑得快。”
這……确實很現實……
九皇子無語地點點頭。只剩半日,學個基礎還是來得及的。重華那邊讓取了棉花回來的青鳶給她換了騎馬裝。便跟着九皇子去了郊外。
馬場是用不得的,畢竟是皇子貴族們常去的。九皇子還不是很希望家裏有人知道他就在京中。否則是肯定會被叫進宮裏的。
郊外地方寬闊,還沒有人。就算重華呼喊也沒人看見。
騎馬在現代算得上一向比較高檔的娛樂活動。
有時候重華會想,在現代消費十分高的東西,其實在古代随處可見。電視裏經常會報某些電視劇服裝費用相當高了。純手工刺繡什麽的。在古代,滿大街都是手工刺繡。随便拿一件出來都能在燕京買棟別墅。更別提皇子們那些制作精良美不勝收的蟒袍了。買個島是不成問題的。
如今這騎馬更是講究。
這個時代的馬并不是現代那種骟過的馬。品種也比現代的馬更加高大。水靈靈的大眼睛溫柔地看着重華,讓重華心裏沒來由一暖。
九皇子見重華絲毫不害怕,還笑着伸手去摸馬背。心中不免有些詫異。這樣無畏無懼的女子,卻怕周文淵到只能殺掉他的地步。他這位表哥到底是做了多天怒人怨的事,讓人家躲他躲成這樣。
“騎馬的時候腰杆要挺直,腿加緊。手中的缰繩什麽時候都不能松開,就算是馬受驚,也不要過于驚慌。”九皇子扶着重華上了馬,細細地指導着她。
重華上了馬才發現,這個高度實在是驚人。站在下面的時候馬背就差不多到她頭那麽高,上了馬更是有一種暈暈的感覺。
幸虧沒有恐高症,否則連馬也不能騎了。
先要慢慢地溜一圈,九皇子輕輕一夾,馬兒就乖巧地朝前面慢慢走去。
重華卻不急,輕輕地拍了拍馬脖子:“我第一次騎馬,我們慢慢來。”
盡全力放松自己,想象着夾腿的力道就跟松離合器一樣,輕輕一磕。馬兒果然慢慢地朝前面走了起來。
九皇子驚訝地發現,重華雖然第一次騎馬,卻沒有預計中的慌亂。居然穩穩當當地走着,走了七八圈,感覺十分穩妥了之後,才慢慢地加速。
重華突然開始了解男人對于速度的追求。有許多男人都喜歡跑車,喜歡重型機車。那是對風馳電掣的追求。騎馬也是一樣,當達到一定的速度時,重華只覺得自己仿佛在飛翔一般。
那種仿佛能夠将憋在胸口裏的悶氣都吐出來一樣,是那樣的痛快。
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在戰場那樣慌亂的場景下,是否還能這樣安穩地騎馬。重華捏着缰繩,一定要穩住自己的心态。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冷靜。
在兵荒馬亂時,有時候冷靜是能夠救命的。
洛琛晚間過來了一回。檢查了一下重華的包裹,什麽都沒說。
這樣算得上是過關了吧。重華松了口氣,生怕洛琛一個生氣就不帶她了。那才得不償失。
跟着洛琛來的還有一個看上去年紀不過35歲的男子。看上去仿佛一塊溫潤的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這位是随軍醫師,陸乘風。”洛琛淡淡地介紹到。
陸乘風?好耳熟啊。重華微微皺了皺眉,可卻始終沒想起來這個名字在哪裏聽過。
陸醫師笑着朝重華躬身行了個禮。重華連忙回禮。
“重華小姐是自願去戰場麽?”陸乘風開口,聲音極其穩重。一聽就知道是有歲月沉澱的成熟男人。
重華點點頭:“留在京中說不定哪天就丢了性命。與其等死,不如去戰場磨練一下自己。”
見過血的人跟養尊處優的終究是不一樣的。
陸乘風略帶驚訝地看了看重華,抿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