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
庭院寂寂,月光如水。淡淡的花香在風中流動,像這如水的月色一般,餘香陣陣。
蓮池涼亭裏的兩道人影,一坐一立。
女子淺色的裙擺被晚風輕輕勾起,與男子的長袍一角糾纏在一起,風止,又很快分開了。
“你怎麽不理我呢?”
果然,大反派不好接近。周江寧垂下眼簾默默吐槽一聲。
可見這人面色沉靜,一言不發,只是将視線落在她身上,氣氛霎時有些尴尬。
李長霖看着女子白皙的小臉上因惱怒而升起的淡淡緋紅,以及一雙秋水盈盈的雙眸。
他意外地有片刻的失神,思緒清明後,他才輕咳一聲。
“你是如何知曉我的身份?”
李長霖神色淡淡,平日裏銳利的眼眸也緊緊盯着女子。
“你玉佩這麽明晃晃地挂在腰間,我又不瞎,自然能認出你就是我未來的夫君啊!”
系統:你怎麽能上來就喊我們霖崽夫君?
大哥,你咋還閃現呢?周江寧被腦海中突如其來的聲音給驚到了,默默吐槽一句。
周江寧:霖崽?他知道你這麽喊他嗎?
系統:別轉移話題。
周江寧:糾正一下,是未來夫君。
系統:…….有什麽區別嗎?
周江寧:當然有,再說了不是你說一定要跟他成親的嘛。我這也算提前聯絡一下感情,放心,沒事的。
系統:這樣真沒事嗎?
周江寧:你看,你家霖崽都沒什麽反應呢,你着什麽急?
周江寧掃了眼他腰間那半塊玉佩,又擡頭看了眼自己這未來夫君,身材不錯,臉夠冷也夠俊。
這讓她不由得想到自己這一路上派人打聽到的消息。
李長霖,十八歲新科進士,大燕最年輕的探花郎。一張清冷到極致的面容和生人勿進的氣勢,在騎馬游城那日可是引得全城女郎們争相投花送囊的人物。
年紀輕輕就身居四品,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是當今聖上同胞姐姐,長公主和李閣老的嫡子,身份尊貴;
更是憑借他自身狠厲的手段,入仕不過短短四年,鋒芒畢露。
他日必将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因此,世人為與其父親區分,皆稱他一聲小李大人。
這樣的一個人,平日裏不愛風月,不近女色,不知是多少京城名門千金們心中的白月光。
周江寧突然想到系統告知的他,原本的凄慘結局,心中不免一陣惋惜,老天啊……
于是她主動在腦海中問了句:“李長霖會好好的,對吧?”
系統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機械地重複道:“系統無法預測,請宿主加油!”
念及此,她神情低落聳了聳肩,又靠在了圓柱上。
李長霖注意到女子不太雅觀的動作,想着出言提醒。
可剛打算開口視線就觸及到周江寧滿眼幽怨地看着自己,他還沒說什麽呢,怎麽就不高興了?
“先去柏軒院用膳吧。”李長霖想了個由頭,語氣冷淡道。
“哦。”女子一聲不輕不重的回答。
李長霖見女子雖應答了卻沒有半分要起身離去的念頭,于是面色微沉,語氣也冷上兩分。
“還不走?”
“我在等我的侍女,她回去取東西了。”
周江寧頭也不擡,柔軟的指尖正随意地在圓柱表面敲打着,還頗有節奏規律的。
也不知是不是湊巧,周江寧剛說完這句話,下一秒綠珠的身影就從不遠處出現。
待到綠珠氣喘籲籲地回到涼亭中,還沒開口就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出現在涼亭中,她心裏一緊。
周江寧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搶先一步跟綠珠解釋道:
“這是李長霖,你未來姑爺。”
聞言,綠珠很快也反應過來,收起震驚神情,端端正正地給人行了個禮。
李長霖其實一開始從聽到周江寧口中聽到未來夫君時,他心中就想斥責一句輕浮。
現在又聽到她在侍女面前說起自己是未來姑爺時,微微蹙眉,他又想提醒周江寧一句,可又覺得自己在外人面前這樣做,會讓她難堪了。
而且事實好像又的确是這樣的,無奈之下,只好放棄這個想法。
“現在能走了嗎?”
李長霖估摸着時間,怕是要趕不及了。
“你扶我一把。”
李長霖聽着女子理所應當,甚至是有些帶着命令的語氣,心中冷笑,多少年沒人這麽跟他說話了?
只見男人微微蹙眉,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就連周身的氣場也慢慢在發生變化。
“誰讓你剛剛不搭理我的。”
周江寧仰着腦袋,一雙狐貍眼就着盯着他,嗓音輕柔,像一根柳絮在人的心上撓了一下。
李長霖覺得她真的生了一雙漂亮的眼睛,眼中藏着星河,鼻尖上那顆小小的痣更是點睛一筆,給原本清豔的臉上增添幾分妩媚,讓人見之不忘。
不知出于什麽心理,李長霖竟然真的伸出手遞到女子面前。
周江寧看了眼男人寬大冷白的手掌,嘴角微微勾起,一手輕輕提着裙擺,另一只手扶着男人的手掌,緩緩起身。
“那就謝過小李大人了。”
輕快嬌柔的語調從女子口中流出,李長霖看着她眼中細碎的光亮,如黑夜中璀璨的星辰,讓人分不清現實與幻境。
“走吧。”
二人果真來晚了半刻,柏軒院中,燈火明亮,難得熱鬧起來。
“你看這兩人多般配啊,郎才女貌的。”
淮安長公主此時看着不遠處那并肩向她走來的年輕人,男子高大挺拔,豐神俊朗。
而女子嬌美動人,兩人腰間皆挂着那鴛鴦血玉佩,讓人一瞧就是一對。
“說不定霁懷心裏還是不樂意呢。”
“霁懷”是李長霖的字,出自“霁月風光,不萦于懷”,是他的祖父親自取的,老人家當年是對這個孫兒寄予厚望的。
李閣老在一旁暗暗給打破長公主的幻想,想讓她別把兒子逼太緊了。
“哼,那小子不樂意?你什麽時候見他如此貼心會放慢腳步等人家姑娘,我看他是滿意得很,你們男人果然都是一路貨色。”
淮安長公主放下青花瓷盞,瞪了眼李閣老毫無差別地攻擊道。
其實說起放慢腳步這事情,那還是得從剛剛來的路上說起。
在來的路上,周江寧和李長霖二人從蓮池偶然遇見,便一起動身前往柏軒院。
李府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偶有潺潺的流水從木橋下淌過,臨水而建的亭子,假山怪石相間。
只聽泉水潺潺,牆角的幾支杏花零星綻放。
再往前的院牆上爬滿了藤蘿,一道洞門映入眼簾,透過門可以進入庭院深處,門柱上雕刻着盛開的蓮花。
兩人一開始都默不作聲走着,直到出了花園進入院子裏,周邊的下人便多了起來。
周江寧走着走着便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了起來。
李長霖向來不近女色,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
甚至于前兩年長公主特地安排了一位貌美豐腴的婢女到他房中,還沒來得及摸上李長霖的衣角呢。
那位婢女當晚就被明風扔出了書房,趕出府去。
自此也讓李家那些妄圖耍手段的婢女們歇了心思。
而現在李長霖的身邊竟然跟着一位嬌美動人的小娘子,兩人還挨得如此近,這倒是讓那些下人們多看了周江寧幾眼。
周江寧還是不太喜歡這些視線,覺得有些別扭,想找些話題聊聊,可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跟這人能有什麽共同話題。
沒辦法,她只能選擇了最萬能的話題打破這一尴尬局面。
“李長霖,今晚月色不錯,對吧?”
“嗯。”男人不輕不重的話語,言簡意赅。
話題斷了。
“你今日忙嗎?”小娘子不死心繼續發問道。
“不忙。”男人沒有半分情趣地回答再次讓話題止住,氣氛甚至較之前更加寂靜。
“你……”她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打斷了。
“安靜些。”
男人終于停下腳步看了周江寧一眼,面上雖然一片平靜,但是她還是從男人漆黑的眸中品出了一絲嫌棄。
呵呵,周江寧狠狠咬住後槽牙。
她用盡平生連同上輩子的修養讓自己冷靜下來,随即加快腳步,只給不識好歹的人留下一片模糊的衣角。
沒走多遠,周江寧可算體會到這幅身子有多弱了,或者說周家人把二小姐養得真的很好。
短短百米的快走她就已經有些微喘,這讓她一個接受過良好中學體測并取得優秀成績的人情何以堪啊!
于是偷瞄了無數眼身邊的李長霖,周江寧又按了按有些酸痛的小腿。
“又怎麽了?”男人忍無可忍開口,忽然停下腳步。
周江寧一時不察,就這麽直直撞入一片溫暖堅硬的胸膛。
這一下撞得可不輕,鼻尖穿來的疼痛讓她下意識捂住臉,這幅身子被養得過于嬌氣了,疼痛感傳來當下她眼中就泛起淚花。
李長霖看着小娘子泛着淚花的雙眸,一時竟莫名有些心虛。
“你停了怎麽不說一聲,好疼啊!”
“我看你沒跟上這才停下的。”
男人不自覺盯着周江寧微微泛紅的鼻尖,真是嬌氣。
“你走得太快了,我都跟不上你了。”
小娘子帶着埋怨的語氣,委屈控訴地盯着男人。
綠珠默不作聲跟在兩人身後,緊張地看着小姐對李長霖發脾氣,心中一驚。
老天爺啊,小姐怎麽把平日對家裏人那一套拿出來對這位冷名在外的小李大人。
只是令她沒想到的是,李長霖低眸看了眼小娘子,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女子大半的身子。
他從未跟這麽嬌氣的小娘子并肩走路,自然也不清楚她的步伐大小。
不過她既是自己未來的妻子,以後少不了要一起走的。
她既然這麽說了,他心想,那便多遷就她一些,就一些可不能再多了,不然容易讓她恃寵而驕的。
對,沒錯,就遷就一些吧。
李長霖這麽說服自己後主動向後邁開一步,清冷悅耳的聲音響起:
“我往後,會注意的。”
注意什麽?周江寧還沒搞懂他這話的意思,就又聽到男人說了句走吧,于是傻乎乎地就跟着邁步了。
又走了一段路後,周江寧看着男人明顯将步伐頻率調慢了些,這才反應過來他剛剛說的注意什麽了。
林下漏月光,清風入戶來。
周江寧瞥了眼身旁男子冷漠淡然的臉龐,眉眼彎彎,心裏忍不住想,一切似乎也沒那麽糟糕。
兩人來到屋子裏,一起給李閣老和長公主行了禮。
淮安長公主将視線落在了周江寧身上,小姑娘一身黛青色羅裙,身姿曼妙,步履輕緩,發間的芙蕖簪花栩栩如生,珍珠耳飾在燈下圓潤透亮,面上的妝容淡雅卻不顯随意。
“殿下,這是江寧給您和閣老準備的見面禮,一點心意,還望收下。”周江寧笑意盈盈,回眸看了眼綠珠。
綠珠得了指示,上前一步,将懷中的檀木盒遞上。
淮安長公主身邊的孔嬷嬷接過盒子,小心翼翼地将東西收好。
“江寧真是有心了,咱們快落座吧。”淮安長公主親切地拉過周江寧的手臂,将她帶到自己座位旁,讓她坐下。
四人皆落座,菜肴也陸續上桌。
周江寧掃了眼,發現大多還都是江南菜,分別有龍井蝦仁、醋魚、蓮葉牛肉羹、燕窩雞絲、水晶肴肉等,就連桌上的果酒也都是江南那邊特産的那種青梅酒。
“多謝殿下。”
淮安長公主聽着小姑娘輕柔的聲音,看着面前登對的兩人,似有些試探性地問:
“你們對婚事有什麽想法?前些日子我入宮時,太後還特意問我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