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第二天同學們仿佛還沉浸在校慶的餘熱中,紀芙琜跟着樓藏月走在校道中時,過路同學的目光總是不約而同地聚集在她們身上,附着小聲的竊竊私語,直到她們走出去很遠,都還有人在回頭看。

樓藏月早已習慣了這些關注,完全沒放在心上,她樂滋滋地跟紀芙琜說起了另一個話題:“告訴你一個秘密,顧蕭和昨晚跟我說他喜歡我!”

紀芙琜一點都不意外,只是問她:“你要早戀?”

“那肯定不,早戀被我爸知道了會被打死的。”樓藏月傲嬌地擡了擡下巴,“我們說好了,等到大學的時候……”

紀芙琜松了一口氣,沒忍住潑冷水的沖動,理性給她分析:“你有沒有想過現實一點的問題?比如你們肯定考不到同一個大學,那麽退而求其次,至少要在同一個城市吧。”

“顧蕭和的學校大概率是會在京市的,以你的成績,現在還夠不到京市最好的美院。而一般的美院在我們本省比比皆是,那叔叔阿姨還會允許你跑那麽遠到京市去上學嗎?”

樓藏月是家裏的獨生女,是被父母嬌養着長大的,她知道紀芙琜說的是事實,如果沒有更好的前程,她的父母是不會同意讓她去那麽遠的。

她的情緒一下子沉了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麽。

紀芙琜看她這樣就知道她聽進去了,緩和了語氣:“現在好好學習還來得及,你也不想跟顧蕭和異地吧,與其讓他為你停留,不如優秀到步調能夠跟他一致。”

“你說的對,你肯定也能考上京市的好大學,到時候你們都去京市了,不行,我不要自己留在深市,我也要跟你們一起。”樓藏月想到這都快急哭了。

紀芙琜聞言張了張嘴,好像有什麽想說,但最後只說了一句:“總之,從現在開始努力起來吧。”

樓藏月的執行力還算高,一回到教室立馬拿出了平時看都不看的教科書,然後發現自己什麽都看不懂。

她偷看了眼紀芙琜,對方也正在看她,她心虛地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

紀芙琜氣笑了,把早已準備好的筆記放到她桌上,說:“你先看着,自己理解一下,午休的時候我給你講。”

午飯時間,紀芙琜例行給田雨微講題的時候樓藏月也在旁邊跟着聽,雖然聽不懂,但她還是聽得很認真,還時不時點頭表示贊同。

顧蕭和忍俊不禁,對樓藏月說:“她們說的這些你現在還聽不懂,想學什麽來問我吧。”

樓藏月還真有幾個新發現的問題,當即請教了起來。

姜璐在一旁看着,不懂樓藏月怎麽也跟着學習了。然後她驚奇地發現,糟了,現在廢物組好像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不過無所謂,再廢物姐也是美麗廢物。

過了一個午休,學校裏的氣氛好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樓藏月到課室時,班上的同學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着什麽。

紀芙琜聽了一會總算聽明白了,原來是樓藏月昨晚的演出視頻被同學傳到了網上,登上了某個視頻軟件的熱搜,現在有了一百多萬的點贊。

姜璐有些酸溜溜的,她每天都有上傳自己的照片視頻,可是點贊的人寥寥無幾,最多的一次也不過幾百個。

樓藏月好像都不用努力做什麽,随便一拍就火了。

此事件一出,樓藏月在學校裏更火了,連老師都知道了她這麽號人,路上遇到還會跟她聊上兩句。

就在衆人都猜想她會不會出道去做網紅之類的時候,她反而低調了起來,沒有多加宣傳,也沒有開通賬號蹭熱度。

關于她的熱搜沒過多久就沉寂了下去,成為漫天星海中普通的一顆,閃爍卻不再耀眼。

這天上課的時候班主任帶來了一疊會考的報名表,紀芙琜她們是文科生,要考的科目是物理、化學、生物。

報名表由班長分發到各位同學手中,紀芙琜拿到後掃視一眼,與一般的表格沒什麽區別。

只是落筆到某一處時,停留了一瞬,她垂眸平靜地看了一眼,而後提筆在那一欄寫下信息。

曾用名:紀福來。

很快大家就都填好了,提交的時候是通過小組的方式,從每列的最後一位同學往前傳。

紀芙琜把後面同學的疊在自己的上面,而後往前傳去。

就是這麽一傳出了問題,課間紀芙琜去洗手間的時候聽到了有同學在議論她的原名。

“笑死,原來她以前的名字那麽土啊。”

“是吧,我爺爺都不會叫那麽土的名字。哎不過,聽說她家是暴發戶,以前就是農村的,能起這種名字一點也不意外了。”

紀芙琜沒有再聽下去,面無表情地從廁所的隔間裏走了出來,看了她們一眼,是兩個不認識的女生。

因為校慶主持的緣故,紀芙琜現在在學校裏也算半個名人,許多人都對她有了印象。

沒有說什麽,也沒有管她們的臉色,自顧自地洗手。

從洗手間回課室的路上多了不少打量的目光,路過隔壁班時,有幾個女生靠在走廊的欄杆上聊天。

為首的那個女生看到她過來,反而提高了音量,大聲說道:“難怪某人總跟狗似的跟着樓藏月,原來本來就叫福來啊。福來福來,嘬嘬嘬。”

周圍的人笑作一團,哄笑聲大到遠處的人都不明所以地看了過來。

紀芙琜知道她們,平常跟樓藏月不對付,不敢當面說什麽,編排起她來倒不客氣。

故而也沒回應什麽,當作什麽也沒聽到轉身回了自己班。

樓藏月最近在苦趕學習進度,下課了也很少出去,所以當她知道這件事時已經過去了兩三節課的時間。

她氣得攥緊了拳頭,立刻就要沖出去找那群人理論,紀芙琜拉住了她,正想勸說,就看到姜璐也氣沖沖地從外面進來。

她看到樓藏月一臉怒容,還問了句怎麽了,樓藏月便讓她一起去找人算賬。

姜璐瞬間得意了起來,說:“你說隔壁那群三八?剛讓我給打了,我一個人打4個,厲害吧。”

紀芙琜哭笑不得,如果能忽略她手背上的抓痕的話。

樓藏月聞言好歹是止住了去揍人的沖動,但她還是生氣地說道:“等着,我一定要她們好看!”

紀芙琜打算晚些再勸勸她,別把事情鬧大了,不過是被說了幾句,她還能接受。

“我同意,那群三八嘴巴比屎還臭,不能那麽輕易放過她們。”姜璐還在旁拱火。

紀芙琜趕緊阻止她們,看着姜璐手上的傷,嘆了口氣說:“以後別那麽沖動了你。”

“為了我,沒必要。”不過這句話紀芙琜沒有說出口。

誰知姜璐理直氣壯地接上了:“我沒沖動啊,我一邊思考一邊揍的,保證既能讓她們疼又找不到明顯的傷口。”

樓藏月對她表示高度贊揚:“太聰明了你。”

紀芙琜笑笑,沒有再說話。

午飯的時候感覺氣氛比以往都要安靜一些,大概是事情也傳到1班去了,田雨微難得的沒有帶記錄問題的小本,看來今天是不打算問題目了。

顧蕭和關心地多看了她兩眼,發現她好像沒什麽事,照常認真地吃着飯。

柏斐倒是一如既往,不是他不關心,只是他不知道一個曾用名竟然引出來了那麽多事。在他看來,福來也好,芙琜也罷,除了字不同二者并沒有什麽區別。

紀芙琜這一天如以往的每一天一般在平淡中度過了,上課、吃飯、背書、寫作業。晚上回到家中,還陪老紀用了個夜宵。

直到洗漱完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關上燈躺在床上時,她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才流下了今天曾無數次在眼眶裏打轉過的眼淚。

她不明白,怎麽完全不認識的女生也能在背地裏對她說出那麽難聽的話語,她今天有一瞬間好像回到了三年前她剛入學時經歷的那場難堪的時候。

那時候紀芙琜剛從鄉下轉到城裏的學校,紀母帶着她去街上買衣服,以往她只在集市的路邊攤上買過衣服。

紀母也不懂這些,只知道街上服裝店裏的衣服比路邊攤上的貴了三、四倍,在當時的她們眼裏這就是最好的衣服了。

一連買了好幾件,換上夢寐以求的新衣服時的那種興奮仿佛還歷歷在目,當時有多高興,在學校裏被同學指出是盜版時就有多難堪。

那時的她也不明白,自己花了那麽多錢買的衣服怎麽就成了盜版呢?

但她明白同學們看向她的眼神,是鄙夷、是不屑、是嘲諷。

她無所适從,也沒法辯解,回到家後把那些衣服都鎖進了櫃子裏。後來她花了第一個月的零花錢,買了很多正版的衣服,但她一次也沒有穿過。

再後來她再也不穿帶logo的衣服。

那時被嘲笑的她慶幸自己早就把名字改掉了,把福來改成了芙琜,否則又要多一個嘲點。

從她懂事起她就不喜歡福來這個名字,因為她聽大人說過,這是以前她們家養過的狗的名字。

她的名字是奶奶起的,因為是女孩,奶奶從來沒有正眼瞧過她。

老紀夫妻倆在外地打工,上戶口的時候是奶奶帶她去的。當時她家的大黃狗正好去世了,奶奶連給她想名字的功夫都懶得浪費,随意就定下了這個名字。

紀芙琜在村裏時就一直被小朋友們嘲笑,所以她來到城市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改了自己的名字。

在鄉下的日子很苦,奶奶飯都不給她多吃,用奶奶的話來說就是,“小丫頭片子,吃那麽飽幹嘛,家裏的大人都不夠吃。”

仿佛她真的就是他們養的小狗一般,每頓只要給些剩飯剩菜,餓不死就行。

城裏的飯很好吃,也從來不用擔心不夠吃,于是她報複性地吃了很多,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胃已經被撐大了。

她拼了命的學習也是為了讓自己能夠配上這樣的好日子,她實在很怕老天有一天會把這一切都收回