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情侶照
溫禾送阮慈回教室,習慣在後門站着看一會。物理課上到一半,黑板上複雜的力學讓很多人為難。阮慈盡量降低存在感,坐下時回頭望她。
沉悶緊張的氛圍和滿員的教室,當那些求知或欣喜的眼神看向她,共同經歷的時間可能才會讓她看到教科書上寫明的意義。
因為上午她沒來,最後的一節課整個班異常聽話。臨近放學,其他班蠢蠢欲動,溫禾講完一半的文言文合上書,“小聲點準備整理東西吧,等會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還有五分鐘,小溫老師你再講講。”董應還在記剛才的筆記,頭也不擡的說。
溫禾不明情況嗯了一聲,“今天不講相聲改講笑話啦?”平時收拾東西最積極的人現在要上課,溫禾覺得不可思議。
俯身往他桌上一看,今天新課文的注釋解析确實寫地滿滿當當。她往後面看,接收到她目光的男生們也舉起做滿筆記的課本。
溫禾擦掉手上的粉筆灰,“那看樣子你們都挺喜歡王勃的,他的古文學地這麽認真。”
“我們主要是喜歡小溫老師。”
“還是我們班長會說話。”溫禾被孟婧的話哄地發笑,坐下來讓大家自行準備。
從語文課代表那聽來的消息堵在董應嘴邊,他趁下課鈴聲打響全班吵鬧時小聲叫住溫和:“小溫老師會一直教我們嗎?”
他的聲音不大,教室裏卻有好多人莫名停下動作,像是都在等溫禾的回答。關新康被他媽帶回家的事已經傳遍,早上溫禾的缺席讓他們生出各種猜測。
氣氛好似變地緊張,她的一句話可能會影響全班的情緒,但一句話好像也能改變自己的情緒。
“當然了,我的高考狀元們周末愉快。”被自己的學生挂念,那點喜歡永遠治愈失落的。
上午的陰霾消散,容易滿足人的心情格外舒暢。她下樓回辦公室,意外撞見許願和段文武在聊天。許願的臉色肉眼可見的不好,聞聲擡頭看向她。
段文武沒提其他事情,經過溫禾身邊提醒:“聽說帝都最近都在下雨,別忘了帶傘。”
許願下午來的學校,對上午教務處的一無所知。本來高興來等人,如果不是段組長讓她好好安慰開導溫禾。遇事情一點都不開口,可能心裏都盤算好了要離開。
溫禾挽她的手沒被拒絕,“走呗,時間還早我請你去喝奶茶再說個事。”
“估計你那事組長都和我說完了。”許願揶揄,想想不對勁,“為什麽不說一起吃個晚飯?”
“因為陸導今晚約我吃飯了。”
好好一句話對上許願探究的目光,溫禾不知從哪升起一種被抓包的羞恥感。她不太好意思地擋住許願的視線,“別生氣,我明天請你吃飯。”
許願其實沒有生氣,她只是惱溫禾什麽都不願意說。“不是好朋友嗎,怎麽一個人受氣。”
溫禾想說自己沒在意,許願抱怨着繼續,“就他會找爸媽,我也找我爸,我爸就是你爸。”
說不感動是假的,她把頭略微一歪靠在許願肩膀上。兩個人在一起時,溫禾大多是傾聽那一方。她在景城認識的人不多,沒有很多的事可以分享,也不希望告訴好朋友的都是能解決的煩心事。
奶茶沒喝,許願走的時候要溫禾周末來住自己家,順便看看新房的裝修。
在路邊的水果店買了一袋水果,她提着往陸闵指過的小區走。門口的保安不認識人,沒有業主消息不放她進去。打給陸闵的電話沒人接,溫禾就坐在門口花壇邊等。
來景城已經兩年多,她的舒适區只在很小的一個範圍。以前是從學校到叢荟樓,她認識沿途的站點和商鋪,知道哪一家的晚飯最合她的胃口。
現在她的生活在學校和公寓兩點一線,能數清腳步的路程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讓她覺得無趣。可能這段路程無趣了,她帶完那一批的學生就會選擇離開。
溫禾會遇見很多人,但她不會永遠在景城。
陸闵沒聽到手機鈴聲,上飛機時調成的震動模式沒有更改,他剛才在廚房處理食材錯過了溫禾的電話。他解下圍裙去小區門口,慌張到忘記可以給保安打電話。
他說不上來自己想去見溫禾的心情,心裏隐隐期待溫禾能有一點小脾氣。但是溫禾好像沒有,她安靜坐着,扯過花壇裏的雜草在地上胡亂拼接。聽見他的聲音一如往常擡起頭。
“是我的錯,有等很久嗎?”他知道時間,從未接電話到現在已經半小時。他想溫禾表現出對親近之人的責怪,而不是不熟悉的人客套。
溫禾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腳步往旁邊挪了挪。“沒有很久。”
其實有點久,都快能趕上她一節課。溫禾看他的視線還想往身後看,語氣自然:“走吧,我有買了水果。”
陸闵不置可否 ,轉身頓了一瞬,随即帶着她進去。他的景城的住處比外婆家簡單,小區進去第一幢就是。
電梯門合上,失重感轉瞬即逝。封閉的空間太過無聲,溫禾聞到他身上原有的衣香帶了輕微的腥味,倒也沒有不好聞。
“剛剛在做飯?”溫禾不怎麽會燒飯,所以被陸闵請到家裏吃還有些詫異。他身上的味道帶着尋常的煙火氣,溫禾以前會在她媽身上嗅到。
初春還是日短夜長,他們好像坐了一臺時光機。進電梯時天空外留着白日殘光,這會從樓梯間的小窗戶往外看已然暗下。
陸闵開燈給溫禾拿了新拖鞋,一鏡到底的房間幾乎沒什麽裝修風格,除了必要的家用電器,其他什麽也沒添。廚房的東西倒是很齊全,洗幹淨的蝦還放在洗水槽邊上。
陸闵越過她移開拉門,站在廚房明亮的燈光下回頭喊她:“小溫老師,先過來洗手吧。”
陸闵看到她在電梯間因為沾上雜草的小細毛摩挲手指,又可能他看到溫禾歪七扭八拼湊的字。折斷的草湊出‘不接’兩個字,她怕陸闵問是什麽意思。
是不接電話還是不接她,說出來似乎都稍顯暧昧。
水流沖掉手上刺刺的感情,身後的陸闵又系上圍裙準備做菜。他們認識的時候天寒露重,厚重的大衣包住整個人卻沒壓住他優越的身高,腿長肩寬,精致的臉在人群中一眼突出。
溫禾沒見過他單穿一件斜扣毛衣,黑圍裙的帶子攏出窄腰,傾身彎下時若隐若現的蝴蝶骨。廚房的煙花氣沖淡初見的清冷疏離,陸闵在她面前一寸寸具象。
陸闵來拿洗好的蝦,不可避免看到她的出神。“小溫老師在看什麽?”他把切好的橙子給溫禾。
溫禾捧着碗支吾:“圍裙,我看圍裙挺好看的。”純黑的圍裙沒有圖案,要是陸闵接着問她根本回答不上來。
輕咳一聲當作緩解窘迫,溫禾帶着水果逃出是非之地。她坐在沙發上背對着聽廚房的動靜,咬着一塊橙子回複許願的消息。
溫禾:到他家了,他親自做飯。
溫禾:[狂敲木魚]
知識海洋撈老師:被會做飯的男人迷倒了?
溫禾想反駁,許願的消息先一步進來。
知識海洋撈老師:[圖片][圖片]你有沒有覺得有點眼熟?
第二張照片還留在溫禾的相冊,她肯定很眼熟。
溫禾:別猜測,你直接報我和陸導的身份證。
許願沒了說話的耐心,直接發了一個語音條。溫禾編輯的解釋那天情況的長段文字落于其後。
轉文字按成播放,許願聲音激動,“情侶照?你和陸導是不是談戀愛了?我當時……”
溫禾放下碗手忙腳亂去調聲音。後半段根本沒聽,她紅着臉從沙發後探出頭,和在餐桌邊的人對上視線。
這時候應該怎麽解釋,腦子裏的想法閃過千百個,最後只能讪讪:“許願她誤會了。”
依照溫禾對陸闵的了解,他應該會點頭給她一個臺階,然後叫人過去吃飯。
然而他沒點頭,語意含糊:“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照片裏那樣親昵的姿勢和眼神,任誰都會覺得有人心動。
溫禾的眼神無辜,好像他再多想都是徒勞。沒深入這個話題,陸闵面色如常讓她過來。
陸闵的廚藝超出她的預期,一桌子菜都合她的胃口。“陸導手藝學過?”
“沒有,之前經常出去山區拍攝,點不到外賣就自己做。”久而久之就會做飯,但是他很少開火。
一個人的時候沒有很豐盛的必要,安靜沒有人氣的房間激不起他的興致。他煮一碗簡單的面坐在電腦前,日複一日剪着視頻。
“真厲害。”溫禾真心實意誇他,這種自己不曾有過的經歷都讓她驚嘆。“還有上午的事情也很謝謝,沒有你幫忙可能還有點麻煩。”
“這可不是我的功勞,你已經做地很好。天平其實已經向你這邊傾斜,我不過是加了砝碼。”
陸闵把剝好的蝦放到她手邊,“上午就想說,小溫老師真勇敢。”
類似的話她聽別人也說過,但是都沒有陸闵說地動人。勇敢兩個字咀嚼在嘴邊,他的話認真又純粹。
她接受這個誇獎,連同接受送來的蝦。細碎的笑意藏在眼裏,溫禾開玩笑問他:“陸導這麽會誇人嗎?”
“不是很會誇人,”陸闵難得沒錯開她的探究,“只是很會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