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讓

場面頓時一片寂靜,周江寧瞥了李長霖一眼,發現這人沒有半點要開口的打算。

這是準備讓她來說,這不太合适吧?

她一個未嫁的小姑娘,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合禮數。

要是她還是個現代人,她肯定好好暢所欲言,規劃自己的婚禮。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應該也不方便。

可是仔細一想,這周家長輩皆已不在,好像也只能來問她本人了。

“系統現在怎麽辦?”

系統:自然是答應啊,盡快成親,免得夜長夢多。

周江寧:服了你,我是問怎麽委婉地告知長公主要盡快。

于是,周江寧頂着淮安長公主炙熱的目光,試探性地開口:

“殿下是問婚事的日子?”

“沒錯,之前我讓人拿着你倆的八字去福樂寺找大師看了看,大師說般配得很。欽天監那邊也給了幾個日子,你們看看想要哪個。”

欽天監都出馬了?這也太正式了吧。

似乎是看出周江寧眼中的驚訝,淮安長公主便開口解釋道:

“是太後讓欽天監批的日子。當然,要是你們不喜歡那些日子,咱們再挑也行,左右這日子還沒定下。”

深宮裏的太後娘娘,一向就偏愛從小陪在自己身邊的女兒。

她當年也是陪着先帝一步一步走上這權力之巅的,什麽人沒見過,什麽事情沒見識過。因此自然清楚皇帝對李家動了什麽心思。

只是這皇位上坐着的也是她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沒法子,她也不想出現姐弟離心的局面,更不想委屈了自己的乖外孫。所以在知道了這門婚約後,問了淮安,便私下偷偷讓欽天監批了日子。

周江寧心想,要是不在那些個日子裏選一個,不就是不給太後顏面,這不太好吧。

“那欽天監給了哪幾個日子?”畢竟事關自己的終身大事,周江寧還是有些緊張,指尖也在微微用力摳着手掌。

“六月初二、六月初八、六月十九。”

可是,這三個日子統共也沒差幾天啊?

周江寧不知為何,心中閃過一絲郁悶,胸口像堵着一口氣似的,眼神也暗淡下來。

“過段時間我得下趟江南,這些日子都不太合适。”

李長霖倒了杯茶,遞給了周江寧,神色平靜,好似改日子也不是什麽大事一樣。

“的确,這些日子距離現在也沒多長時間了,不過我們李家沒有看輕周家的意思。

只是因周家遭逢橫禍,按理江寧應該守孝三年的。但這不是形勢所迫,只能熱孝成婚,也當是告慰周家衆人的在天之靈。”

淮安長公主怕周江寧多想,便一股腦地将顧忌全盤托出。

周江寧其實也聽說過是有這種熱孝婚事,但沒想到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雖然她不是原來的周江寧,但是……她低眸沉思着。

李長霖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燭火的光亮灑在女子的臉上,卷翹的長睫輕輕煽動,像一只孤蝶,無處皈依。

“定在三年後。”

李長霖冷寂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平靜的話語卻讓全桌的人震驚不已。

“霁懷!這也太荒唐了,這日子…….”

“母親,兒子心意已決,要麽婚事作罷,要麽三年後。”淮安長公主還未說出口的話被李長霖打斷,後者神色認真,眼神堅定。

“李長霖!”李閣老一下沒忍住當着周江寧的面,急聲厲色道。

飯桌上的氣氛剎時緊張起來,候在外邊的孔嬷嬷與管家對視一眼,誰都沒有出聲。

就在這時,一只柔弱無骨的小手從桌沿輕輕扯了扯李長霖的衣袖。

“就六月初八吧。”

上輩子的六月初八是她的生日。周江寧想,如果可以她是願意在這一日成婚的。

李長霖看着女子白皙的指尖揪着自己的衣袍,視線上移,看着周江寧清亮的眼眸。

此刻的她揚着嘴角,神色溫柔。他喉結微動,眼中晦暗不明。

“你不用擔心……”

“不是的,我喜歡六月初八,我願意的。”

周江寧适時打斷,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堅定,突然她不知想到什麽,畫風一轉。

“難道你不想早些娶到我嗎?”

“……”看來,她真的很想嫁給自己。

一向言辭犀利,鎮定自若的小李大人,第一次被人問住了,李長霖耳邊滿是女子帶着嬌嗔的質問。

而飯桌另一端的李閣老和淮安長公主正眉眼帶笑地看着兩人,真是難得見自家兒子被人問倒。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似乎都在說臭小子總算遇到對手了吧。

“咳咳,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

李長霖也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掃了眼還在看戲的二老,神色有些不自然。

“那日子選哪個?”周江寧用力揪了揪男人的衣袍,明知故問道。

“那就按你說的,六月初八。”

“好。”

聞言,周江寧松了松手,漂亮的眼尾帶着明顯的得意,扭過身子看向淮安長公主。

“殿下覺得如何?”

被點名的淮安長公主一下收起來看戲的狀态,端莊賢淑的點了點頭,應聲附和。

“當然好了,你們商量好就行。”

李長霖看着自己衣袍上剛剛被周江寧揪過的地方,褶皺明顯,他微微蹙眉,終是無可奈何地将衣袖整理平整。

月明星稀,夜涼如水。忽地起了一陣涼風,撫平燥夏的餘韻。

周江寧與淮安長公主喝了點酒,起身時身子都晃了兩下,因此,淮安長公主便讓李長霖送小姑娘送回南枝院去。

洗漱好後,淮安長公主回到卧房內,看着自己夫君正神色認真地盯着桌上的一幅畫,她上前端詳一番。

“江寧那孩子還真是用心啊。”

“是啊,這可是件難得的孤品。”李閣老将視線從畫上移開,端起被中的清茶淺抿一口,繼續說道:

“這副《賞春圖》,全幅以描繪自然風光為主,山體是用了石青石綠填色,山腳用泥金暈染,山水寫意,筆法之高超。”

“喜歡就好好收着,這可是你未來兒媳送你的見面禮。”淮安長公主輕笑一聲,想着今晚用膳時自己兒子被小姑娘問得啞口無言的情形,心中一陣舒暢。

周江寧跟李長霖走在回去的路上,周遭靜谧得只能聽到蟬鳴,凄清的長吟,好似要在秋日來臨前奏響生命的餘歌。

兩人一路相顧無言,直至南枝院門前。

“李長霖,你為何要娶我?”

周江寧先是晃了晃有些發沉的腦袋,然後倚在一旁,微微低下頭,只餘下一段白嫩的脖頸,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良久都沒有得到回答,周江寧酸痛的脖頸讓她十分不适,剛想着擡起腦袋,便聽到頭頂上方傳來男人肅冷的聲音。

“為了你身上那半枚玉佩。”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話語,毫無掩飾的別有用心。

夜深人靜間,光影交錯。男子五官的輪廓更加立體,漫不經心擡起的眼簾,視線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女子,長睫濃密似鴉羽,襯得那雙眼深邃無比,眼底如墨。

“哦。”女子不痛不癢的一聲,讓人分辨不出她到底聽清他說的話。

“什麽意思?”李長霖不喜歡這種雲裏霧裏的滋味。

“就是我猜到了,如我所想。”

你是別有用心的娶我,而我也是另有圖謀的接近,這樣的話,我騙人就沒有負罪感了。

“你不生氣?”男子沒什麽經驗,但也知道眼下這種情況不太正常,于是費盡腦汁才憋出這麽一句話。

話語剛落,周江寧刷地一下擡起頭,眼神撞入男人的視線中。

“生氣了然後呢?”她反問道。

現下這種情況,婚約已定,周家和李家都急需這場親事。

見面前人一時給不了她答案,周江寧也不惱,反而随意踢了踢地上細碎的石子,頗為好玩似的。

“你以後如果納妾一定要提前跟我說,我很好說話的。”

周江寧也不想大半夜跟一個就見過幾面就要成親的未婚夫談論這些,可是又不能不談,不談以後吃虧的還是自己,還不如現在大大方方地協商好。

李長霖還沒從女子上一個回答中反應過來,下一秒就又聽到她的這番“貼心”言論,眉眼的溫度嘩的一下冷下來,嘴角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

“這就要周小姐失望了。李家家規有言,年四十無子方可納妾。”

“誰知道你會不會偷偷在外邊養別的女人,到時候每天明裏一套背地裏一套,男人都一樣……”

面對周江寧絮絮叨叨地無端指責,明明自己沒做,也不會做,可偏偏到了她的嘴裏全成了他的不對。

“我不會的。”忍無可忍的他為自己辯解道。

“誰知道呢,哼。”周江寧停下了念叨,掃了他一眼。

明明是她先提起的,反而卻成了李長霖的錯處。

“日久見人心,那就請周小姐拭目以待。”

周江寧擡眸見這人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淡笑。

男人的音質清冽,不知為何還帶着些許的沙啞,仿佛羽毛輕掃心間,酥酥麻麻的。

夜幕悄然降臨,一輪明月緩緩地爬上了枝頭,皎潔的月光傾瀉而下。

湖面泛起陣陣月光,直至夜半,無風的月夜甚是寂靜。

此時還在書房中的李長霖阖眸微歇,男子剛沐浴過,白色的中衣微敞,露出線條幹淨的脖頸,神色有些倦怠,松松垮垮的領子露出性感的鎖骨和一小片雪肌,無聲的誘惑撩人。

男人優越的五官在燭火下,光影分明,更顯立體。

而此時男人骨節分明的長指輕輕扣着桌案,眼中晦暗不明,讓人捉摸不透。

一聲極輕的推門聲響起,他睜開眼,看了眼來人,緩緩起身行了個禮:

“父親。”

“坐吧。”李閣老坐于一旁的椅子上,神色凝重。

“把人娶進門後,好好對人家。”

“父親放心,兒子會給她應有的尊榮。”

“你就沒想過……算了,往後的事誰也說不準。”

李長霖給父親沏了杯茶,神色不變,修長的手指将茶遞于父親,才開口道:

“那私庫中到底有什麽,值得祖父苦守一生?”

李家有一私庫,裏面有什麽只有歷任家主知曉。

而私庫的鑰匙便是李長霖腰上的鴛鴦玉佩,只不過他這兒只有一半。

當年祖父将玉佩當成定親信物留給周家,遭到族中長老的反對。

可是祖父還是力排衆議,以絕對強勢的态度壓下來那些反對之聲。

自他弱冠之日起,父親将玉佩給了他,并告知了這一事。而作為現在手握這半枚玉佩的人,李長霖想不通祖父為何要怎麽做,就這麽就李家私庫的鑰匙給了外人,他也曾問起父親,可是父親總是諱莫如深,避而不談。

李閣老喝了口兒子遞過來的茶,知曉他心中的疑問,也不着急回答,反而問道:

“要是沒有這玉佩,你還會願意娶周江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