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開的宴席,沒有那麽多的講究。
戲班子也是平時養在府裏的,挑的戲也大多是平時貴婦們喜歡的戲文。
長公主微微皺着眉,撫摸着手腕上的佛珠。
換個衣服竟然去了那麽久。
本打算旁敲側擊問出點什麽來,誰知道重華怎麽就一不小心弄髒了裙擺。弄髒了也就罷了,換個衣服而且居然讓這麽多人等她。
心裏煩悶,忍不住剜了方才打翻茶盞的那位貴女一眼。
華貴妃倒沒覺得怎麽樣,重華在與不在都沒什麽太大的關系。她們這些住在宮裏的都打探不到皇帝的近況,她一個住在宮外的太子妃能打聽到什麽。
況且,有的人傳皇帝将要緊的東西傳給了太子。如果真是這樣,直接傳位就好了,何必鬧這種幺蛾子。
眼下京中的情形雖然沒有完全掌握在太子手裏。可餘下能跟他搶的兩個皇子一個一心只管自己家的事,另一個逼一逼就人間蒸發。怎麽看這皇位都要交到太子手上。皇帝有什麽可隐瞞的。
一個小動作而已,多少人晚上睡不好覺。
華貴妃冷笑着,都以為自己是看戲的人,殊不知站在外面的皇帝才是看戲的那個。
重華去了有些時候了,就連最開始沒覺得怎麽樣的貴婦貴女們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端坐在椅子上的宇文瑤琴微微低垂着眉宇,不過是一時失手。況且也沒人看到。就算是真的發現了重華溺斃在荷花池裏,也只能說她走路不小心罷了。
可寬大袖子裏的手卻冰涼冰涼的。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重華小時候曾經溺過一次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在女子浴池裏,重華因為腳底打滑站不穩。險些就那樣溺死在浴池裏。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并不可怕,只是當時頭朝着下面跌進水裏,一時分不清頭腳,腳下又站不穩,才讓人心慌。
荷花池并沒有她想象中那樣深,重華屏住呼吸,盡量讓自己頭朝上。嘗試着用腳去夠池底。
這個池子約莫有兩米深左右。重華這輩子的身高勉強。想要站起來是根本露不出頭來。
游泳她倒是會。可是身上的衣服都是金絲線刺繡的,重量光是在陸地上都有的一沉,更何況是在水裏。
手中緊緊地捏着宇文瑤琴的金簪。重華穩了穩心神。伸手去拉扯衣服的帶子。
突然,頭頂傳來噗通一聲。似乎有人跳進了荷花池。
隔着水很難聽清,岸上似乎是有人在喊。
重華一個激靈,拼命地撕扯身上的衣服。有人來救固然是好。可跳下來的如果是個陌生的男人。那她就算得救了也是德行有虧。到時候肯定比死了更麻煩。沒人看到她和宇文瑤琴撕扯落水,傳出去指不定要多難聽。
重華緊皺着眉。憋着氣。眼前開始漸漸眩暈起來。
只見一個穿着玄色衣衫的男子朝着她游了過來。
大手抓住重華手腕的一瞬間,重華看清了對方的臉。
絕對不認識!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幾率在街上遇見的那種都不是。男子的眼眉看上去窈窕秀麗。重華下意識拿着金簪朝那人刺了過去。
來人許是沒有料到重華竟然會不允許他救她。詫異的功夫就被重華刺了個正着。
重華掙脫了對方的手,拼命地向旁邊劃去。幸虧這身衣服雖然看起來很華美,但脫起來并不很費勁。
重華将自己脫的只剩下貼身襦裙。手裏扯着衣服往遠處游去。
謝天謝地她還記得怎麽游泳。都說游泳這種技能一旦學會了終身都不會忘。重華慢慢地浮出水面,人已經在荷花池的另一邊。茂密的荷花擋在面前,看不清池子那邊的情況。
重華狠狠地喘了口氣。就沒有比這更陰差陽錯的事了。要不是這身衣服。怕還不會被宇文瑤琴扯住。
擡起頭看着身後的高牆,重華将濕衣服裹在身上。壓低了聲音喊蒼岚。
喊了五六聲。蒼岚才從高牆的那一端翻了過來。看見重華這個狼狽的樣子吓了一跳。還好重華将自己裹了個嚴實,蒼岚不用顧忌那麽多。
“娘娘。”
“去尋青鳶她們,告訴她們我在荷花池這邊,将兩套衣服都帶來,我身上這套一模一樣的記得在裙擺上灑些茶水。”重華只覺渾身發冷,要趕緊找地方将頭發弄幹才行。
這裏是長公主府,到處都是伺候的丫鬟。如果讓那些丫鬟們看到了她頭發濕着,到時候就麻煩了。
重華沒有那麽傻,就算是說了宇文瑤琴将她推下了水又有多少人會信。到時候牽扯起來少不得将她曾經住在通江王府那點子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扯出來。反倒麻煩。
只能裝作從未落水才行。
心頭一驚,重華伸手去摸頭上的頭飾。因為平時不喜歡戴簪子步搖,重華今日梳的發式十分的簡單,只墜了些寶石鏈子,看着亮晶晶的卻一點都不沉。
頭發因為落水濕漉漉的,寶石鏈子和珍珠的發插都纏在了頭發裏。別說丢了,拿下來都費勁。
總算是松了口氣,萬一留下證據就不好了。
等一下,重華低下頭,手裏的金簪呢?
猛地捂住了嘴,剛才想要逃脫那人的鉗制就用金簪去刺那人。肯定是刺到了,可刺到了哪裏卻根本沒來得及看清楚。金簪八成是那時候就脫手了。
“娘娘!”青鳶和紫陌從林蔭小路上跑了過來。
早就有人通知她們太子妃弄髒了裙擺讓她們帶着衣服進來伺候。可找了一大圈也沒找到重華在哪裏。如果不是蒼岚跑來尋她們,八成還在院子裏打轉呢。
“娘娘,有沒有傷到哪兒?”紫陌吓得臉都白了。
重華擺擺手:“還不要緊,就是嗆了一口水。趕緊把我弄幹了。衣服灑了茶水沒有?”
紫陌點點頭:“按照娘娘吩咐的,在裙擺灑了一點花茶。”
重華點點頭,費勁地站起身。讓青鳶和紫陌趕緊将自己弄幹淨。
青鳶手頭沒有毛巾,就直接從身上扯下一塊裙擺來,給重華将頭發擰幹。幸而如今天氣算是溫熱,頭發幹起來也比較快。
重華讓她們将頭發盤起來,裏面濕的沒關系,外面看起來沒變化就行。
又趕緊換好了衣服。
前院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有侍女來報,說荷花池裏一位公子被金簪給刺死了。一池子都是血。
長公主眉心一跳,陰着臉問道:“怎麽回事?”
侍女戰戰兢兢地回話:“方才婢子們經過荷花池,看見裏面有人影閃動。就喊了人來救人。誰知道從水裏浮出來了一位公子,脖子上還紮着一根金簪。”
長公主眉梢挑了挑:“太子妃呢?”
華貴妃瞄了長公主一眼,這是打算不分青紅皂白就将這件事推到重華身上麽?這樣一來,太子就一定會被牽扯進來。
別管其他的事如何,太子獨寵太子妃是有目共睹的。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後面的侍女們走過來,說未曾見過太子妃。
長公主一拍椅子的扶手:“來人,去捉了太子妃過來!”
就連賢妃都聽得出長公主這是打算将計就計拉扯重華下水了。只是不知道能否如願。
“大姑姑找臣妾,有什麽事麽?”重華換了件衣服,雍容華貴地由兩個丫鬟扶着從回廊的另一頭走了過來。
衆人皆是一愣。怎麽會從回廊的那一頭走過來?這跟荷花池可是相反的兩個方向。
長公主眯了眯眼睛,換上了慈愛的笑容:“去了這麽長時間,多讓人惦記。”
重華恭敬地行了個禮,臉上挂着得體的笑容:“讓大姑姑擔心了。臣妾去換衣服,帶路的小丫頭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倒是讓臣妾迷了路。幸虧遇到了來尋臣妾的兩個丫鬟,不然,臣妾這會兒還在園子裏看花呢。”
一番話說得俏皮,可有心的人一下就聽得出來,帶路的丫鬟怎麽會突然就不見了。這不是明擺着要坑太子妃麽。誰都是後宅歷練出來的,這種事都少不得做過那麽一兩次。當下心中就了然了。
“大姑姑方才說怎麽?荷花池出了什麽事?”重華滿臉疑惑地看着長公主。
宇文瑤琴從重華出來的一瞬間就瞪大了眼睛。這不可能,她應該淹死了才對。那麽重的衣服怎麽可能浮的上來。況且荷花池那邊還有人被殺。怎麽樣也是脫不了幹系的。
感受到宇文瑤琴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重華微微側過臉,朝着宇文瑤琴嫣然一笑。
長公主皺着眉,光是看自家女兒的表情就大概猜得到幾分。看樣子方才自家女兒是跑去找茬了。可重華卻安然無恙地回來了。還是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說是迷路再貼切不過了。
眼神暗了暗,長公主轉過臉吩咐到:“讓人去查,那位公子究竟是因何而死。”
府上死了人,絕對是晦氣的事。況且還死的不明不白的,這哪兒能就這樣放着。立刻有人通知了錦衣衛。這可是長公主家裏的事,哪裏小看的了。
林清盛進了院子就看見長公主鐵青的臉,眼神頓時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