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前,聶嘉遠回了一趟老家,去祖墳上替父母還有妹妹燒了點紙,免得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裏被凍着。
他去花店裏買了一束粉色的玫瑰花和一枝純淨的百合分別放在妹妹和母親的墓前。
如果妹妹聶嘉文還活着的話,現在已經是個成年的大姑娘了,早就到了談戀愛的年紀。這束粉色玫瑰是他這個當哥哥的送給妹妹的禮物。
百合花是媽媽陳美雲最喜愛的花,她在世的時候就喜歡在家裏四處都插上百合花,連衣櫃裏的熏香都是百合味道的。
燒完紙,靠着墓碑跟家人聊了聊,下山的時候居然起了風。
北風卷着落葉和松針打在臉上,生冷地疼。
聶嘉遠把臉埋到圍巾裏,沿着山路往下走。
“阿遠哥~”迎面走來一個人。
聶嘉遠擡頭看了一眼,是他們家隔壁的女兒林雨曼。
她身後跟着一個眉眼相似的男孩子,看起來應該是她的兒子。
“真的是你!好久不見啊,你這些年都上哪兒去了”林雨曼激動地拍了一下聶嘉遠的肩膀。
聶嘉遠對于突然碰見的老鄰居心裏很糟糕,擡頭淡淡地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天吶,你到底是用了什麽保健品,還是吃了不老仙丹?怎麽會……怎麽會這麽年輕,皮膚這麽好,簡直是逆生長好嘛”林雨曼驚訝地說。
“可能是捂出來的吧,平日裏不怎麽曬太陽”聶嘉遠随便找了個借口。
“啊?真的嗎?你确定你沒有用什麽秘密藥方或是神奇護膚品?”林雨曼一臉的不相信。
“說到秘方,每天晚上用熱水泡腳半個小時以上,早上堅持空腹喝一杯淡鹽水,少吃辣椒和油炸食品,多吃水果蔬菜,希望對你有用”聶嘉遠信口拈來。
“唔,原來是這樣……太神奇了吧,我回去也試試”林雨曼嘀咕着。
聶嘉遠補充道“嗯,要一直堅持下去才會有效果”
“晚上有空沒,一起聚聚呗”林雨曼看他急着走連忙約下來。
“晚上……不一定有空……對不起”他撒謊。
“都這麽多年沒見過面了,就一起聚聚嘛,一小會兒就行,你不會連我這個妹妹的面子都不給了吧”林雨曼半懇求半激将。
“好吧,聽你的”聶嘉遠跟林雨曼從小一起長大,倆家人關系很好,他的爸爸媽媽出門做生意的時候是林雨曼一家人一直幫忙着照顧他們兄妹倆。
當年林雨曼常常躲在聶嘉文的房間裏跟她玩躲貓貓的游戲,她比聶嘉遠小兩歲一直都管他叫阿遠哥,也算是半個親妹妹。
林父林母都是踏實本分的好心人,在聶家出了事之後一直幫着料理各種後事,甚至當初還提起過要把女兒林雨曼許配給聶嘉遠。
被早就心有所屬的聶嘉遠婉拒了。
到了晚上,聶嘉遠穿着一件黑色棉夾克,戴着帽子出現在約定的餐廳。
他來得比較早,坐在他喜歡的靠窗位置上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街道出了神。
以前這裏是一條櫻花大道,路兩旁種着近百年樹齡的櫻花樹,每年春天的時候這裏會下起一陣陣浪漫的櫻花雨,令人駐足難忘。
可惜啊,現在都被開發成了居民區和高聳的樓盤。
再也沒有過去那樣靜谧浪漫的美了。
“阿遠哥”熟悉的女聲傳來。
他循着那聲音的方向望過去,林雨曼穿着一件白色大衣外套,燙成大波浪卷的長發披在肩膀上,妩媚動人。
只是,她并不是一個人。
身後的一個中年男人蓄着胡須,穿一件皮衣外套跟着她走到聶嘉遠跟前。
他的眼神非常熟悉,震驚又尴尬地對上了聶嘉遠好奇的眼神。
看到二人愣直了站着,林雨曼笑着打圓場“阿遠哥,你不介意吧,這是我老公趙鼎,跟你以前是同班同學”
“這就是我跟你常常提起的鄰居家大哥哥聶嘉遠”
兩人都不說話,沉默地看着對方,用林雨曼不明白的眼神。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趙鼎先開口打破沉默的僵局。
“好久不見”聶嘉遠機械地複制着他的話,他幾乎是認不出來眼前這個男人,如果不是林雨曼的介紹他根本不會相信這竟然是趙鼎。
當年那個跟他處處對着幹的小胖子趙鼎,當年那個欺負夏安愛挑刺的小痞子怎麽就成了林雨曼的老公。
連他的外形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肥胖的身體變得健壯高挑,鼓鼓的大肚皮也癟下去了,看向聶嘉遠時眼裏多了一份從容與成熟。
“你真的是好年輕呀,曼曼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趙鼎咂舌稱贊。
聶嘉遠緩緩一笑,不置一詞。
“你連白頭發都沒長吧,皺紋也沒有,真的是匪夷所思,老兄,有什麽保養秘方可別藏着掖着,拿出來給兄弟也分享分享嘛”趙鼎笑着調侃,談吐風生。
“你看你倆,明明年紀一般大,怎麽差別就天上地下的”林雨曼放下手裏的提包開玩笑地說。
“曼曼,你意思是嫌棄你老公又老又醜?”趙鼎有些委屈。
“咋的了,就嫌棄你怎麽了?”林雨曼故意這麽說。
趙鼎反而沒了脾氣,坐下來聳聳肩“好好好,你長得好看,你說什麽都對”。
轉向聶嘉遠“老同學,過去的事兒是我對不起你跟夏安,當年太小了不懂事,你別往心裏去啊”
“都是過去的事了”聶嘉遠說着心也漸漸平和下來。
等酒端上來後,趙鼎為聶嘉遠斟了滿滿一壺,兩人冰釋前嫌,一笑泯恩仇。
吃到一半的時候,隔壁桌就熱熱鬧鬧地來了幾個人,不知是出于什麽原因一個小服務生被一對打扮精致的男女犀利地數落着。
聶嘉遠放眼望去,居然是陳天,那個跟張薇薇一起盛氣淩人稱霸校園的小霸王。
她還是那麽趾高氣揚,目中無人,唯一的變化就是老了。
“呃,真是運氣好,在這裏都能碰見這夫妻倆”趙鼎冷嘲熱諷道。
他前幾年投資一個項目,眼看着就要成功卻被陳天夫婦倆仗着財大氣粗半路上截了胡,結果到手了又不好好做,中間玩撤資玩黑手,白白浪費了一個好項目。
“真是讓人倒胃口,我看我們換個地吧”林雨曼氣憤地說。
飯菜打包後,三人離席而去。
聶嘉遠從陳天那一桌旁邊經過的時候她剛好起身整理裙擺,塗着深色眼影和假睫毛的雙眼微皺在一起,直目送着聶嘉遠離開。
“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再見,謝謝你們”聶嘉遠裹緊夾克順着陌生的街道往回走。
“再見,阿遠哥,常聯系哦”林雨曼揮舞着手臂大聲說。
北風呼嘯,嘈雜的鳴笛聲充斥耳孔,時不時有一股汽車尾氣夾着工業廢氣的味道鑽進鼻子裏,真難聞。
以前這裏可是花香彌漫的櫻花大道啊,怎麽就弄成了這個樣子。
聶嘉遠只覺得心口隐隐作痛,為那些被砍掉的櫻花樹,為那已經逝去的美好歲月,為那可望而不可即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