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

好像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地,當初下了莫大的決心才開口與他分開,現在卻是這般模樣。尤曲在心裏默默自嘲,自己大概是真的有病,才會把事情都處理得如此糟糕。

進了門尤曲有些無奈道:“怎麽不自己進來,你不是知道密碼嗎?”

吳于換好鞋看了看她回道:“總不能主人不在家,就擅自進門吧。”

大概是因為在顧醫生那裏休息好了,她現在的狀态還不錯。她不想跟吳于去糾結這些話裏話外的含義。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順便給吳于倒了杯水:“吶,既然把自己當客人,那請坐下喝杯水吧。”然後問道,“這麽晚了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吳于聽話的坐下,他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不放心。尤曲這樣問他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說就來看看。尤曲知道他擔心什麽,可是該說的都說了現在她也不知道還能怎麽開口。尤曲起身道:“那你自便,我去洗漱了。”

吳于哦了一聲,自己進了廚房快速地做了兩碗面,尤曲洗漱好出來被吳于叫住,本想直接拒絕回房,但看吳于一臉期待的樣子她又調轉腳步。

“今天是去了顧醫生那裏嗎?”吳于問道。

尤曲悶頭吃着面嗯了一聲,顧醫生的話讓她動搖,但心裏還是有些顧及。而且現在爸媽那邊的事也還沒有搞清楚,她确實沒有心力去糾結,吳于想看着她才放心,她也就不阻止了。

吃完飯,尤曲就回屋了,剩下的都丢給吳于去收拾。晚上吳于還是睡在了她家,尤曲在裏間翻來覆去的沒辦法入睡。母親說那人只讓調查她家世是否清白,想來對她父母也沒什麽惡意,但誰會調查她的家世呢,又實在想不到,她雖然生長在南城,但從小也沒結交過什麽人,并沒有什麽複雜的社會關系。

她本來睡眠就少,白天在顧醫生那兒睡了會兒,現在根本沒有睡意。吳于又睡在外面,自己出去說不定會吵醒他,就這樣又是偶爾迷糊一下的一整夜。

早上吳于去上班了,尤曲沒有去公司的打算,簡單吃了點東西,便去樓下轉了轉。工作日樓下人很少,尤曲一個人轉了一大圈,鬼使神差地停在了小區監控室門口。監控室裏是個上了年紀的叔叔,是個很好的人。見尤曲站了一會兒又坐下,便從裏面探出頭來道:“看這天氣估計快下雨了,趕緊回去吧。”

尤曲笑着應了一聲,但也沒有動,她确實走累了,但也不是很想回家。在外面沒坐一會兒真就下起了大雨,夏天的雨都這樣,陣雨多,但雨勢兇。見下雨了她也沒動,便開了門:“你是8棟的住戶吧,這雨大,你進來躲躲吧。”

尤曲看了看裏面并不寬敞的地方,還是走了進去。屋子中間是個小茶幾,邊上擺了2把椅子,一個防暴工具,牆上是各個關鍵出入口的監控。尤曲望着牆上的監控像是突然長出了磁鐵般吸引着她的目光,便鬼使神差地說自己丢了東西,想看看監控。保安忙問着丢了什麽,邊給她調之前的監控看。

楊溢的身影出現在他們小區門口時,尤曲整個人都不住地有些顫抖,她伸出手指向屏幕上穿着白色t戴着米色鴨舌帽的人道:“就是這個人,看看他都什麽時候出現過,別的地方有沒有。”

保安快速地調動監控畫面,不止那天,從一周前楊溢好像就開始在不同時間段出現在這裏,他不僅進了小區,在他們那棟的門口,還有地下車庫都去了。尤曲慌慌張張地掏出手機,沒記錯的話早上出門的時候并未在鑰匙盒裏看到自己的車鑰匙,一定是吳于開走了。電話嘟嘟的響了幾聲便被接了起來:“喂。”那邊傳來吳于的聲音,尤曲稍微松了口氣。

“吳于,你開的是我的車對吧?”她問道。

吳于有些不自在地想找理由,尤曲卻先開了口:“我的車很有可能被動了手腳,你現在趕緊找個地方靠邊停下。”

吳于有點懵:“什麽,誰做的?”

“你先靠邊停下,我再慢慢告訴你原委。”尤曲焦急地道。

吳于那邊剛好上了高架橋,這會兒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停靠,嘴裏卻滿口答應道:“好好好,你別着急,我馬上就……”那邊停字都還沒說出口就傳來一聲巨大的碰撞聲。

尤曲覺得自己要瘋了,她在手機裏瘋狂地叫吳于的名字卻沒有回答。保安看她慌成這樣,安撫道:“趕緊報警!”

尤曲慌慌張張地撥通了電話,但被問到在哪兒出事時她卻不知道。她嘴裏重複着不知道,最後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那邊說可以根據手機號查,尤曲強制着讓自己冷靜下來,聽到那頭确定位置之後,她瘋了一樣沖出監控室。大雨傾盆,夏天常出現的陣雨卻沒有一陣過後就停下,反而越下越大,她站在雨中招手,卻沒有一個輛車停下來。恐懼、絕望、無助一層一層包裹上來,她茫然地蹲下來,大雨打在地上又飛濺而起,濺了她滿身滿臉。

最後她是怎麽上的車,怎麽到達的醫院她已經不記得了。她站在手術室門口看着手術中幾個字明晃晃的刺痛着她,耳鳴從聽到傳來的巨響那一刻開始就沒停過,她在邊上的椅子上坐下,雨水順着她的衣服一直淌到地面。幾個穿着警服的人走過來問道:“你是剛剛打電話報警的人嗎?”

尤曲木然地擡起眼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關于這次車禍,我們有一些問題需要你配合我們去警局做一下筆錄。”警察同志看着她道。

尤曲轉頭看了看手術室緊閉的大門和正在手術中的顯示屏,耳鳴再次侵襲上來,她整個人都像被泡在了水裏,警察同志的聲音悶悶地鑽進耳裏,她想問問手術還要多久,可是怎麽也開不了口,只有越來越嚴重的耳鳴和重得擡不起來的腦袋。她想她大概是要死了,死于一場車禍,車子從她身上碾過,她五髒俱裂,身首異處。

再醒來時,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讓她終于回了神。她一把掀開被子,拔掉針頭就往手術室方向沖去,手術室門口已經沒有了人。她急急忙忙地抓住一個護士就追問道:“剛剛車禍送進來的人呢?”

“手術很成功,已經送去病房了,十樓1012室。”護士大概已經見慣了這種瘋瘋癫癫的家屬,語氣平淡地說到。

尤曲匆忙地跑到十樓,病房裏警察還在,還多了兩人,想必是吳于的父母。她也管不了那麽多,直接朝病床上的吳于走去,他還昏迷着,腦袋手臂腿上都纏着紗布,臉已經腫得認不出來了。她已經沒有眼淚了,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眼前的一切都真實又不真切。

房間裏的警察和吳于的父母都看着她,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糟糕,但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她擡頭用眼神詢問着吳于的父母,吳于母親看着難受,在邊上的沙發上哭。

只聽他父親語氣嚴肅且帶了些不悅道:“你就是尤曲吧,吳于的手術很成功,現在就是觀察恢複。至于車禍緣由,你先去警察局做筆錄吧。”

吳于母親聽了哭聲更大了。警察看着尤曲,尤曲起身跟着他們出去了。手術成功了就好,只要确保他平安就好……

從警局出來已經是淩晨了,她再次回到醫院,吳于的父母還在。她推門走進去,問了聲伯父伯母好。兩人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也沒有回她。尤曲徑直走到吳于面前,看着他呼吸均勻,她一顆心終于又回落了。此時吳伯父卻開了口:“你跟我出來!”

尤曲看了吳于一眼,聽話的跟了出去。伯父沒有直接給她一巴掌,也沒有大聲的吼她,而是語氣平淡地開口:“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半年了。”尤曲回道。

“但我聽他說你們已經分手了,為什麽他出門開了你的車?”

“他昨晚在我那裏,我們不知道車被動了手腳。”尤曲

“是誰?”

“一個跟我有些誤會的人。”

“誤會?誤會能致人于死地!”伯父好像終于忍不住了心裏的憤怒,咬牙切齒的道。

現在對于尤曲來說只要吳于活着,不管什麽暴風雨她都能承受:“是我害了吳于,對不起。”她深深地底下頭彎下腰,除了對不起她好像也沒有別的可以表達愧疚的了。

“吳于跟你的事我們知道一些,每一次都不是我們能夠接受的,所以他說跟你分手了,我們也就沒再說什麽,可是他還總是往你那裏跑。這次出了這樣的事,我們也認了,誰讓我的兒子非要往上湊,但我希望你不要再靠近他,你們也別再聯系了。”說完他轉身進了病房。

尤曲站在走廊裏沒有動,剛剛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她能明白伯父的擔憂,這也是她一直擔心的。可是她卻如此大意,最後還是釀成了這樣的結果。她站得有些雙腿發軟,便沿着牆壁蹲下。他們是不該有任何聯系了,但此刻她卻走不開,她想看吳于醒過來,就算只是在門外知道這個消息。

天漸漸亮了起來,尤曲還蹲在走廊裏。早上醫生來查房,她便受守在門邊聽着,醫生簡單的跟伯父伯母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便走了。走的時候還看了一眼門口的尤曲,尤曲跟了上去,詢問吳于的情況。

醫生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道:“患者手術很成功,傷口處理得也很好,現在來看是好的。但一切都要等他醒來,因為有傷到頭部,等他醒來再看看會不會有其他什麽問題。”

尤曲一聽到頭部受傷立馬想到了君子,整個顆心又懸了起來,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門口,神經質一樣來回走動,眼神不知道放在哪兒。

一直到下午瑛子才趕回來,尤曲也走累了蹲在病房門口。瑛子見了趕緊上前将她拉起來:“小曲兒,快起來。”

尤曲順着她的力道起身,眼前突然一黑,差點倒下去。瑛子扶着她去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下,問她睡覺了沒有吃飯了沒有,尤曲都只是搖搖頭。看着這樣的尤曲她也不知道怎麽辦了:“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你在這兒別動。”她話音剛落,吳于病房的門打開了,吳于媽媽沖出來,說吳于醒了。這邊醫生也趕來病房确認,瑛子扶着尤曲跟過去,尤曲不安的原地踏步。

吳于剛醒來,嘴裏就念着尤曲的名字。吳伯父只是搖頭嘆氣,尤曲也顧不得那麽多,直接撲了過去。從昨晚開始就已經哭不出眼淚的尤曲,此刻眼淚終于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

吳于渾身都纏滿了紗布動不了,只能出言安慰道:“沒事了……”

尤曲跪在床邊無聲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