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跨年（下）
“聽說十一點廣場會有巨型煙花。”他狀似無意提起，看溫禾挑起一個針勾的晴天娃娃。
坐在攤位上的小孩子看她拿起似乎格外開心，“姐姐，這個你要嗎？”
“很好看，想要的。”她當老師的最能看懂小孩子的心思，“這個是你的玩具嗎？”
“不是玩具，”小姑娘從帶來的小書包裏拿出好幾個針勾的作品展示給溫禾，“是我自己做的手工，可能做的不太好。”
她突然啊了一聲，拽緊手裏的包問她媽媽：“我這個是不是不能算舊物，不能放在這裏賣？”
小時候對規則的遵守最為嚴格，一點點邊界的觸碰都像自己犯了大錯。
“沒事，原本是你的拿出來賣就算舊物。”溫禾把娃娃給陸闵看看，接着問：“你包裏那個織的小貓挂件賣嗎？”
她想買給家裏的新成員。
小貓挂件被加上一圈花邊，溫禾拿在手裏對着自己的手腕比了比大小。
看樣子就是給小貓的，陸闵想起那天兩個人沒得出的名字，“後來翻字典有找到合适的名字嗎？”
溫禾下意識往他身上看，反應過來他沒穿那天去見她媽媽時的襯衫。她揉揉耳朵，“有名字了，叫紐扣。”
但這個名字不是在字典裏找到的。
是那晚她握着小貓爪驀然想到白天時，它按在陸闵第一顆扣子上不肯松手，躲在他懷裏看着可憐兮兮。
“紐扣？”他訝異瞬間，漫不經心點頭，“聽着挺有意思的。”
溫禾不好意思說名字的由來，轉移話題讓陸闵可以多來看看它。
“你剛才說的煙花真的嗎？有的話問問施然要不要一起看。”她回去肯定也是要坐施然男朋友的車，十一點還有一會，她不知道施然願不願意等。
一路上主要都是溫禾在挑東西，陸闵的物質欲望極低，陪在她身邊像是用來建議的工具人。輕巧的小東西都放進包裏，剩下的溫禾先放到車上。
七班的期末成績不錯，在理科班裏排第二。看到名單最讓溫禾驚訝的還是阮慈，一個月的惡補，他的成績進步很大。雖然在七班裏是倒數幾個，但是按分數可以排在普通班前面。
她買的各種奇怪玩意可以當作新年禮物送給班級的學生，那群省心的孩子是她職業生涯最開始澆灌的花。
“溫你今天來進貨？”施然看着她大袋小袋的東西咂舌，把自己收到的鮮花送到雜貨邊上。
施然借着燈光上下打量陸闵，得到一個禮貌的微笑。來的時候溫禾說等會有一個朋友讓她好奇，這會看見真人莫名覺得臉熟。
“我們是不是見過？”
“可能，陸闵以前也是實驗的。”溫禾收拾好東西給施然介紹，“算是學長。”
“有沒有想法看十一點的煙花？”
施然饒有興趣地點頭，“我蠻想和一大群人一起看煙花，氛圍就和家裏的完全不同。”
這件事敲定，他們還有半個多小時需要消磨。大年夜沒有商場沒有開門，最熱鬧的就是公園的活動。溫禾本來不想做電燈泡，被陸闵提醒才想起身上還有帶來的東西。
溫禾其極為自然地從陸闵包裏翻出仙女棒，問施然：“要不要先玩玩這個？”
她分了一半出去，後知後覺想起點火的問題。“你男朋友抽煙嗎？”
“抽的，但是煙瘾不大。他今天洗完澡出來的身上應該沒有帶。”施然去問她男朋友要打火機，意料之中沒有。
去公園找人借個打火機應該不是難事，溫禾把手裏剩下一半連同包交給遲來的陸闵。
他剛才去接電話，不知道她們說話的內容。
陸闵先一步把電話遞過來，屏幕上的通話還在一分一秒繼續。“阮慈的，他想和你說話。”
“是小溫老師嗎？”電話那頭的人帶着稍許期待，在聽到溫禾回應後明顯高興起來，“老師新年快樂。”
習慣在聊天軟件上發送祝福和消息，親耳聽到好似有不一樣的感覺。她捂住手機試圖減弱身邊的嘈雜，愉悅地說謝謝。
“你也新年快樂，還有考地不錯。”不會鼓勵學生的老師不是好老師，溫禾比較喜歡肯定學生的這一次，不刻意去期待下一次。
阮慈沒想到溫禾會誇獎，拿着手機愣坐在門口。馬路邊小孩子們在玩鞭炮，一下一下像是炸在他耳邊。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阮慈向她保證：“小溫老師，我下個學期會做地更好的。”所以請你不要放棄我，不要放棄在黯淡無光的日子裏撿起我破碎的軀殼。
生命向陽，以後都會平坦和堅強。
溫禾挂了電話，孩子長大懂事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她把手機歸還，還想找行人借個打火機，陸闵卻直接從口袋裏掏出給她。
“你是會抽煙的嗎？”她明明記得當時在陳海生家，陸闵皺眉拒絕遞來的煙。
溫禾以為他讨厭煙味。
“是不抽，”他拿出一根點燃，送到溫禾面前。“可是我們要放煙花。”
火焰帶起噴湧的顏色煙霧，細碎的火花掉落像是冥冥宇宙裏的點點星光。
溫禾張大眼睛感嘆：“真的是不一樣的顏色。”她遠離路燈到暗處又點燃幾根，看轉瞬即逝的色彩明明滅滅。
陸闵沒有上手的想法，他拿着手機站在旁邊，給躲在昏暗處玩煙花的人拍了很多照片。
十一點的煙花秀在公園河岸對面，他們想早點過去占個前排的位置。等的人已經很多，三三兩兩站在一起說話。
夜晚的寒氣席卷，遠岸燈光下呵出的白氣升起消散，等着的人跺腳或搓手汲取溫暖。
溫禾旁邊的女孩子穿地少，風一吹就冷地發抖。她男朋友想把人往自己懷裏帶，被女孩子害羞推開，“我不冷，這裏很多人呢。”她對上溫禾的視線，尴尬笑着移開。
“沒事的，你看大家都是情侶。”他也看到溫禾和她身邊的陸闵，擡頭招呼一下，“是吧姐姐。”
未經世事的開朗，他拉開羽絨服的拉鏈把人裹進去，意外聽到那位姐姐笑着說不是哦。
新年的煙花是來年的期許和極致的浪漫，對于兩個熱戀的人來看再合适不過。
否認才符合常理，自我猜測是他臆想的錯覺。溫禾沒有撕開那道裂口。
她對自己有良好的初印象，在相處中願意成為朋友。
壓在心上的石頭突然消失，腦中無盡的想法停止，他難得松了一口氣。緊張的，唐突的，着急的情緒都收斂，他想，順其自然吧。
在現在的時機，溫禾可能還沒想牽扯感情。
人群騷動，大家數着時間等煙花點燃。一束火苗升起，随着嘭的一聲，猶如巨大的花朵盛開，黑夜頃刻亮如白晝。他們仰頭，絢爛的光灑在每個人身上。
溫禾沉浸在頭頂的煙花裏，脖子仰地不知疲倦。陸闵閉眼，他可以在人聲鼎沸裏，在這個人身邊虔誠的許一個願望，像他從前期盼的那樣。
煙花結束後四個人在停車場會合。溫禾冷不丁看到施然豔紅更甚的下唇，兩人心照不宣錯開視線。
陸闵想送溫禾回去，被拒絕了也不失落。
他從包裏拿出溫禾買的娃娃和挂件，“別忘了東西，回去可以給紐扣當作新年禮物。”
溫禾只接過挂件，她把娃娃放回陸闵包裏，清嗓說話：“這個給陸導當新年禮物，你可以把它挂在車上。”
挂在車上時時就會看見，提醒他把今天的每個場景清晰描繪。陸闵摸着娃娃擡頭，對坐上車的溫禾笑道：“新年快樂小溫老師。”
“新年快樂。”
回去的後半路溫禾降下一點車窗，她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不敢想半個小時後裏面會彌漫多少硝煙。臨近午夜，四面八方都有陸續亮起的煙花，有人不想再等。
十二點是新舊的分界線，牆上的時針滴答走動，最後在喧嚣不停的響聲裏與時針重合。時間複位，整個世界又從新的第一天開始。
房間的大窗戶能看到城市各個角落的煙花，遠的地方小的像星點。她坐在床上編輯發送消息，又在不停收到回複消息。
宋鶴時的消息也有，她平靜看了幾遍，無視他給的所謂壓歲錢，只回了一句新年快樂。
沉寂許久的高中班級群突然熱鬧，記不清楚臉的同學們在群裏接連發着紅包。高中好像一直都留在那個盛夏的記憶裏，蟬鳴燥熱和歡呼的考場外。
時隔很久卻依舊清晰。
等溫禾回過神，班級群的消息已經99+。話題已經從剛開始的寒暄到現在的問時間。
什麽時間？她往上翻了翻，看到班級會玩的幾個人點名班長問要不要組織聚一聚，現在刷屏一片是在讨論時間。
溫禾沒參與，當作沒看見似地退出群聊。紐扣睡在她的房間，小幼貓可能是被外面的聲音吵地不安穩，在舒适的暖巢裏翻了個身。
陸闵回來時外婆已經睡下，年年都有的紅包被藏在他的枕頭下。
陸遙給他發來視頻通話，“轉個攝像頭看看N省的煙花。”帝都市區過年禁止燃放，此刻外面的街道空蕩安靜。
陸闵将手機支起來放在桌上，鏡頭對向外面。他換了居家的睡衣，打開角落的行李箱開始收拾衣物。
“你明天幾點的飛機，我去接你。”陸遙心滿意足，對他說話的态度都溫柔幾分。
“下午三點半。”才來住了沒幾天，要打包回帝都的東西并不多。
陸遙算了算時間，“這個時間我好像不湊巧，要不讓媽來？”
陸闵疊衣服的手一頓，垂眼語氣自然，“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